桐乡县城郊外的杨集镇,有一位杨老太,今年七十多了。
杨老太年轻的时候命苦,丈夫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幸跌落山崖摔死了。
丈夫死的时候,杨老太最大的孩子不过十岁,最小的女儿只有两岁,家里大人小孩哭成了一团。
这些年靠着勤扒苦做,杨老太好不容易将几个孩子拉扯大了,儿子娶了媳妇,女儿也出嫁了,孙子外孙一大帮,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两个儿子成家后去了城里,女儿也嫁到了城里,杨老太如今孤身一人,住在原先的老屋里。
这老屋已经住了几十年了,年久失修,墙体已经有些塌陷了,属于危房,不过杨老太并没有当回事。
这年六月的一天,扯天扯地的暴雨下了一老天,直到夜里也不见有停歇的迹象,杨老太枕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睡下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杨老太睡得迷迷瞪瞪的,忽然外面响起了哐哐哐的砸门声,紧接着传来邻居嫂子的尖叫:
杨大娘,快跑啊,山洪暴发了,快逃命啊。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轰隆隆的低吼声,似有千军万马朝这边涌来。
坏了,杨老太在山里住了多年,她一听声音就明白,这是山洪即将袭来的前兆。
她来不及多想,腾地一下翻身下床,抓起床头柜里的一个包袱,就急匆匆跑了出去,往高处奔逃。
杨老太刚刚跑到山顶安全的地方,回头一看,浑浊的山洪,犹如一条咆哮发怒的巨龙,顷刻间将小山村的农田村舍,全都吞噬了。
待山洪退去,杨老太的老房子连渣都不剩了,全被冲毁了。
房子没了,可咋办呢?杨老太没地方住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进城去投奔儿子。
杨老太的大儿子在衙门里担任书吏,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吧。
杨老太挎着包袱,一路来到了衙门的大门口,被门官给拦住了:我说老太太,你找谁啊。
我找我儿子。
你儿子,你儿子是谁?
杨富就是我儿子。
哟,门官一听,大吃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位穿着破旧不堪的老太太,竟然是书吏杨富的母亲。
他不敢怠慢,急忙回道:老太太,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通报。
门官匆匆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杨富出来了,一看是自己的母亲,他的脸色大变,急忙将杨老太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面露不悦的神色,说道:
娘啊,您怎么来啦。
儿啊,家里的房子被冲毁了,我无处落脚,这才来找你啊。
娘啊,我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在衙门当差的人,你穿得这样破旧,这不是丢我的脸吗?
咋啦,我是你娘,怎么就丢你脸了。
好啦好啦,不要多说了,我这没你住的地方,你去找二弟吧。
说到这里,杨富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大儿子这副嘴脸,杨老太叹了一口气,只得悻悻的走了。
离开衙门,杨老太去了二儿子杨贵的家。
杨贵娶了县城一个财主的女儿,如今当上了掌柜,家里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杨贵比老大杨富要好一点,看到杨老太来了,急忙将她迎进了屋:
娘,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说罢,杨贵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杨老太赶紧拦住了,说道:儿啊,你别忙了,我一时半会儿不走。
啊,您要住在这里!杨贵听到这里,立马变了脸色。
儿啊,老家的房子被洪水冲垮了,我没地方住了,这才来投奔你啊。
这,----杨贵听罢,瞬间嘬起了牙花,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回道:
娘啊,我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靠着岳父的帮衬,才有的今天。
我在家里说不上话呀,您要住我这里,我做不了主啊。
杨老太听到这里,有些生气了,你是我儿子,我现在没地方住了,你不管谁管。
娘啊,您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就在这时候,杨贵的媳妇在屋里喊道:杨贵啊,你进来!
杨贵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吓得浑身颤栗,屁颠屁颠进了屋。
小两口关在屋里嘀嘀咕咕,高一声低一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开始还是低声细语,后来就变成了激烈的争吵,至于吵闹些什么,杨老太的耳朵并不聋,她听的真真的。
儿媳恶狠狠对杨贵说道:你母亲要是住在这里,咱俩就离婚!
过了一会儿,杨贵怂眉耷眼的走了出来。
他还没开口,杨老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朗声回道:
儿啊,你啥也不说了,我这就走,说罢她朝屋外走去。
娘啊,您别走啊!杨贵一看急眼了,急忙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了杨老太:
娘啊,怪我没用,留不住您,这点钱您拿着,买点吃的吧。
算啦,我还没用穷到那份上!杨老太推开杨贵,离开了杨家。
离开了杨贵家,杨老太犯难了,两个儿子都把自己往外赶,难不成要去投靠女儿香梅?
说起这个女儿,那可是杨老太的心头肉。
香梅长得漂亮,人又勤快能干,当年提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其中不乏大户人家的公子。
可香梅偏偏看上了穷小子陈志孝,这陈志孝原先是个卖货郎,后来攒了点钱,开了一家熟食店,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杨老太对陈志孝这个女婿很是不满意,尽管他和香梅常常来看望自己,但是杨老太心里,总感觉硌得慌,所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现在自己拉下老脸去找他,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杨老太磨磨蹭蹭来到了女婿的熟食店,到了店门口,却犹犹豫豫不敢进去。
就在这时候,陈志孝的儿子小宝出来玩耍,一眼就看到了杨老太,欢快的喊道:姥姥来啦,姥姥来啦。
小宝这一喊,陈志孝赶紧从店里跑了出来,倒地就拜:
娘,您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说罢就把杨老太请进了屋里,陈志孝一边走一边喊:香梅,快出来啊,娘来啦。
诶,来啦!话音刚落,香梅从屋里跑了出来,一看到杨老太,满心欢喜,娘,您来怎么不说一声,我们去接您啊。
陈志孝随声附和:是啊,您来个信,我们也好去接您啊。
听到这里,杨老太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略带几分愧疚,毕竟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给女婿好脸色。
杨老太坐下,喝了口水,就把家里老房子被毁,自己被两个儿子赶出来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她刚刚说完,陈志孝笑着回道:娘啊,您何必去麻烦两个哥哥呢,直接来我家住,不就行了。
香梅在一旁回道:是啊,虽说我家的条件,比不上两个哥哥,但腾出一间房给您住,还是不成问题的,您就放心住这里吧。
听到这里,杨老太的眼圈红了,对陈志孝说道:
志孝啊,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以前那样对你,你不但不嫉恨,还好心收留我,这叫我怎么过意的去哟。
娘,瞧您说的,您是我的岳母,我是您的女婿,哪有女婿嫉恨岳母的,啥也别说了,您就安心住下吧。
说到这里,香梅去做饭,陈志孝去收拾房间,小宝在一旁高兴的直拍巴掌,欢喜的叫到:
姥姥住下啰,姥姥住下啰。
就这样,杨老太住在了女婿家里。
要说陈志孝真是个不错的小伙,他对待杨老太,真是比对待自己的亲娘还要好。
每天早晨来问安,一日三餐,都是特地做老太太喜欢吃的,考虑到老太太牙齿不好,陈志孝每天特别为她熬制一锅小米粥。
杨老太住在女婿家,算是享福了,左邻右舍见了,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纷纷夸赞,陈志孝真是个大孝子啊。
这天陈志孝带着杨老太出去遛弯,刚刚回到家,就在这时候,从远处来了一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打量了陈志孝一番,不住地点头,说到: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发亮,目光炯炯,头顶有朵祥云笼罩,我敢料定,不出一年,你必定发大财,而且贵不可言。
陈志孝听罢,只不过笑笑,回道:先生,谢谢你的吉言,像我这样的人家,能够混个温饱,就已经相当费劲了,哪敢奢望发财啊。
诶,公子,话不能这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不能发财,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而是有老天爷决定的。
我给人算命数十年,从来没有看走眼的,你瞧着吧,过不了一年,你必定大富大贵,而且是那种富可敌国的富贵。
陈志孝听罢,只是笑笑,拿出了几个铜板,赏给了算命先生。
哪晓得算命先生没有收,回道:公子,我不是为了赚你几个算命钱,我看你孝敬岳母,这才透露天机的。
说罢,算命先生大步走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半年过去了。
这天,小宝在家里玩耍,无意之间就打开了杨老太的包袱,拿出了一张纸。
这张纸特别奇怪,一尺见方,通体黄褐色,特别柔软,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小宝就问:姥姥,这是什么呀?
陈志孝一看有些不高兴了,斥责小宝,这孩子,你怎么能够乱动姥姥的东西呢,快放回去!
杨老太微微一笑,对陈志孝回道:不碍事,你别责骂孩子。
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临终之际,嘱咐我说,一定要保存好这个东西,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能弄丢了。
说罢,杨老太将这张纸递给了陈志孝,说到:
我现在年纪老了,没几天活头,这物件就交给你保管吧。
这,---陈志孝听到这里,不敢去接,这时候香梅说道:
娘叫你保管,你就接着。
陈志孝心说,反正是一张纸,值不了几个钱,收下就收下吧。
他接过来一看,上面是一些奇怪的字符,好似蝌蚪一样弯弯曲曲的,他一个也不认识,他收好之后,小心翼翼锁进了箱子里面。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又过了半年,这时候熟食店隔壁开了一家书馆,一位省城来的刘先生,在这里坐馆教书。
刘先生学识渊博,前来上学的学生,霎那间挤满了书馆。
刘先生非常喜欢吃陈志孝做的熟食,常常来买,一来二去,两人就慢慢混熟了。
这天,陈志孝和刘先生聊天,他无意之间就说了,岳母送给他一张纸,上面尽是些蝌蚪一样的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刘先生听罢,瞬间来了兴致,回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啊。
行啊,陈志孝没有多想,就把那张纸拿出来,递给了刘先生。
刘先生这么一看,啊呀一声大叫,志孝啊,你发财了,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呀。
陈志孝大吃一惊,刘先生,你不是拿我开心吧,一张纸能是什么千金难买的宝贝。
诶,这张纸不值钱,但是这上面的文字太值钱了。
喔,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是一张芙蓉酥的配方。
啊,芙蓉酥!
听到这里,陈志孝大吃一惊,原来这芙蓉酥乃是宫廷贡品,那是孝敬皇上吃的,不过听说已经失传好些年了,没人会做了。
陈志孝不敢大意,请刘先生将这蝌蚪一样的文字,翻译成汉字,他一句不落的记了下来。
随即陈志孝就去询问杨老太,岳母,您的爷爷以前是做什么的,这张纸究竟从何而来?
杨老太这才叙说了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
原来她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是皇宫里的一名御林军,认识了一位制作糕点的韩师傅,就是这芙蓉酥的传人。
杨老太的爷爷,和这位韩师傅交情莫逆,感情非常好。
本来韩师傅制作糕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哪晓得这天出事了。
这芙蓉酥做好之后,不易保存,尤其在炎热的夏天,必须要放在冰块下存放。
这天晚上,一个伺候皇上的太监,晚上睡着了,忘了将芙蓉酥放进冰块里了。
这下坏了,第二天皇上吃了变质的芙蓉酥,上吐下泻,险些要了老命。
皇上龙颜大怒,即刻抓了韩师傅问罪,杨老太的爷爷冒死前去探望韩师傅。
韩师傅流泪说到:我死不足惜,但我这一死,芙蓉酥就失传了,无人会做,他拜托杨老太的爷爷,偷偷记下配方,留下根脉。
杨老太的爷爷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偷记下了配方,他为了掩人耳目,就用蒙古文字,记下了配方。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陈志孝得知真相后,感慨万千。
一晃接近百年过去了,杨老太的爷爷,还有那位韩师傅都已经作古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芙蓉酥的配方,会流传到自己手里。
陈志孝将妻子香梅,岳母召集在一起,就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杨老太回道:志孝啊,既然我把配方送给了你,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一来对得起死去的爷爷和韩师傅,不枉他们千辛万苦留下配方。
二来这也是个营生,做好了不也可以发家致富吗。
香梅也在一旁鼓励,相公,大胆的干吧,好男儿这辈子总要做出一番功业,才不枉此生。
听到这里,陈志孝欣喜不已,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说干就干,陈志孝本来就是做熟食的,现在做起糕点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经过数次试验,他终于做出了美味可口的芙蓉酥。
这芙蓉酥软糯香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芙蓉酥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陈志孝不得不扩大规模,招了人手,办起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大作坊。
芙蓉酥非常畅销,很快连省城的老百姓都闻讯而来购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陈志孝赚了个盆满钵满,成了县城数一数二的大富豪。
陈志孝发财之后,专门给杨老太盖了一座豪华的乡间别墅养老,杨老太身边有七八个丫环伺候,那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再说杨老太的两个儿子,得知陈志孝得到杨老太的配方,现在成了城里鼎鼎有名的富豪,很是眼红,但也后悔死了,后悔当初没有把母亲留下来,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