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镜》
第一章·陨星
青要山的子夜总泛着银蓝色雾气。帝女瑶姬赤足踏过寒露凝结的玉髓草,腰间青铜铃铛惊起沉睡的鵸鵌鸟。这种三首六尾的异禽扑棱着翅膀,抖落的羽毛在月光下化作磷火,照亮了悬崖边深不见底的镜湖。
这是她追逐陨星的第三夜。
三日前昆仑墟崩塌时,瑶姬亲眼看见天穹裂开猩红伤口。女娲补天遗留的五色石簌簌坠落,其中最大的一块裹着青白色火焰,拖着彗尾砸向东方。西王母抚摸着颈间断裂的玉胜低语:"那火中困着月宫灵蟾,若不能在天狗噬月前寻回..."
话音未落,瑶姬已化作青鸾振翅而起。她掠过正化作焦土的建木神树,穿过共工残躯化作的不周山裂隙,最后在一片冰晶凝结的湖泊上空失去灵力。坠落时她看见湖面映出的不是自己本体,而是团模糊的银白色光影。
此刻镜湖正泛起奇异的涟漪。湖心漩涡中浮出半块月轮,边缘参差如被猛兽撕咬,断面处垂落着水晶般的脉络。瑶姬解下缀满星砂的披帛浸入湖水,不料寒霜瞬间攀上指尖——这根本不是水,而是凝固的月光。
**第二章·囚蟾**
湖底传来金石相击之声。
瑶姬掐诀唤出本命火精,幽蓝火焰却在水下凝成冰莲花。借着冰晶折射的光,她看见庞然巨物蜷缩在湖床:那是一只通体银白的蟾蜍,背生北斗状金纹,左眼却是空洞。更令人惊骇的是它身下压着半块破碎月轮,裂纹中不断渗出汞银色液体。
"女娲补天时,共工撞碎了朔月之轮。"蟾蜍突然开口,声波震碎冰莲,湖底腾起万千月尘,"我衔着最大残片坠落,却被困在这镜像倒影的牢笼。"
瑶姬发现蟾蜍后肢缠绕着青铜锁链,锁链另一端竟连接着自己腕间玉镯——那是百年前西王母所赐的信物。她突然明白为何陨星会引自己来此:镜湖是真实世界的倒影,而月蟾被囚禁在虚实夹缝中已逾千年。
第三章·血契
月蟾脊背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月轮残片与我精魄相连,若不能在下个望月前修补完整..."蟾蜍吐出冰晶凝结的文字,未说完的话化作雪片飘散。瑶姬注意到它溃烂的伤口里嵌着五彩石碎屑——正是当年女娲补天的遗物。
帝女咬破指尖在湖面画出血符。当第一滴神血触及月尘,整个镜湖突然沸腾。无数记忆碎片涌入她灵台:她看见洪荒时代月蟾如何吞吐潮汐,看见它被共工折断的獠牙刺穿左眼,看见自己前世作为补天石守护者的残影...
"原来你我命魂早已纠缠。"瑶姬抚过蟾蜍残缺的眼窝,触感如抚过昆仑寒玉,"以我血肉为引,可愿缔结生死契?"
月蟾发出震天动地的悲鸣。青要山七十二峰同时降下暴雪,鵸鵌鸟群在风雪中撞向山崖,溅起的血化作赤色珊瑚。瑶姬却笑了,她摘下玉镯击碎在礁石上,青铜锁链应声断裂。
**第四章·铸镜**
瑶姬将鲛绡披帛浸入湖中,月光凝结成冰刃。她削下左臂血肉掷向月轮残片,神血触及处,裂纹竟开始弥合。月蟾残缺的眼窝生出肉芽,却发出比先前更凄厉的哀嚎——那些新生的血肉正疯狂汲取它的本源之力。
"停下!"月蟾喷出寒气冻住瑶姬右手,"你可知这血契会将我们永远困在镜渊?"
帝女挣碎冰霜,又剜出心头血浇在月蟾脊背:"女娲能熔炼五色石补天,我为何不能以身为炉重铸月轮?"她每割下一块血肉,湖底就升起一根青铜柱,柱身浮现出上古先民祭祀月神的图腾。
当第九根铜柱破水而出时,瑶姬身躯已近乎透明。月蟾突然暴起将她吞入口中,却在下一刻痛苦翻滚。只见它腹部透出青光,帝女的声音自虚空传来:"以汝之躯为镜台,以吾神魂为镜面,此乃天道!"
**第五章·轮回**
望月夜,青要山民看见双月凌空的奇景。
镜湖升起完整月轮,细看却能发现左侧有修补痕迹。月蟾蹲踞在月心,左眼重瞳中映出瑶姬面容。每当它呼吸,月面就泛起银色波纹,山间草木随之枯荣变幻。
唯有巫祝代代相传的秘密:每逢朔月之夜,镜湖深处会传来利刃剜肉之声。瑶姬神魂被永久禁锢在月蟾体内,每当月轮出现缺损,她就必须割裂灵体填补。而月蟾承受着双重痛苦——既要忍受修复时的神魂灼烧,又要舔舐契约反噬造成的新伤。
三千年后,误入禁地的采药少年在湖底发现惊人真相:那些青铜柱组成的竟是逆转阴阳的法阵,月蟾腹中不断重生的不是瑶姬神魂,而是她每一世转生的凡人肉身。原来所谓"永恒轮回",不过是神兽为守护契约者进行的禁忌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