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漫过胸口时,
突然看见晾衣绳上妻子的蓝围巾在风里招展
——那是她火化时唯一没烧的遗物。
CT室的空调喷着带霉味的冷气。周卫国盯着那扇铅灰色铁门,想起三十年前妻子被推进去时,门框上贴的"福"字还没褪色。现在那地方只剩块胶印,像块陈年的疤。
"周卫国!"护士探出头喊。他起身时碰翻了塑料椅,保温杯滚到墙角,枸杞泡出的暗红色液体在地砖上漫开,像某种隐秘的病理图谱。
观片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肺叶上爬满白色蛛网。年轻医生用圆珠笔敲打屏幕:"这里,还有这里,典型的毛玻璃结节。"笔尖戳在病灶上的力度,让他想起儿子小时候用树枝捅蚂蚁窝。
走廊长椅上堆满装CT片的塑料袋,哗啦作响如同招魂幡。临床的老头突然剧烈咳嗽,搪瓷缸里溅起的血沫落在周卫国鞋面上。老头抹了把嘴接着哼:"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缴完费才发现医保卡余额不足。收费员隔着防弹玻璃喊:"自费部分扫二维码!"打印机吐出的清单长得能拖到地上,他蹲下去捡,看见最下面印着"预缴金额:50000元"。
儿子是带着保险合同来的。病房里飘着卤鸭脖的味道,受益人那栏早就填好了孙子的名字。"爸您签这儿,"钢笔尖点在空白处,"就当年三十您给小宝压岁钱。"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他听见妻子临终前拔氧气管的嘶嘶声。
夜班护士查房后,女儿偷偷调快了点滴速度。"大夫说太疼可以加镇定剂,"她低头刷手机,蓝光映出搜索记录:"肺癌晚期疼痛等级""安乐死遗产继承法"。周卫国数着天花板上的霉斑,想起七岁那年祖父咳出的肺叶碎片,在痰盂里浮沉像泡发的黑木耳。
暴雨夜他拔了针头。监护仪警报响彻走廊时,他已经钻进职工宿舍区的废品堆。雨水中漂浮着药瓶和缴费单,肿瘤医院的霓虹招牌在积水中扭曲成一条红蛇。
腌菜缸里长满青苔,这是他童年唯一躲过父亲棍棒的地方。雨水漫过胸口时,突然看见晾衣绳上妻子的蓝围巾在风里招展——那是她火化时唯一没烧的遗物。积水灌进鼻腔的瞬间,他笑出了声。
太平间的运尸车经过腌菜缸,车轮碾过水洼溅起金色晨曦。护工在哼昨晚电视剧的主题曲,担架上的白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周卫国嘴角凝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