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唐·杜牧《齐安郡中偶题二首·其一》
当贺铸步入人生的暮年,岁月如河,缓缓流淌过往昔的斑斓与沧桑,他不禁以那清雅脱俗的荷花自喻,叹息道:若非坚守着不与春日争艳的孤傲,又怎会在秋日的寂寥中独自凋零?这“误”字背后,蕴含的不仅是对年少时孤芳自赏、人生轨迹略显坎坷的淡淡惋惜,更是对时运不济、才华无处施展的深切怨恨。他心中的春风,是灵魂深处的自由与高洁,是不愿以放弃原则为代价的纯洁向往。生而逢时,他愿如荷花般,清风徐来,自然绽放,不随波逐流,不失本真。
杜牧,这位同样才华横溢的诗人,在其不惑之年不幸遭贬黄州(古称齐安),彼时的他,如同被卷入朝堂斗争漩涡中的一叶扁舟,因宰相李德裕的排挤而失去了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宝贵机会。晚唐的天空,因牛李党争而阴霾密布,杜牧那耿介不屈的性格,在这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显得格格不入,最终只能无奈接受命运的捉弄,流落至这荒凉之地。
黄州,一个荒凉偏远之地,“得州荒僻中,更值连江雨”,孤城矗立于大泽之畔,人烟稀少,烟火微茫,仿佛是世间被遗忘的角落。杜牧的到来,就如同《赤壁》中描绘的折戟沉沙,英雄末路,满腹经纶与壮志豪情,都似乎要在这荒凉的土地上化为泡影。那曾经让他一举成名的《阿房宫赋》,那年轻时进士及第的荣耀,乃至自幼研习的兵法策略,似乎都要在这寂寥中归于尘土,成为历史的绝响。
他怎会甘心?毕竟,他出身显赫,京兆杜氏,家族中不乏将相之才,而他本人亦是真才实学,心怀天下。然而,现实的残酷却让他不得不面对这无奈的沉沦。于是,寂寞秋光中,落日溪桥、柳影轻烟,还有那西风中摇曳生姿的绿荷,都成了他心中不平与哀愁的寄托。西风骤起,荷叶纷纷,一一风荷举,东倒西歪间,仿佛是一群相互依偎的孤魂,共同诉说着未了的遗憾与不甘。
这一刻的回望,不仅是杜牧对个人命运的哀叹,也是贺铸乃至无数怀才不遇之士穿越时空的心灵共鸣。他们恨生不逢时,恨明珠暗投,更恨那匆匆流逝的时光,未能给予他们应有的舞台与辉煌。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份遗憾与哀愁,如同那不屈的荷花,即便凋零,亦留有余香,激励着后来者继续前行,在逆境中追寻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