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之在陪他的白月光生产时,我这个替身在祠堂里咽了气,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和家丁陪着。
确认我是真死后,段景之想起我生前陪他考取功名夜不得寐,为他寒冬三月冒雪寻医,用血给他做药引时,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可他不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攒够一定积分后,可以复活。
三年后,一场宫宴,我锦罗玉衣,再度出现在段景之面前。
他双眼殷红地盯着我,发疯地想要拉住我的手,却被燕小世子拦下。
世子轻笑:「段大人放肆了,这是本世子的爱妻。」
1
段景之让我从主屋搬出,去废弃偏僻的西厢房住,只因他的白月光孟姝有孕在身,闻不得我煎药的药味儿。
「侍郎大人不可啊,夫人都咳血了,不可再折腾了。」
「况且西厢房久未修缮,里面的暖炉怕是都不能用了,冬日这般严寒,夫人怎么受得住啊?」
侍女夏兰跪到地上,替我求情。
「段郎,罢了。」
「姜姐姐尚是病体,我忍一忍便好了,不碍事的。」
孟姝抻抻段景之的衣角,似是强撑着不适苍白一笑,身姿柔弱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段景之立马握住孟姝的手,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姝儿,我说过,你嫁进段家后,我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姜荷,你是当家主母,要识大体。」
「姝儿有孕在身,你先搬去西厢房住些时日,等姝儿诞下孩子,你搬回来便是。」
我脸色苍白地抬起眼皮,对上段景之蹙着的眉眼。
「前些日大夫给我看诊,你也在身侧。」
「你没听到大夫说我不可再劳神伤身吗?」
「你让我顶着这副身体搬去西厢房住我怕是没有命再搬回来了。」
「我不搬。」
段景之眉头皱得更深,但又怕吓到孟姝,压着声音道:「姜荷,莫要任性。」
我懒得再争辩,当即下了逐客令:「夏兰,请家主和孟姨娘出去。」
段景之闻言终于没了耐心,不耐烦地吼道:「姜荷,我真是平时太娇纵你了,让你养成这般性子。」
「来人,把夫人的东西都搬去西厢房,没我的允许,不许放夫人出来。」
「府上大小事宜,暂交由孟姨娘处理。」
2
夏兰拦不住那么多家丁,最后,我在主屋的东西还是被搬去了西厢房。
夏兰点燃了暖炉,灰尘混着黑烟呛得我猛咳几声。
喉中腥甜,我知道,我又咳血了。
夏兰心疼地替我擦去嘴角的血渍后,擦着眼泪起身:「夫人,奴婢去叫大夫。」
我拦住她摇头:「不必了,夏兰。」
「我知晓我自己的身子。」
说着,我从枕下拿出一个锦盒:「这是我这么多年在府上攒的体己。」
「你拿着,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你用这个赎了身离开这里,天高水远,以后想去哪去哪。」
夏兰落泪摇头推开,我笑着强塞到她怀里。
漫漫冬夜,残烛的光照亮窗棂,夏兰趴在我的怀里痛哭。
她没有家人,从小跟着我,一晃二十余年,忠心耿耿,就先拿这些还她的情吧。
哭累了,夏兰擦干眼泪起身,说要给我去热一热饭。
结果打开饭盒子一看,里面的菜都已经馊了。
「太放肆了,纵使夫人搬到西厢房,可依旧是当家主母。」
「他们竟敢送这些饭菜过来,夫人平日里对他们的好全喂了狗了。」
「奴婢要去问问这些白眼狼!」
我拽住她,摇摇头:「大概是孟姝的主意,问了也没用的。」
毕竟现在段景之宠孟姝,谁敢不听她的。
就在夏兰扒拉着送来的饭菜,纠结着要不要挑出些好的热来吃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沉沉地喊声:「饭来了。」
我略微疑惑,今天不是有人送过晚饭了,怎么又来送。
末了,我还是吩咐夏兰去开门了。
只见一只指骨明晰的手递进来两个饭盒,来送饭的是一个生得极是俊俏的家丁。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一座寂静的雪山,似是望一眼便会沉沦其中。
夏兰接过饭盒后,问出了我的疑惑:「今日不是有人来送过晚饭了吗?」
家丁摇摇头:「我只是按吩咐办事,其余的一概不知。」
说罢,他向我简单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
夏兰打开饭盒一看,一脸惊喜,里面菜色不错还是新鲜的。
「夫人,是不是侍郎大人差人送来的?」
我否认。
今晚段景之被传召进宫中议事,怎么可能特意派人回来给我送饭。
若是五年前,段景之是会的。
那时候,我才嫁给他,他还不是正二品侍郎,只是个无名的八品官员。
西北闹灾,我常常在他身侧研墨,陪他一起想治国赈灾之策。
只为他能递到皇帝跟前,得到赏识,加官晋爵。
我们琴瑟和鸣,我陪着他从泥沼中一步步走上高位,走到云端,从一贫如洗到腰缠万贯。
生活富贵后,他会在下朝给我带簪钗,带各种珍宝,只要我想,即便是南海的珍珠,他也愿意为我寻。
直到孟姝回来,我才知道,我是个替身。
3
段景之带孟姝回府的第二日,就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了门。
彼时,我正好被大夫诊出操劳过度,病气入肺,时日无多。
段景之连看都没来看我,宝姝院的灯到半夜才熄。
第二日,孟姝便来拜访了我。
一身粉蓝软烟罗裙,摇曳生姿。
看着她和我极为相似的模样,我才知道,原来多少个日夜,段景之看向我时眼里的汹涌从来都不属于我。
孟姝礼都未给我行,只是轻蔑笑道:「等着吧短命鬼,侍郎府主母的位置迟早是我的。」
「毕竟段郎的心里,只有我。」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但这也得等孟姨娘坐上主母的位置再说。」
「现在我才是侍郎夫人,夏兰,教教孟姨娘妾室该如何给正妻行礼。」
「是。」
夏兰领命后,便叫人把孟姝压跪在地:「孟姨娘,侍郎大人最重视礼仪家规。」
「您方才对夫人说的话,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依照家规,合该磕头认罪。」
说着,夏兰便要按着孟姝的头磕下去。
可惜,段景之来了。
见状,剑眉蹙起,忙不迭地扶起他的心肝白月光,然后怒斥我:「姜荷,你在干什么?」
我从座上起身:「段郎娶我那日不是说,以后府上若是谁敢冒犯我,家法处置吗?」
「方才孟姨娘以下犯上,妾身正教她规矩呢。」
段景之:「姝儿身子孱弱,就算言语冒犯了你,你作为当家主母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况且姝儿性子柔和,她能说什么难听的话?」
夏兰:「孟姨娘说夫人是短命鬼,还说侍郎夫人的位置早晚是她的,让夫人等着。」
段景之:「……」
厅中有许多侍从在,段景之也不好直接偏袒孟姝。
只好罚了孟姝抄写佛经,磨磨心性。
可到底是白月光,段景之哪里舍得让孟姝一个人抄。
一下朝,便跑去孟姝院里帮她。
那晚宝姝院的灯,依旧到半夜才熄。
从那以后,段景之也再没来过我房中。
再后来,孟姝就有了身孕。
从前属于我的奇珍异宝,也全都到了孟姝的房中。
就连我想吃燕窝,厨房都道:「侍郎大人说,孟姨娘有了身孕,凡事都先紧着孟姨娘。」
4
搬到西厢房后,我的病更重了。
暖炉陈旧,煤炭不好,西厢房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没好到哪去。
若不是那个家丁时不时送些新鲜的饭菜和暖和的被褥,我怕是已经熬不过去了。
夏兰怕我冷,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压被子。
而就在这时,孟姝忽然带着几个锦盒来了。
我强压着咳嗽,没搭理她。
她也不恼,自顾地笑着坐到我的床前,抚摸自己日渐丰隆的小腹:「姐姐,你说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拧眉盯着她攥着我手腕的手,末了笑道:「死胎。」
孟姝立马拉下脸,接着气急败坏地扇了我一巴掌。
「你竟然诅咒我的孩儿。」
说罢,她便风风火火地带着一众人出了西厢房,跑去段景之那里梨花带雨地告状。
「我想着姐姐搬去西厢房怕婢子们见风使舵,不给姐姐好的吃食和用物,所以带了些好的过去。」
「不想姐姐,姐姐竟然说姝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死胎……」
段景之听罢蹙眉,最后气结,当即让我去祠堂罚跪七天七夜,顺便也抄写一百遍佛经磨磨心性。
夏兰哭道:「夫人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奴婢连去请个大夫都被孟姨娘的人拦下了。」
「大人不去看望夫人也就罢了,罚夫人去祠堂罚跪不是要了夫人的命吗?」
段景之冷着的眉眼没有一丝动容:「她以为她用这样的说辞我就会心软吗?」
「你再替你家主子求情,就去外面领二十大棍。」
段景之说罢,甩袖离开了。
我被孟姝的人带到祠堂时,脸色惨白如纸。
孟姝视若无睹,粗暴地把一摞经书甩到我脸上:「这还是当年姐姐让我抄的经书呢。」
「没想到今日轮到姐姐给我抄了。」
「竹心,你在这里盯着,段郎可说了,要让姐姐独立完成。」
……
泼墨似的冬夜连颗星子都没有,我拿着毛笔的手已经抄到颤抖。
竹心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夫人,您可别偷懒啊,否则今日的晚饭和往后夜里取暖的衣物奴婢难办啊。」
夏兰闻言愤愤不平:「家主只是让夫人罚跪抄佛经,你凭什么私自克扣饭食和衣物?」
竹心直接扇了夏兰一耳光:「你算什么东西?」
夏兰立马吃痛地捂住红肿的脸,我立刻回了竹心一个重重的耳光:「那你又算什么东西,敢打我的人?」
说罢,我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段景之并未传令废掉我,我依旧是侍郎府的当家主母。」
「不论你家主子如何得宠,你都始终是一个贱婢,还不配骑到我的头上。」
竹心眼眶红红地盯着我,死抠着手心,末了,不甘地退到门外。
我虚弱抬手示意夏兰扶住我,可就在夏兰握住我冰凉的手的一瞬间,我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接着,栽倒在地上,昏了。
5
我醒的时候,一睁眼,便撞进了那双冰雪般的眼睛,是那个家丁。
脑海里回闪着断断续续的片段,好像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
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段景之便挤到床前,皱眉看向夏兰:「好端端的,怎么又咳血了?」
「大夫不是说只要静养着,就会恢复的吗?」
夏兰握着我的手双眼盈泪,哽咽道:「大夫确是如此说的,可自从孟姨娘入府,夫人哪里好好静养过?」
我没力气说话,只能虚弱地抬手,给夏兰擦了擦眼角的泪。
段景之看见,嫌恶地沉默了少顷后道:「前段时间吃了那么多补药怎么可能没好。」
「想让我来看你,就用这种小孩子的伎俩骗我,还诋毁姝儿,幼不幼稚?」
「姜荷,能不能懂大体些?我有很多朝堂上的事要忙,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这些。」
我气笑了:「但有时间陪孟姝你侬我侬,夜夜笙歌,共度良宵是吗?」
「不过侍郎大人可得悠着点,毕竟孟姨娘快要临盆了。」
「您别一个情不自禁,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段景之脸立马气绿了:「姜荷!」
「我看你是越发不可理喻了!」
「既然跪一次祠堂抄佛经磨不了你的性子,那明日你便再去一次!」
「不必了,即刻便去吧!」
「什么时候性子磨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段景之说罢,便愤然离开。
这是他后来无数次想起,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我再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已经和他天人永隔。
6
我死的那晚,夜冷得像是三年前段景之突然大病,我捧着汤炉冒着大雪在镇上挨家挨户地敲门寻医。
腿冻得快没有知觉,我依旧没停。
最后终于有一位老医生开了门,答应去给段景之医治。
可当他摸了段景之的脉后,又惊慌失措地拿着药箱要走。
他说这病极是凶险罕见,实不敢治。
我跪在地上给老医生磕了好几个响头,他见我心诚才勉强答应出手。
但需要一味药引子——人血。
我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肉,给段景之做药引子。
段景之醒来知晓后,眼眸湿漉地抱住我:「阿荷,往后只要段景之有的,全都给你,我发誓日后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我那时甚是感动,现在想起,真可笑。
孟姝回来后,段景之连一个完整的目光都没给过我。
他对我只有冷漠,厌烦。
胸前像是压了块大石,喘不上气,身体也突然前所未有地刺痛起来。
无论夏兰再怎么喂我,我都不肯再喝药。
「夫人,你别这样,大夫说了,只要坚持喝药,病会好的。」
夏兰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还是想要把药喂进我嘴里。
直到斜刺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家丁:「她看起来很痛苦,让她解脱吧。」
……
半刻钟后,西厢房里传出夏兰撕心裂肺地哭喊:「夫人殁了——」
7
夏兰跪到段景之面前时,他正喜悦慈爱地守在孟姝母子身旁。
听到我殁了的消息,一脸的喜色褪去,眉眼不耐:「我说过让姜荷不要用这种小孩子伎俩哄我。」
「上次是吐血,这次是死了,下次是不是就该死而复生了?」
「况且今日姝儿诞子,她竟让你跑来这里说这么晦气的话,是何居心?」
「奴婢没有哄大人,夫人真的殁了啊。」
夏兰哽咽地说罢,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孟姝虚弱地拍拍段景之的手:「段郎,姐姐许是太想你了才这般说的,你去看看姐姐吧。」
「正好麟儿诞生,顺带过几日把麟儿抱去给姐姐瞧瞧,想必姐姐看到了也能高兴,病也能好得快些。」
段景之感动地复握住孟姝的手:「姝儿,你就是什么都不愿争,所以旁人才欺负你。」
「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去祠堂看看她吧。」
段景之和夏兰来到了祠堂。
他以为会看到我跪在蒲团上,借着暖色的烛灯像多年前和他一同研写赈灾之策那般抄写佛经。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看到的是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是我的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有一抹因重病咳出的血迹。
段景之蹙眉,先唤了我一声:「姜荷?」
听到我不应声,段景之身边的侍从忙不迭跑到我身前,试了试我的呼吸。
接着,侍从手一抖,哆哆嗦嗦地跪到地上,磕头道:「家……主,夫人,夫人真殁了……」
闻言,段景之身形猛地一晃,险些摔倒。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惨白的脸看了好久,末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我抱进怀里。
豆大的泪珠自他脸上滑落:「阿荷——」
「你病得如此重为何不告诉我?」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阿荷。」
8
段景之给我下葬了。
他还特意为我写了一对挽联:「梧桐半死青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是悼念亡妻的诗。
原来,段景之还知道我是他的妻子。
那个陪他考取功名夜不得寐,为他寒冬三月冒雪寻医,用血给他做药引的妻子。
可惜一切都晚了。
段景之给我守了七天七夜的灵,不吃也不喝,连段麟也一次都没去看过。
孟姝想给他送些吃食,还挨了他一巴掌。
后来听说,段侍郎大人从妻子的灵堂出来后,头发花白了许多,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每夜都会写悼念亡妻的诗,每夜都盼着那个叫姜荷的人去他梦里。
直到三年后的一场宫宴,他曾经说的话应验。
我真的死而复生,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那日,皇上为了庆贺骠骑大将军凯旋,特设宴宫中,宴请了许多王宫贵胄,达官显贵。
我锦罗玉衣,容光明艳地出现在段景之面前。
他盯着我的眼眶越发殷红,身旁的孟姝唤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反应。
孟姝:「段郎?」
段景之死死地盯着我,末了,他从席位上起身冲出,发疯似的跑到我面前想要拉住我的手:「阿荷 !」
一只指骨明晰的手扼住了段景之的手腕:「段大人放肆了,这是本世子的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