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我高中刚毕业,没多想就参了军。那时候,穿上军装就像一辈子的荣耀。
部队的生活苦,第一天就让我们扛着沙袋跑十公里,还得吼着号子。
我个头高,但那时候瘦得跟竹竿似的,跑着跑着腿都软了,心里直喊后悔。但我咬着牙坚持下来,后来还成了通信连的骨干。
新兵连结束那天,我爸托人捎来一句话:“远航,好好干,你妈总夸你是咱家的骄傲!”
在部队的第三年,我遇到了韩少华。他是从别的连调过来的班长,人利落干练,带着一股子天生的威严。
最让我佩服的是,他出身军人家庭,做事有章法,还对我们这群新兵特别照顾。那时候,我觉得,能跟他搭班值勤,绝对是件光荣的事。
1986年春节快到了,天气冷得刺骨,部队的营房门口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我还记得那是个深夜,我和班长韩少华一起在通信室值班。
屋子里有一盏昏黄的台灯,机器嗡嗡作响,光线打在韩班长的脸上,他看起来却有点心神不宁。
“远航,你盯着点,我出去抽根烟。”他手里捏着一张电报,脚步有点不稳。
我感觉事情不对,跟过去问了句:“班长,啥事啊?看你这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爸急性病发,住院了,现在抢救呢。”
我愣住了,这可是大事!但按规矩,值班期间不能随便离岗,更别说整个通信室值班只有我们俩,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我皱着眉头问:“要不要和上级请示一下?你爸那边肯定要紧。”
他摇摇头,脸色特别难看:“不能报告,这会儿查得紧,跑开就是擅离职守,弄不好要处分,甚至开除军籍。”
话是这么说,可他眼圈都红了,眼神飘忽,手心攥得直冒汗。
我当时看他那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平时一向干练果断,现在却一副无助的样子。
我想了一下,说:“班长,要不这样,你去吧!我帮你顶着,不就一晚上嘛,应该没啥事。”
他一听,马上摇头:“不行!要是被发现,你怎么办?处分可不是开玩笑的!”
“比起你家里的事,这点事算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地说:“班长,放心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他站那儿愣了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远航,行……行吧!我欠你一次!”
说完,他一转身,跑进夜色里。
谁成想,天偏偏不遂人愿。那天晚上,通信总站突然搞了个突击检查,直接闯进了通信室。我当时脑子“嗡”地一下,知道坏事了。
带队的是副指导员,他脸一沉,直接点名问:“值班表上是韩少华,怎么变成了你?他人呢?”
我只能硬着头皮说:“韩班长临时身体不舒服,我替他值班。”
指导员冷笑了一声:“规矩都不要了?通信室可是重地,擅离职守性质多严重,你清楚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没法善了了。第二天,连里就开了会,把我们俩一块叫过去。
韩班长回来了,站在会上主动承认错误,但连领导的态度非常明确:擅离职守不仅是违纪,更可能危及通信安全,必须从严处理。
韩班长当时站出来,说:“这事是我一个人的错,处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我看着他,心里咯噔一声。他家里就他一个独子,母亲早年去世,父亲又病重。如果他真被处分开除,回去靠啥生活?
再说,他为人一向刚正不阿,真要因为这个背个处分,心里会崩溃的。
我脑子一热,站起来说道:“报告!这事是我的责任,班长是因为我临时求助才离开的。他想去,我没拦住。”
话一出口,韩班长的脸刷地就白了,冲我低声吼:“程远航,你疯了!”
可我心里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是农村来的,回去大不了种地,家里也不会太责怪我。但他不一样,他扛不起这个后果。
最终,连领导采信了我的陈述,处分决定下来:开除军籍。
当时整个连队静得针落地都能听见。我拿着处分书,觉得天都塌了。
韩班长红着眼,硬塞给我一个军用水壶,哑着嗓子说:“远航,我发誓,这辈子一定会还你清白!”
我没吭声,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被开除军籍那天,我背着行李,走出了营房大门。大杨树的影子落在雪地上,显得冷清又落寞。我没有回头,怕一回头眼泪就下来了。
回到老家,村里人都以为我是立了功才提前退伍的,毕竟谁也没听说过部队里还能被开除。我妈还拉着街坊说:“远航咱家孩子懂事,回来孝敬咱了!”
我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后来邻居问起为什么没穿军装回来,我说:“营里给留了。”算是含糊过去了。
家里的地没多少,我爹早就干不动重活了,我就去县城的砖窑找活干。砖窑的活是真苦,天没亮就开始,扛一块砖三毛钱,一天能挣个十块八块的已经算不错了。
砖窑里都是大老爷们,脏话满天飞,有人问我:“你不是当过兵吗?咋也混到这来了?”
我笑了笑没吱声,心里一阵酸涩。
那段时间,韩少华给我写过几封信。他说他顺利调到别的部队,还提到以后想考军校。
他在信里一个劲儿地说:“远航,你等着,我一定帮你把事情弄明白!”
可我心里清楚,这种事儿哪儿是说弄明白就能弄明白的。
两年后,我攒了点钱,在镇上开了个电器修理店。那时候农村家电刚开始普及,电视机、录音机、收音机坏了都得拿去修。
我技术好,脾气又和气,生意还算不错。渐渐地,生活也算安稳下来。
也是在修理店干活的时候,我认识了李秀珍。她是供销社的营业员,每次店里收音机坏了都来找我修,时间久了,两个人也熟了。
有一天,她拎着一篮子鸡蛋来,说:“程师傅,听说你一直没找对象啊?”
我一愣,赶紧摆手:“哪儿啊,日子还没顾得上。”
她笑着说:“那不如考虑考虑我?”
说完脸一红,转身就跑了。
后来我们结婚了,办得很简单,就在村里摆了两桌。我心里虽然有点自卑,觉得自己是个“被开除的兵”,配不上她,但秀珍从来不提这些。
她总说:“日子是自己过的,人家说啥咱不管。”
婚后没几年,我们有了儿子,我给他取名叫程子扬,希望他能像太阳一样有朝气。
家里多了孩子,柴米油盐的压力也大了起来。修理店的活不固定,有时候一个月挣得不够孩子看病买奶粉。
我扛着一袋米回家的时候,总想起在部队跑步时扛着沙袋的日子。那时候觉得苦,现在想想,原来有些苦能咬牙撑过去,有些苦却一直压在人心里。
1989年,韩少华又写了一封信给我。他告诉我,他考上了军校,还说他在边防站岗时立了功。
信里还问我:“远航,你过得还好吗?等我忙完手头的事,一定想办法来见你。”
我看着信,心里五味杂陈。既替他高兴,又忍不住有点怅然。
接下来的几年,他的信越来越少了。最后一封信大概是1993年写的,他说自己调到军区机关工作,事情多得脚不沾地。
我能理解,部队的人都忙,尤其是他这样的技术干部,任务更重。慢慢地,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以为,过去的事情,终究会被时间埋掉。韩少华可能也像我一样,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早就把当年的承诺抛在了脑后。
我也没指望他还能做什么。每天忙着修家电、哄孩子、下地干活,我的世界已经不再有“军装”二字。
但每次清理房间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拿起那个军用水壶。它放在修理店的墙上,底部磨得锃亮,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韩少华临走前塞给我的样子。
他说:“远航,这壶在,就说明我没忘记!”
可十多年过去了,这话渐渐成了个遥远的念想。
日子一天天过,儿子渐渐长大了,修理店也算有些起色。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了。
2001年深秋的一个下午,我正在修理店里忙着,听见门外响起几声喇叭声,连着好几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停在门口。
镇上哪见过这种阵仗?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哎呀,远航,这是不是你当年部队上的人来了?”
我擦了擦手,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愣住了——韩少华!
他头发鬓角已经微微泛白,但整个人精神利索,肩膀上的中校军衔让他看起来更威严了。
“远航!”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睛有些泛红:“十五年了,我终于找到机会来见你!”
我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倒了一杯水:“韩班长……不,中校同志,这些年你咋样?突然跑来,是……啥事?”
他拍了拍桌子,声音有点哽咽:“还记得当年的事吧?我答应过你,要还你清白,这些年我没敢忘!你看!”
他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摊开在桌上:“这是我十五年来跑通信总站、军区档案室,还有指导员家里查到的所有证据!连当年的值班记录和电报原件都找到了!”
我看着那堆文件,脑子嗡嗡的。他继续说:“远航,我知道你从来没埋怨过我,但我韩少华欠你一个交代!十五年前你替我背了黑锅,我一路走到今天,就是为了对得起你!现在,组织上已经核实了真相,给你恢复了名誉,还为你补发了转业费和相关待遇。”
我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十五年来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突然一下子被搬开了。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还不算。”
他接着说:“你的儿子怎么样?是不是一直念书不错?我跟组织申请,给他争取了个军校保送的名额!他条件优秀,咱们不能让当年的遗憾在下一代重演!”
听到这话,我一时有点回不过神。儿子程子扬这些年一直说想当兵,可我心里想着,我一个被开除军籍的老兵,哪有脸让儿子去穿军装?
可现在,韩少华的这句话,让我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激动和感激。
那天晚上,我们俩喝了点酒,聊了整整一夜。他说这些年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努力工作,就是为了不辜负我当年的牺牲。
我说这些年我的日子虽然苦,但从来没后悔。说到最后,两个人都有点泪眼婆娑。
十五年,一壶水的誓言,他真的兑现了。
那天夜里,我看着墙上的军用水壶,摸了摸那锃亮的壶底,心里想:有些战友情,是时间也磨不掉的。
2003年,我儿子从军校毕业,分配到了他父亲曾经服役的部队。
送他上火车那天,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胸膛挺得笔直。我站在月台上,望着他一步步走远,眼眶竟然有些湿了。
韩少华特意从北京赶来参加儿子的分配仪式,站在人群里,冲我点了点头。
他轻声说:“远航,这就是咱们这段战友情的结果,我总算对得起你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觉得这些年的苦和累,值了。
后来,每次儿子回家休假,总会把那个军用水壶擦得锃亮。
他总说:“爸,这壶见证了你的军旅生涯,也是我当兵的动力。”
每次听到这话,我都会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别让你韩叔失望。”
现在,我虽不再穿军装,但心里一直是一名军人。
而那份战友情,更是一辈子都不会褪色的勋章。
信这个Aⅰ文了#毕竟是正能量的文
你当过兵吗,什么过错开除军籍
编的故事罢了,但也算是一个正能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