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7日,我国著名主持人傅达仁,在瑞士一家名为"尊严"的医疗机构内,在亲属的陪同下,笑着举起了装有安乐死药物的杯子,对身旁的金发护士说:"这玩意需要一口闷吗?"
短短几分钟后,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体坛名嘴,在儿子的怀抱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作为整个亚洲首位选择安乐死的华人,傅达仁的决定在当时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当人们了解到他晚年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后,或许会对他的选择有更多的理解和同情。
颠沛流离 不屈英魂
傅达仁这个名字,相信许多体育迷都不会陌生。他曾是我国最早解说NBA赛事的主持人之一,以幽默风趣的解说风格和独特的创意词汇,深受广大球迷喜爱。
这位体坛名嘴的背后,却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坎坷经历。
傅达仁出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的父亲傅忠贵是一位抗日名将,曾率领鲁北游击军浴血奋战。不幸的是,年仅3个月大的傅达仁还躺在襁褓中时,父亲就在一场战斗中壮烈牺牲了。
从此,傅达仁便跟随母亲开始了长达数年的逃难生涯。
抗战胜利后,傅达仁进入了宋美龄在南京创办的"遗族学校"就读。在那里,他结识了许多与他境遇相似的孩子,大家互相帮助,用勤奋和毅力弥补物质上的匮乏。
1949年,随着国共内战进入尾声,遗族学校内部风云突变。不少教职员工回到原籍,学校面临着停办的命运。而此时,傅达仁的母亲也因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傅达仁再次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选择跟随国民党军队,撤退到台湾。
25岁时,傅达仁凭借出色的篮球才华当选为篮球健将,但命运却在两年后对他开了个玩笑。由于伤病的困扰,他不得不提前宣布退役。退役后的傅达仁没有离开他热爱的篮球场,而是转型为篮球队的教练,用自己的经验指导年轻球员。
34岁那年,他收到了一份特别的邀请,受邀担任马来西亚国家篮球代表队的主教练。
在1969年第五届亚洲篮球联盟锦标赛(即亚洲篮球锦标赛的前身)上,他带领马来西亚队以84:76的成绩,首次击败了台北男子篮球代表队。
这一胜利不仅让他在体育圈声名鹊起,也为马来西亚篮球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作为“台湾第一体育主播”,他采访过7届奥运会,见证了多个历史性时刻。他曾与拳王阿里、篮球明星姚明、足球巨星贝利等国际体育明星有过深刻的交流与对话,积累了丰富的采访经历和故事。
这些经历,让傅达仁成为了中国体育界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傅达仁否解说热情四射,分析理性又易懂,俘获了众多观众的心。无论是NBA还是CBA,傅达仁总能用自己的方式,将赛场上的紧张激烈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
他创造的许多解说词,如"篮板如虎添翼""三分如雨点般密集",都已经成为经典,被后来的解说员争相模仿。
他还发明了"空中接力""火锅""帽子戏法"等词汇,不仅形象生动,而且极富创意,至今仍为人们所熟知和喜爱。
1991年,傅达仁受邀参加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带着浓浓的家乡情怀亮相。在节目中,他用浑厚的声音,清晰的吐字,介绍了两岸在亚运会期间的深厚合作关系,表示两岸的情谊如铁如磁,堪称不可动摇。
他还提到,海峡两岸的电视台将继续携手合作,共同传播中国人团结、友谊和进步的精神。
傅达仁还带来了一个特别的节目——“山东大实话”,并用地道的山东话向全国观众贺岁。
他说道:“大年初一是头一天,过了初二是初三,正月十五是半个月,半个月刚好15天,爆竹一声辞旧岁,祝全世界的中国人欢度羊年。”他的幽默和亲切打动了台下的观众,欢呼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
他也因此获得了“大陆宋世雄,台湾傅达仁”的美誉,成为了两岸观众耳熟能详的名字。
浮沉人世 情爱难全
傅达仁的事业如日中天,感情生活却大起大落。他先后经历了两段婚姻,三段恋情,可谓是情海浮沉,跌宕起伏。
傅达仁的第一任妻子叫饶丽珍,两人在他还是篮球运动员时就已经结婚。然而,傅达仁伤退后转行进入电视台工作,为了做好转播和解说,他常常通宵达旦地工作,与妻子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
两人渐行渐远,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之后,傅达仁很快与台视的同事郑正珏再婚。郑正珏也是一名主持人,两人在工作中就经常有交集。由于都是电视人,彼此十分了解对方的辛苦,郑正珏处处体贴照顾丈夫。
为了腾出更多时间照顾家庭,她甚至主动从一线主持转到幕后做采编。傅达仁对妻子的付出也非常感恩,两人的感情一度十分要好。
50岁的时候,傅达仁在出差时与年仅17岁的少女陈秋萍擦出了火花。两人很快堕入热恋,这段婚外情被媒体曝光。消息传出,人们纷纷谴责傅达仁,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但面对丈夫的出轨,郑正珏非但没有选择离婚,反而宽容地接纳了陈秋萍,此后,他们三人组成了一个"三人行"。后来,在傅达仁60岁的时候,陈秋萍还为他生下一子,取名傅俊豪。
直到多年以后,郑正珏才吐露了当年选择纵容的真正原因。
因为年龄的缘故,郑正珏一直无法为傅达仁生育。而她深知,丈夫由于家庭变故,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渴望拥有一个亲生骨肉。为了成全丈夫的心愿,她选择了隐忍。
2017年,医生在傅达仁的腹腔中发现了几处肿瘤,经切片化验是胰腺癌晚期。
身高180公分的他,体重从74公斤骤降至仅有48公斤。在一次受访时,傅达仁谈到自己的痛苦:“止痛剂已不再有效。我胆囊被全部摘除,早年胃切除了一半,消化系统完全失灵,胆管里做了支架,痛苦不堪。最近检查出胰脏癌,活得很没尊严,生不如死。”
长时间的身体折磨让安乐死的念头在他的心中久久萦绕,因为他实在难以忍受疾病带来的无尽痛苦和终日与床为伴的生活。
傅达仁曾坦言,面对这样无法忍受的痛苦,他希望能选择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2016年12月6日,傅达仁召开了生前追思会,并积极推动台湾通过“安乐死法案”,希望通过法律途径为自己争取最后的选择。
法案未能顺利通过,傅达仁决定前往瑞士寻求安乐死的机会。在家人看来,这一决定过于极端,起初,他们并未接受这一选择。为了转移傅达仁的注意力,家人劝他写自传,举办画展,希望他能找到新的生活动力,尽可能多的陪伴一些时光。
乐观赴死 传奇落幕
为了让父亲放下安乐死的想法,儿子傅俊豪还决定把结婚提上日程,盼望借此机会让父亲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生活的希望。
尽管如此,傅达仁仅用了三周的时间便筹备好了自己的婚礼。据当地媒体报道,傅达仁的妻子郑贻和傅俊豪的生母陈秋萍共同招呼宾客,宴席上,一家四口和和气气,举杯共庆。温馨的场面中,傅达仁也感受到了亲人的爱与支持。
但傅达仁还是没有放弃安乐死的念头。“人必有一死,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这样说道。
虽然在公众场合,傅达仁依旧声音洪亮,但身体状况早已不复当年。傅俊豪曾感慨,父亲已与病魔长久搏斗,安乐死是傅达仁晚年的最大愿望。
在长时间的斗争后,家人最终做出了妥协与让步。2018年6月7日,在家人的陪伴下,傅达仁到了瑞士的Dignitas(尊严)安乐诊所,他们用摄影机记录了救赎安乐死的全过程。
傅达仁的左手边是妻子,右手边是儿子傅俊豪和比他年轻30多岁的红颜知己。妻子轻轻亲吻他的脸颊,深情告别。傅达仁安慰他们:“别害怕。”
递药的医生叮嘱傅达仁,药物非常苦,因此必须尽可能快速地吞咽,并且在吞下药后要大口吐气。傅达仁点了点头,接过那杯透明的药水。
“一口吞吗?两口可以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再见”。然后将杯子轻轻放在胸前,沉稳地一口口喝下。第一次,他喝了四口,最后一口,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随即,儿子傅俊豪紧紧将他揽入怀里,低声说:“爸爸,我们爱你。”妻子也在旁安慰道:“放轻松,没有病痛了。不痛了,不痛了。”
在家人的陪伴下,傅达仁的身体渐渐放松,闭上了眼睛。
傅达仁在儿子的怀中,潇洒地告别了这个世界,整个过程历时2小时13分钟。李敖的儿子李戡打来电话,两人聊起了傅达仁与李敖常被误认成彼此的趣事。
傅达仁回忆起自己在一次观光旅游中,遇到游客时被热情地称呼为“李大师”,握手时还被误认;而李敖则讲述过一次打车时,司机称他为“傅主播”,并且表示不需要付费。
还有一次,傅达仁回忆起那位自称“小邓丽君”的歌迷,她拿出一张CD要求李敖签名,称他为“付大哥”。
李敖并没有纠正她的错误,而是接受了这份礼物,并让儿子帮忙把签字的CD转交给傅达仁。这些发生在他生命中的小插曲,带着一种温馨和幽默,也成为了他告别世界时心头的记忆。
2月28日,傅俊豪在社交平台上发文悼念父亲:“父亲毫无遗憾地进入永眠,是勇士、英雄。无论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父亲被诊断出胰脏癌,进出医院无数次,最终他决定赴瑞士安乐死。我心情无比沉痛,我们全家尽力希望他能够多陪伴一些时光。”
傅俊豪后面真正理解父亲的人生理念,那便是:平安自然,无痛地安乐善终。这个选择,也许正是傅达仁在痛苦面前的最后一份尊严。
傅俊豪回忆起父亲生前的教诲和坚持,引用了傅达仁的一句话:“年轻时奋斗向前,年老时喜乐再见。”这不仅是父亲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更是他对家人和世界告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