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川蹲在浸水的门槛上抽烟,青灰色烟雾顺着骑楼斑驳的廊柱往上爬。三伏天的暴雨在青石板路上砸出铜钱大的水花,街尾那棵百年木棉的根须从地底翻出来,裹着几片发黑的宋代沉船木——三天前暴雨冲垮老城区地下管网时,整条青云巷塌出个七米见方的深坑。
烟灰掉在积水里发出呲啦轻响。他眯眼望着对面"陈记纸扎铺"新挂的白灯笼,三长两短五盏灯在风里晃得像招魂幡。这已经是本月第四个关张的铺子,青云巷七十二家玄门行当,如今只剩他的"九川罗经"和隔壁神婆阿嬷的香烛店还在苦撑。
店堂里传来铜铃轻响,挂在门楣上的二十八宿铃无风自动。林九川掐灭烟头转身,黄铜罗盘在玻璃柜里突然开始疯转,盘面天池渗出暗红血珠。这是他第三次看见罗盘泣血——第一次是祖父失踪那夜,第二次是妻子难产时。
"叮——"老式门铃被推开,穿香云纱的瘸腿老人拄着蛇头杖跨进来。雨水顺着乌木杖首往下淌,那蛇眼竟是两颗鸽血红宝石。老人身后跟着穿战术背心的壮汉,左手小指戴着枚青玉扳指,林九川认得那是摸金校尉的"探陵戒"。
"林师傅,久仰撼龙经传人之名。"老人从怀中取出个紫檀匣,掀开丝帛露出半张泛黄纸页。纸上游走着朱砂绘制的山脉纹路,在东南角突兀断裂——正是《撼龙经》失传的"地脉篇"残页。
柜台上老座钟突然停摆,林九川感觉后颈发凉。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过,当残经现世时,就是地脉阴墟洞开之日。窗外雨声渐歇,他看见积水倒影中老人背后浮着三道重影,最深处那道人影梳着唐代双环望仙髻。
"鬼母陵。"老人枯槁的手指划过残页上某个山形,"滇南哀牢山,戌时三刻地龙抬头处。"壮汉将卫星地图铺在柜台上,林九川瞳孔骤缩——等高线组成的竟是倒悬的北斗七星,而天枢位标注着1943年的日军密电编码。
当壮汉掀开外套露出腰间柯尔特蟒蛇左轮时,林九川瞥见他战术腰带内侧刻着卍字符——不是佛教的右旋万字,而是纳粹党卫军制式装备上的左旋标志。老人轻叩蛇头杖,杖身裂开道细缝,掉出枚生满铜绿的"开元通宝",钱币背面沾着暗褐色血痂。
"五人成行,各司其职。"老人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暮色中。林九川盯着柜面上那滩水渍,分明是个反写的"巽"卦。他摸出手机拨通四个号码,每个号码都对应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最先到的是程墨,省考古所最年轻的研究员,牛仔裤上还沾着殷墟的朱砂土。这姑娘抱着鎏金铜罗盘闯进来时,整间屋子的电器同时发出蜂鸣。她祖父是当年跟林九川祖父一起失踪的堪舆大家,两人在某个西周大墓里找到过对方祖父的尸骸——确切地说是半具风干的尸骸。
接着是退伍兵王铁山,右臂装着液压义肢,进门时差点撞碎门框上悬着的桃木剑。他在阿富汗被地雷炸飞右手那晚,战壕里突然涌出无数尸鳖,啃光了所有尸体却唯独绕过他。后来林九川在他断肢处发现圈青色纹路,正是《撼龙经》里记载的"锁魂契"。
第三个来的是汽修厂老板赵大眼,浑身机油味里混着土腥气。这胖子天生阴阳眼,能看见地脉阴气流动,却在十年前某次倒斗时被同伴推进积尸洞。当他在尸堆里摸到枚刻着"九川"二字的罗盘针时,就知道这辈子逃不开林家诅咒。
最后现身的是黑客少女苏离,彩虹色短发上别着五帝钱发卡。她背着改装过的量子计算机主机,机箱贴满镇煞符——三年前她黑进某跨国石油公司数据库,在云盘里发现组诡异的地震波图谱,形状酷似巨型青铜棺椁。
五人围坐在老酸枝木八仙桌前时,暴雨又至。林九川点燃祖传的犀角灯,青紫色火焰里浮现出残页全貌。程墨突然捂住嘴,卫星地图上的日军密电码竟与她正在破译的甲骨文祭祀记录完全吻合。赵大眼盯着铜钱卦象浑身发抖,他看见每枚钱币孔洞里都蜷缩着个婴儿尸胎。
子夜时分,当苏离用声波仪扫描残页时,计算机突然输出段二进制代码。转译后的文字让所有人血液凝固——那是用1937年南京口音记录的警告:"勿近巽位,棺中活物食脑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