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文学月刊 2022-09-02 11:14 发表于内蒙古
北中国诗卷
| 诗高原 |
《草原》2022年第6期
编辑荐语
苏和总是将耳朵贴着草地，听风声、雨声、露珠坠落的声音。于是他听懂了草和星空月亮的密语。他将它翻译成诗句，于是我们读到这迷醉中的神奇文字。他忠实于感觉，力求还原最初的真实，反而让人有种就要借助文字向梦幻起飞的冲动。就那一刹那，他完成了超现实。
——温古
延伸的路就是银河
/ 苏和
大 雪
得雪盲症初期
雪的颜色是青蓝色
哈桑整日挖雪
给饥饿的羊群挖出一块空地
露出地表的荒草
可怜的荒草刚要直腰喘口气
就被无数张羊嘴撸个精光
只有黑夜
是哈桑的墨镜
星星如一枚枚银针
在哈桑眼睛里扎过来扎过去
哈桑实在找不出
赞美雪的方式
化 身
朝克满达对孙子说
羊是草的化身
孙子问那羊的化身呢
朝克满达说
是我们
我们的敖特尔是移动的星座
每一棵草都会闪光
从蒙古包前延伸的路
就是银河
我们不断有人融进去
或骑马，或坐勒勒车，或卧病
接我们的会是一只羊
或是一头牛
一路都是花草的芬芳
有时候光亮也是一种寂寞
就像孙子坐在里面
等爷爷讲故事
胡热图的打草季
胡热图草原很不高兴
被打草机剃成秃子
风站在坡顶，想喊几声
却失去了冲撞的力气
蝈蝈从打草机锃亮的刀片缝
逃出来，大腿使劲蹭着音翅
嵌入远行者的耳膜
沉甸甸的胡热图
就这样千百年凝固下去
夜牧者
他把烟头对准蜱虫
逼出绛红色
马蹄叩醒敖特尔
露珠轰响着，撞碎石头
朝阳像刚抠出来的一块黄油
鲜淋淋的
他的腿踡麻了
屁股也坐酸了
两个胳膊向上一抻
就把昨夜穿在了身上
夜的温度和他的温度合二为一
草尖，挑破伤寒
归 来
从外面回来
羊皮得勒上
残留着骆驼喷出的草末
他拿出草原白酒，倒酒时，手不停地在抖
蒙古包都跟着一起抖
直到把一杯酒灌进喉咙，他的手
稳稳攥住了罕乌拉
攥住了乌呼森山谷的寒风
牛粪火舌一晃，抠出了他眼睛里
一片暗绿的惊悸
身躯里竖起了牛车辕子一般
无边的定力
牧乡谣
在草原，如果之前没有路
你走过去，绝不会原路返回
每一株草，在你喝奶茶的时候
恢复原来姿态，好像
从没有被你踩踏过
马蹄窝里那枚月亮
被太阳捞走了
装进拉水木桶的星星
随着勒勒车咣当咣当摇晃
红山丹在坡上，野野地开
多像手掐腰肢的女人，在风里
浪浪地摇
勒勒车轮
冬天锈成铁，放牛犊的孩子
蚂蚱、云雀和草原黄鼠，一场嬉戏
最后一颗草籽，砸进秋风
一个敖特尔，无数次框进镜头
还有黑茶，干肉和面条
以及溢满膻腥的暮霭
轮毂在黑灯瞎火中转动，慢慢遗忘
山岗与河畔，就连一头牛
都肥得那么壮观
深秋，致自己
8月20日
是牧区开始打草的时节
每到这个时候
看着打草机切割荒草
我都会感觉
那是在为父亲爷爷们整理胡须
整理出文绉绉的
一副书卷气
间或有打草机刀片剐蹭石子
都仿佛在磕碰我的牙齿
从牙髓传来的疼痛
结成冰雪的悲伤
呼和山顶的岩石
多像裸露着牙齿的模具
云朵是老人抿着无牙的嘴
在打草场简陋的蒙古包里
我常常会留下半碗酒
点热深秋后半夜降临的霜露
让自己黢黑的脸像磐石一样沉默
在我看来，打草就是把秋天折叠起来
让我专心致志坐穿牧营盘的冬天
再一次从春暖的马蹄窝里
嗅到熟悉的烟草气息
——刊于《草原》2022年第6期
作者简介| 苏和
笔名清明，蒙古族。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艺术报》《诗选刊》《星星·散文诗》《星星·诗歌原创》《诗潮》《诗歌月刊》《草原》《草堂》《散文诗》《北方文学》等刊。出版诗集《鸟睡了，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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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 | 塔 娜
初 审 | 高 阳
复 审 | 蒋雨含
终 审 | 阿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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