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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瑶鬓边的白花突然颤了颤。暮色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斜斜切过石缝里钻出的紫苜蓿，惊起两只萤火虫绕着发梢打转。这花是晌午从断崖采的，当时露水还凝在蕊心，眼下花瓣边缘却泛起淡金，像是被晚霞偷走了三分月色。
山风掠过崖壁的豁口，带着野薄荷的清凉。元瑶伸手去拢耳边碎发，腕上的银铃铛滚进袖口，叮当声惊散了栖在紫藤上的蓝尾蝶。昨日系在腰间的香囊突然松了绳结，晒干的木樨花籽簌簌落进溪水，顺着涟漪打旋儿，倒比上游漂来的枫叶更早染上秋意。元瑶的裙摆扫落了岩缝里的夜来香。深紫的花瓣粘在银线绣的云纹上，恍若银河里坠了片星云。她俯身去拾滚落的玉簪，发梢垂落的阴影正巧遮住溪石上的苔痕——那青绿里掺着赭红的纹路，像极了去年在古寺拓下的半卷残经。
对岸竹丛忽然沙沙作响。元瑶别回簪子时，发间的白花突然散落三瓣，打着旋儿贴在水面，竟拼出个残缺的卦象。上游漂来的松针正巧刺破这个图案，惊得潜游的银鱼跃出水面，鳞片反光晃花了垂在崖边的夕颜花。元瑶腕间的银链绷得笔直。链子末端的翡翠坠子指向东侧岩壁，那儿新生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叶片背面浮出萤火虫似的绿芒。她解下束发的绸带，鸦羽般的青丝霎时铺满肩头，发梢扫过岩壁时，石缝里突然钻出朵并蒂莲，雪白的花瓣上淌着夜露凝成的墨痕。
元瑶赤足踏上溪石，足尖点过的水面泛起七圈涟漪。下游的芦苇丛无风自动，惊起的水鸟掠过她发顶，翅尖扫落的花粉在月光下化作金粉飘散。藏在袖中的玉牌突然发烫，烫得她腕间红绳褪了色，绳结处系的铜钱叮铃铃滚进深潭。元瑶倚着古柏小憩，发梢垂落的银丝带缠上了树瘤。那瘤子突然裂开道细缝，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正巧裹住她遗落的半片指甲。晨光初现时，树脂凝成的珠子泛着七彩光晕，内里封着只振翅的蜉蝣，须足纤毫毕现。
元瑶的发簪斜插进岩缝。簪头雕的玉兰突然活了似的舒展花瓣，花心渗出蜜露，引来成群蓝翅蝶围着打转。她腕间的银铃又响了三声，惊得蝶群忽散忽聚，在空中拼出个篆体的"遁"字，转瞬被山风吹成鳞粉簌簌落下。元瑶俯身掬水时，镜面倒影突然模糊成团青雾，雾里隐约有宫阙飞檐的轮廓。她别在耳后的山茶突然凋谢，花瓣落进漩涡，竟将铜镜冲上岸边石滩。镜背的夔纹沾了水汽，在朝阳下蒸出缕缕紫烟。
元瑶的裙裾沾满了苍耳。她坐在瀑潭边梳理长发，梳齿带起的静电让发丝浮在空中，像团化不开的墨云。对岸崖壁的苔藓突然疯长，绿潮漫过她映在水中的倒影，将那抹素白染成了翡翠色。元瑶发间的银丝带突然绷断。丝带随风飘向深谷，缠住了某棵枯树的枝桠。那枯枝竟在雷声中抽出新芽，嫩叶舒展的声响混着雨打芭蕉的节奏，惊醒了沉睡在石穴里的白蟒。蟒身游过溪涧时，水面浮起串珍珠似的气泡，每个泡影里都晃动着元瑶的残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