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被抽，剑骨被挖，与我自小一道长大，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的竹马将我一剑穿心。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身后那个柔美可怜的汝玉仙子。

我欠了她的吗？我怎么不能恨呢？

「江送月屠戮一城百姓，滔天大罪，岂能放过她！」

「师姐……」

雪谷之中，满山的仙门弟子，他们面带着憎恶看向我。

曾经，我也是名满天下，一剑连挑三十六妖魔涧的上清弟子，如今，却是人人唾骂，屠戮一城，为祸一方的大魔头。

李牧白一袭青色长袍，漫天飞雪中亦难掩他温润如三月春光的气质。

我的声音嘶哑：「这一城百姓是否为我所戮的，李牧白，你会不知？」

沈汝玉要了我的灵根剑骨不够，如今还要我的七窍玲珑心。

李牧白便为她将我囚于地牢之中，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又如何能屠尽一方城池。

「送月，有过当罚，我不会杀你的。」

看着他平和的面容，我倏然笑了，目光落在沈汝玉的身上。

「你想要七窍玲珑心，我偏生不给，我给你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我的身上迸发出一股磅礴的灵力流，肆意轰击四周，猩红色铺满雪地。

我不介意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只闻李牧白一声惊慌失措的「汝玉」，我便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

「汝玉——」李牧白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送月，你先呆在这里，我去救汝玉。」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见李牧白走远的身影，凝聚在手中的杀咒才熄了。

环顾四周，绿水青山，亭台水榭在湖水之上若隐若现。

这是奉约仙人的双悬秘境？

感受着体内完好的灵根剑骨，我不禁泪流满面，我不是那个失去一切，被逐出上清，只能靠修魔苟延残喘的人了。

我记得，这个时候，沈汝玉被妖兽掳走，后来在奉约的洞府中获得了双悬灵玉，秘境瞬间坍塌，而因为重伤最后一个走出秘境的我，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夺走了双悬灵玉。

左手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想来是和那群妖兽搏斗时落下的。

我垂了垂眼，我要双悬灵玉，沈汝玉她休想再次借助双悬灵玉淬炼肉体，我的灵根，我的剑骨，她不会再有机会得到了。

*

奉约洞府前一片寂静，冷风拂过，一阵幽冷。

这里很隐蔽，秘境坍塌时，混乱之中，我为了躲开失去理智的妖兽，从小道之中闯入了这里。

偌大的洞门虚虚掩着，门口一排的烛火全都熄灭了，地上还有细细碎碎、五颜六色的齑粉。这个场景莫名诡异，没由来的，一股浓重的危机感令我全身战栗，我垂落在侧的左手掐了一个威力极大的杀咒，右手紧紧地握着剑。

推开大门，一股浓重腥得令人作呕的血味传出，我下意识向后甩出杀咒，像是石子落入水花一般，咒术溅起微微涟漪便归于无。

脖颈处拂过一道冷气，那人的手轻轻地握在我的脖子上。

冷白色的手，上面青筋浮现，看似纤长无害，却紧紧地掐准了我的命门。

「你很荣幸，九十九是个吉利的数字。」

【折声黑匣子：遇见了一个人，莫名地就想逗逗她，大意了，被下咒了。】

来人的力道一点一点地收紧，无法顺畅地呼吸令我露出痛苦的表情，只听他轻笑一声，我浑身战栗，这人在享受着杀人的快感。

手中悄然凝聚着咒术。

「不难受吗？你求我，你要是求饶，我会放过你的。」

这人缓慢地开口，手上的力道也微微松了些。

我扯了扯嘴角：「做梦！」

杀咒砸在他身上，他微微闪身躲开，却不料一道微弱的灵力迅速钻入他的体内，根植在心脏之中。

「这是什么？」他的语气微微兴奋。

我警惕地看着他：「同命咒。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没命。」

同命咒是我上一世堕入魔道后偶然获得习得的一道禁术，很是鸡肋，中咒者的任何一方死去，另一方都会死掉。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修为莫测，又奇奇怪怪的，我是不会用这个咒的。

他歪着头：「这样啊，那我还不能死，所以你也不能死掉了。」

心中松下一口气，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像会在乎性命的人。

趁着沈汝玉还没有来，我要赶紧拿走双悬灵玉。

「我是江送月，你叫什么？」

「折…折声……」

他似乎不太熟悉自己的名字。

「你进去过这个洞府，知道双悬灵玉在哪吗？」

折声苍白的手自黑色繁复花纹的袖子中伸出，掌心之上赫然是一颗透着水蓝色晶莹剔透的珠子：「这个吗？你很喜欢？我看他们把这颗珠子护得死死的，好奇就拿来了。」

他举起珠子，对着光线瞧了瞧：「也没什么特别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

我盯着双悬灵玉一阵失语，敢情上一世，是他杀了守护洞府的肉身傀儡，抢了珠子，又觉得无趣丢在府中，沈汝玉捡了个便宜，我却被仙门百家追杀。

秘境一阵晃动，奉约的洞府开始坍塌，我一把拿过珠子：「多谢道友了，我们就此别过。」

我转身出门，折声亦出门。

我一路飞奔到秘境出口，这座仙人遗留下来的双悬秘境漂浮在半空之中若隐若现。

有人自秘境中陆陆续续地出来，秘境也还没有完全坍塌，好在，我不是最后一个出秘境的，不会有人怀疑是我拿走了双悬灵玉。

远远地，我看见一袭青袍的男子背上带着一名女子出来。

同时，双悬秘境坍塌了。

呵，李牧白，你要怎么办呢？

为了一个和你在秘境之中仅有一面之缘的沈汝玉，你背弃了我们的情谊，纵使无关情爱，可也是真真可恨。

「你还要跟着我多久？」

我冷声问道，我并不担心和折声分开以后他会死掉，能够一人屠尽守护奉约洞府的九十八只肉身傀儡，此等修为已经是逆天了，偌大的修仙界之中，除了不出世的老祖，谁能奈何得了他。

「不能跟着吗？」折声反问，身上的杀气隐隐溢出。

……

「能。」

【折声黑匣子：醒来以后，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我只想跟着她。】

回到上清仙宗时，宗门一片寂静。

灼人眼目的日光之下，白玉砌成的广场之上，李牧白端端正正地跪着，一袭青袍染血，背上血肉模糊，脸色苍白至极，眼神却依旧柔和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汝玉。

「如今，众位可是相信我这徒儿并没有盗走那所谓的双悬灵玉了？」

我和李牧白的师尊，也就是沈汝玉未来的师尊，坐在大殿之上，冷漠地看着一切，丝毫不在意遍体鳞伤的大徒弟，只是在他的目光扫过沈汝玉的时候，眼神才会有所动容。

今天，沈汝玉会拜入横舟门下，成为他最小也是最宠爱的徒弟。

「你与我有缘，可愿入我门下，拜我为师？」

上清仙宗的弟子一片哗然，毕竟沈汝玉已经十五岁了，她未曾修炼过，入门年纪过大，根骨又差也没有什么天赋，享誉仙门的横舟仙尊怎么会收她为徒呢？

沈汝玉的根骨好着呢，只可惜，她的根骨不是长在自己身上。

「送月师姐，仙尊当真要收她为徒啊？」

一名弟子不可思议地问道，我微笑：「师尊喜欢就好，她以后也是你的师姐了。」

我视横舟如父，念李牧白之谊，可是他们都能够为了沈汝玉抽我灵根挖我剑骨，为什么？我当真这么可恨？还是沈汝玉当真这么可爱？

三日后，横舟给了我答案。

「送月，此次秘境坍塌，我听牧白说你在与妖兽打斗的时候左手筋骨不慎被震断了。」横舟端着白玉碗，碗中是棕色的清汤，这味道真是令人怀念：「我为你熬了药，你且喝。」

前世，这碗汤，横舟让我喝了三年，只为让我的灵根剑骨更容易被剖出，以及让沈汝玉那具凡躯更易接纳我的灵根剑骨。

我接过碗，舀起一勺，低下头准备喝，又突然抬头看着横舟，正好与他的视线相撞。

「师尊，药苦，你能喂我喝吗？」

我是孤儿，在凡间流浪饥不饱腹的时候，是横舟带我入仙门。纵使横舟一副冷脸，小时候的我还是会大着胆子对他撒娇，十三岁之后，我才变得中规中矩。

横舟垂落在一侧的手指微动，他道：「记得喝便是。」随后离开。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师尊，你也会觉得愧疚吗？

我盯着手中的汤药良久。

折声在我身侧显现身形，奇怪地问道：「你喜欢这种药？」

「我猜你会喜欢，特意留给你的，尝尝？」

我将勺子递到他的嘴侧，嘴唇上沾染了少许药液，折声忍不住伸出舌头尝了尝。

「喝这种东西，你想要把自己的灵根剑骨剖出来吗？」他一脸跃跃欲试，「我可以帮你的，不会很疼的。」

折声似乎对于见血的行为很是迷恋。

「不了。」

「我帮你杀了他吧，他送药害你，你我同命，那就是他送药害我，不对，我应该是帮自己杀了他。」

说着他便要往外去，我拉住折声一角衣袍，凑到他的耳边细声道。

「你若是闲得发慌，那就去帮我把今日反对沈汝玉拜入横舟仙尊门下的弟子都给杀了吧。」

【折声黑匣子：我没有特别闲，只是想帮帮她，很奇怪，我没法拒绝她。】

「自那沈汝玉入门，仙宗内死了好多名弟子，你说……」

「嘶，你别说了……」

我微笑颔首，两名弟子脸上露出尴尬的笑，跑得飞快。

折声杀尽了反对沈汝玉拜入横舟门下的弟子，宗门内的人惶恐，长老们也是暴怒不已，可惜就是查不出凶手。

我猜，沈汝玉在上清仙宗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思及此处，我不禁高兴地勾起唇角。

「江师姐。」

我转身，李牧白温声道：「送月，我们和汝玉在秘境有缘相识，如今她拜入师尊门下，你也是师姐了，可得好生待她。」

我静静地打量着沈汝玉，她也笑得柔美：「江师姐，我听闻你曾一人连挑三十六妖魔涧，一直很仰慕你，现在和你同入一门，我真的很开心，以后还请师姐多多关照。」

「好啊。」

起初，沈汝玉的日子在上清仙宗是不好过的，死了那么多弟子，即便与她无关，可是凶手迟迟未能找出来，难免会被人怨恨上。

就如同上一世的我「屠城」一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沈汝玉毕竟是沈汝玉，仙姿玉骨，惠心妍状，又深受横舟和李牧白的庇护，久之，在宗门内混得如鱼得水，谁人见她不夸一句汝玉仙子秀姿天成。

横舟一直用天材地宝养护着沈汝玉的身体，短短几个月，沈汝玉竟然突破到炼气巅峰。

……

「青枫城近来有邪魔作祟，牧白，你和送月一同去调查此事。」掌教将一本册子递到李牧白的手中，「这是青枫城的富商王家递来的请求帖。」

青枫城？上一世去青枫城的不是我和李牧白，是横舟亲自带着沈汝玉去处理这件事情的，那时候沈汝玉得到了双悬灵玉，在灵玉的帮助下，短短几个月就达到了金丹巅峰即将化婴，差点赶上了我和李牧白的修为，可谓是天赋逆天。

横舟带她青枫城就是为了让沈汝玉顺利化婴。

临行之前，横舟带着几幅药包给我，叮嘱我按时喝药。

在横舟心里，我还是那个听话的徒儿，对他惟命是从。

不出我所料的是，沈汝玉也跟来了，这也是横舟默许的。

那么青枫城里是有什么东西呢？

在青枫城落脚后，李牧白先带着沈汝玉去找王家。

折声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指着一个小摊：「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几盘精致小巧的糕点。

「是这个吗？」

折声点点头。

「拿九块荷花酥。」我笑眯眯地看着折声音，「你可真荣幸，九是个吉利的数字。」

折声不接话，咬下一小口荷花酥，眉眼舒展，活像一只偷吃到鱼腥的小猫。

他像是从奉约洞府凭空冒出一般，除了会杀人，其余一概不知。

他会是谁呢？

上一世的他，又在哪里呢？

【折声黑匣子：荷花酥其实很腻，可我还是很喜欢，以前是不是有人给我做过。】

「送月，这是王公子的尸体，你过来看看……」李牧白止住话，问，「这位是？」

「我的朋友。」

李牧白神色微讶，毕竟我终年呆在上清仙宗，很少与人交好。

掀开那层白布，折声皱了皱眉。

我：「你站远点。」

他爱洁，看不得这些东西。

我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合上白布道：「一剑封喉，伤痕里还有几缕魔气未散，是个魔修。」

很奇怪，这与魔修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一剑封喉说明他的修为了得，但是修为高的魔修贯爱在所杀之人身上留下浓重的魔气，这是一种标记，也是一种炫耀。

一旁的王老爷哀叹一声，眼中含着泪：「这一年来，青枫城内，只要有人成亲，就会有新郎被杀害或者失踪，这已经…是第七个了…我可怜的儿啊！」

沈汝玉走到王老爷身边，软声安慰：「逝者已矣，我们定会找出真凶……」

在沈汝玉的宽慰下，王老爷的泪渐渐止住了。

我和李牧白拿着记录了七名新郎生平的小册子翻来看去，七个人里面，五名死者皆是被一剑封喉，剩下两个人都是在大婚之日凭空失踪，而这两个人都是在阴月阴日出生的。

如果凶手的目标是阴月阴日的新郎，那又为什么要对另外五名死者下手，还是这只是碰巧？

而最早出事的是清枫城城主的少城主裴汀。

「看来，我们得去城主府查看一番。」李牧白一手支着脑袋，叹了口气。

……

城主府。

青枫城城主有要事外出，只留有一名管家招待我们一行人。至于少城主夫人，我的目光不禁落在蹲在假山旁边，笑嘻嘻地戳着泥土的女子身上。

「少城主在大婚之日失踪之后，少夫人受不住刺激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人已经疯了。」管家在一旁哀叹，鬓边生有白发，「两人青梅竹马，天降横祸，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后果。」

秦芷身后的丫鬟欲要上前扶起她，谁料秦芷抽出一把剑，凌厉的剑锋扫过丫鬟的脖颈之时，又堪堪停下，她弯了弯眼笑，半埋怨道：「你真笨，都不知道躲开。」

说完，就将剑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一件世间罕有的宝物。

秦芷蹦蹦跳跳地沿着一条幽深的小道跑去。

「哎，少夫人，你不能过去那里！」丫鬟惊得一身冷汗，朝秦芷追去。

管家也是一脸急色，急急地向我们告辞后就追向秦芷。

风将秦芷的歌声缓缓送来，清脆的歌声中带着点诡异的意味：「仙人台上不见仙，仙人台下血漫漫……」

仙人台？

修仙界已经很久没有人得道飞升了……

很快，秦芷被一众侍卫押走了，她还紧紧地抱住手中的剑，。

小路蜿蜒，秦芷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我们的视线时，她倏然回头，露出一个痴痴的笑：「夫君在哪呢……」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见管家刚刚从那条幽深的小道走出来。

【折声黑匣子：不喜欢她忙，一忙她就会忘记我。】

众所周知，裴汀和秦芷自小青梅竹马，但是鲜有人知，裴汀作为一方城主自小拜入剑宗，而秦芷亦是剑宗的弟子。

想到白日里疯疯癫癫的秦芷，还有她手中抱着的那把残剑。

剑有灵，主若身故，剑也就成了残剑，那把剑是裴汀的剑。

「她杀了不少人。」折声放下手中的荷花酥，舔了舔唇，「我也想。」

想到今晚的计划，我弯唇：「不急，再等等。」

入夜。

看着昏死过去的几名侍卫，我抬眼看向眼前精致的院落，这院落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城主府里的人都讳莫如深呢？

「师姐，这样真的好吗，平白无故闯入主人家的院落。」

沈汝玉颇为担忧地开口。

「不太好，那你走吧。」

沈汝玉一时僵硬在原地，我猜她一定会跟我进去的。且不说横舟让她来的目的，就「仙人台」一词就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送月。」李牧白无奈，「这里的禁制不弱，若是要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想进去也不容易。」

折声懒洋洋地倚在树边，眼睛半闭半睁。

我走过去踹了踹他的小腿，见他睁眼，我问：「能不惊动人，让我们进去吗？」

他伸手，似乎在向我讨要什么东西。

我：「三盘。」

「成交。」

折声心满意足，走到禁制前，伸手轻点，围绕着院落的金色符文显现，随后，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像水波纹一般荡漾开。

李牧白讶然：「送月，这位到底是？」

我回首：「师兄，折声是我的朋友。」

言下之意，就是请他不要过多打听了。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折声，目光沉了沉，毕竟，我也只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院子的格局，和管家安排我们入住的院子别无二致。

推开主院的门，一股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沈汝玉失声喊道：「师兄！」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座冰棺，棺里躺着一位俊秀的青年男子，一袭红色的衣衫衬得他面目死白。

很明显，这位就是那名在大婚之日失踪的少城主——裴汀。

李牧白拉住沈汝玉的手，安抚道：「汝玉莫要惊慌，我在。」

折声饶有趣味地沿着冰棺走了一圈，下一瞬伸手破开冰棺，双指点上棺中人的额头。

一道阴冷的剑气扫来，折声微微退开几步，藏在袖中那截苍白的手凝起一道咒术。

果然是秦芷！

见状，我连忙起剑拦住来人。

「少夫人。」我客气地笑道，「您未免太会过河拆桥了。」

她故意引我们破开禁制，后尾随我们进了这个院落。

秦芷一改白日的痴傻之状，身上的魔气控制不住地外溢，冷声道：「过河拆桥又如何？我可没有让你们毁掉我夫君的棺。」

李牧白自秦芷身后袭来，厉声问道：「青枫城的七名新郎可是你所害！」

秦芷身姿翩跹，跃到冰棺之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牧白提剑，沈汝玉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看向秦芷，温声道：「少夫人，我观你与少城主情谊深厚，你既然想尽办法到此处，又何不与我们说上一说，为什么失踪的少城主的尸体会在此处以及那六名新郎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汝玉上前一步，郑重道：「我们是上清仙宗的弟子，若是你有苦衷，我们必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当真会为我讨回公道？」

「是。」

秦芷哈哈大笑，笑声肆虐整个房间，她凄声道：「讨什么公道，上清仙宗？道貌岸然的仙人，虚伪得令人作呕！」

【折声黑匣子：好累，醒来以后，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我应该受过重伤。】

秦芷发了狂，周身魔气外溢，单手成爪，向沈汝玉抓来，沈汝玉的肩膀处溢出血痕，秦芷的剑横在她的脖子上：「知道我的夫君为何而死吗？都是你们这群仙人的错！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装什么救世主！」

李牧白握紧手中的剑：「少夫人，若是先前有得罪的地方，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我微微后退，撞到折声，他的眉微微地蹙起，怎么又倚着柱子在睡觉？

不禁伸手点了一下他的耳朵，这下他听不见了，可以睡个够了。

「我向上清仙宗递求帖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我杀第一人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来？我夫君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和人同流合污，妄想建造……」

秦芷骤然失了声，手中的剑坠在地上。

剑声清脆。

沈汝玉松开手中的匕首，柔美的脸上坠满清泪还有几丝血痕，她连连退开几步，失神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李牧白一脸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

这时，我才看见秦芷腹上插着一把匕首，胸膛处也破开一个大洞。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不怒自威。

秦芷倒在地上，目光涣散，依旧伸出手，想要勾住落在地上的剑，最终还是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她的手重重地落在地上。

我敲了敲折声的额头，他睁开眼，看到了地上躺着的秦芷。

我比了一个「三」的手势，他不情不愿地摊开一只手，复又合上。

「我这儿媳总是犯病，让几位见笑了。」青枫城城主话锋一转，「不过，夜深了，几位客人也该安息了。」

化神期的威压散开，李牧白开始冒冷汗，沈汝玉站都站不稳直接靠在他的身上。

至于我，挨着折声近，倒是不受影响。

「有意思。」城主夸赞地看向我和折声。

城主闪身朝我袭来，我躲到一侧，让折声和他直接对上。

「可以开始了，动静小点。」

闻言，折声的眸子一亮，黝黑的双瞳紧紧地盯着城主，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城主好似察觉到危险一般，猛地收回手。

但是来不及了，他的右手被折声轻轻巧巧地拉住，「咔嚓」一声，他的右手无力垂下，蓝色的袖子濡湿一片。

这是折声的猎物，他在单方面虐杀他的猎物。

沈汝玉一双含泪眼睛盯着折声，我毫不忌讳地打量着她。

她若有所觉，连忙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李牧白一瞬失神道：「送月，你的这位朋友，可当真是厉害。」

城主倒在地上，身下淌着大片大片红得刺眼的血，他的目光愤恨地抬起，却略过了沈汝玉，只盯着我和李牧白。

折声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曲调悠远绵长，莫名让人觉得畏惧却又有一种怪异的宁和感。

每次杀完人，他都会哼着这首曲子。

「小心！」

沈汝玉扑向我，她用力地圈住我的双手，我一时竟然不能推开她。

眼前是一团蕴含着巨大威力灵焰，而身后被一把冰冷的利器抵住，还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朝我袭来。

我看见城主耗尽生命，一双眼睛诡异地瞪大，沈汝玉的眼中依旧含着泪水，嘴角却微微勾起。

一切只在一瞬间。

【折声黑匣子：那个女人很危险，我真想杀了她，可是她不给，那就让那个女人吃点苦头吧。】

上清仙宗层峦叠翠，云雾缭绕。

林间竹舍之中，一群杂役弟子端着一盆盆清水进去，又端着一盆盆渗了血的水出来。

沈汝玉重伤，横舟仙尊暴怒。在大乘期恐怖的威压之下，整座上清仙宗鸟兽飞绝。

我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若不是折声救下我，我会死。

李牧白站在一侧，神色复杂：「送月，师尊只是因为汝玉重伤，一时气急这才……」

我跪姿巍然不动，半是嘲讽道：「师尊气急了，便来寻我的不快，是因为沈汝玉替我挡了那城主的攻击重伤，令他不高兴了吗？」

一道强悍的灵力直击我的面门，当胸一击。

「牧白，带她去冰涯，让她思过。」横舟站在竹舍门前，面若冰霜。

李牧白面露难色地看我，最终也是师命难为。

在上清仙宗，冰涯终年风雪不化，满地冰晶，它是一个惩罚犯了大错的弟子的好地方。

而如今，对于我来说，冰涯也是一个极好地方。

冰涯之中，我祭出双悬灵玉，一颗水蓝色的玉悬浮在半空之中。

折声一袭黑袍，风雪袭过，帷帽飘飞，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巴。

他伸手点在灵玉上，暗色的符文绕着灵玉高速旋转，一阵光芒自灵玉之中炸裂，玉分成了两颗，一颗水蓝，一颗暗红。

「蓝色的是子玉，红色的是母玉。」折声将两颗玉递给我。

两颗玉在我的手中流光溢转，里面蕴含着充裕的灵气。

按照折声说的办法，我将灵玉纳入体内。

调息片刻，我睁眼问道：「双悬灵玉是上古仙尊奉约的东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知道如何使用它？」

想到子玉的用处，我望着折声不禁微微出神。

折声抬起手，按住一角飘飞不定的帷帽：「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

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我，好似期盼着我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算了，我问他干什么呢？

这么些日子，我不是没有对他旁敲侧击过，也曾直面问过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双悬秘境中。

来处是何，往处是何，折声一概不知。

沈汝玉所求是将我杀之为快，李牧白所求是与沈汝玉终成眷属，师尊呢？我是看不透他的所求。

「折声，我所求是成仙。」冰涯之中，隔绝外界一切纷扰，我的心才得到了片刻的安宁，望着着折声的侧脸，我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轻声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有你所求的东西。」

折声的眼睛看着虚空，不作回答。

冰涯的结界被人打开了，折声隐去身形。

是横舟。

「送月，汝玉命在旦夕。」横舟沉声道。

「师尊想说什么？」

「她是为了救你。」

「所以呢？」

「汝玉天资平庸，如今重伤濒死，唯有你的灵根剑骨，方能救她。」

前世今生，横舟的选择都始终如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我还是孤儿的时候常常能够见到这般景象，师尊，我真是恨极了这世道的不公。师尊，你带回我宗门的时候，你曾问我所求为何，我说除尽天下不平事。我也曾问过你所求为何，你说披荆斩棘，今生只愿成就通天大道，飞升成仙。」

「师尊，这就是你的披荆斩棘吗？那为何沈汝玉的通天大道，要让我来成就？」

「师尊，你的道心呢？」

【折声黑匣子：我一定要让她成仙，不然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咦，为什么？】

横舟身上的气息骤然凛冽，强悍如海的威压重重朝我袭来，冰涯之中风雪更重。

折声蠢蠢欲动，我不着痕迹地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送月，我的道心从未变过。」横舟神色悲悯，随后轻声道，「天机使然，我亦不愿如此。」

天机？我眼眸微垂，不禁嗤笑一声。

「三日后，取你灵根仙骨。」

丢下这句话，横舟的身影隐没在风雪之中。

「不走吗？」折声站在我的身后，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耳朵上，我忍不住躲开。

看着外面的坚固的结界，我再次感受一遍子玉在体内的运转气息：「放心，不会出事的，相反，我们会太平很久。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

折声伸出手，我下意识从空间玉戒中拿出一碟储存好的荷花酥。

他捻起一块荷花酥，小口小口地咬着。

看着造型精致的荷花酥，我无语道：「你也不嫌腻。」

半晌，折声的手中放出一团金色透明的光团。

「秦芷的魂我已经聚好了，身上的魔气也清除了，再要些时日，她便能清醒。」

「看来，我得加紧修炼了。」

三日后。

李牧白拿着横舟的手令将我从冰涯之中带出。

一路上，他都用着愧疚的神色看着我。

我讥笑道：「师兄若是愧疚，不若此刻放了我？」

李牧白依旧是一副愧疚的面容，眼神更为坚决：「送月，为了救汝玉，我们确实是别无他法，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

我毫不吝啬地赞扬：「师兄对沈汝玉可真谓大爱。」

屏风精致，珠帘微卷，一张雕花床上幔帐轻垂，入目的赫然是沈汝玉一张苍白近乎青白的脸。

横舟正在为她输送灵力，听见李牧白禀告，撩起眼皮，看向我，缓缓收回手中的灵力。

我笑得纯然，情真意切地唤了横舟一声：「师尊。」

横舟五指成爪，一手将我的脖颈紧紧地扣在手中，一手按在我的发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