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丁霞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眼睛大大的，水灵，有小虎牙，穿裙子像公主，但她妈更喜欢给她穿帅气的迷彩或者短裤，让漂亮的她又多了几分英姿。总之，她在职工家属大院里属尖儿。
我们两家是对门，我妈捷足先登订了什么娃娃亲。大人嘀嘀咕咕，以为我们是小人儿不懂啥，其实，虽然小眼皮耷拉着，耳朵却听得真真的，从此便偷偷拿她当小媳妇待。最开心的是她来我家蹭饭，吃我妈做的手擀面，跟我挤一张小床上睡午觉。
说起这些是不是像童话一样？可随着渐渐长大，我们疏远了，尤其中学那段，在楼道里碰到也硬是低头走过。我妈也不再说她好，重点高中的我和职高的她差的不是一个等级，不好好学习，将来能有啥出息！吃饭唠叨时间，这种话总能从我妈嘴里吐出来，我爸还好，说才多大个孩子，你也太市侩了。
但那时的丁霞真的很出挑，头发黑又亮，长马尾，1.68米的身高苗条又凹凸有致，不像我那个矮冬瓜同桌，除了功课一点化妆也不肯学，天天喊减肥却从没见她瘦过。班里渐渐有了早恋的，但不会是我，因为我是好学生。不过谁都不知道，款式陈旧的校服下藏着的是一颗怎样骚动不安的心。高二时，我认识了一个大三女生，在她的“诱惑”和我的期待中，我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秘密像某种催化剂，催人熟。我却必须捂紧这个秘密，我说过了，我是好孩子，不可以做错事。
丁霞早恋了。常听有男生对着她家的窗户吹口哨，她爸就拿着竹竿跑出去撵人家，回来又把丁霞打一顿。丁霞绝食抗议，她爸妈才不得不罢手。我妈满脸不屑地说不学好，真是挺能作的！我听了心里却燃起一簇簇小火苗。
缘起缘灭，人与人的关系真是微妙，工作后的我们居然又热络起来，慢慢成为那种郁闷时能一起喝喝小酒的朋友。几年间她跳槽无数，闯荡过多种行业，不像我“从一而终”。我说她社会大学上得好，她就哈哈大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她忽然歪着头问我，你怎么不吃窝边草呀？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用正襟危坐回答了她。
2
我深知自己跟丁霞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擅于伪装，习惯把真实的自己包裹于道貌岸然里。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不想在宿舍大院里出丑。
有段时间丁霞进了电视台广告部，见识多了，就越想开眼界。她交给我一个任务，只要我有聚会，甭管同学朋友还是同事，她都要参加，只说是表妹，学旅游的，坐边上听听也好啊，若能拓展一下人脉更好，一举两得。相处久了觉得她蛮可爱，热情简单，长得那么漂亮却不自知，这是最可贵的。有时去聚会，走至半路她会突然问我，我这身打扮还行吗？不会给你丢人吧。我就装模作样：还行吧，还算拿得出手。
我妈看我和丁霞搅在一起很不舒服，话里话外都是丁霞要学历没学历，还有不光彩的过去，谈过那么多男朋友，我可是名校出来的，工作好薪水高，什么样的淑女找不到？
我早听腻了这些唠叨，我妈不知道，她儿子一直顺利却也一直压抑，偶尔也会玩一夜情，因为不想亏待自己的身体，这就是真实的我。
不久，我拿出全部积蓄首付按揭了一套房子，搬了出来。丁霞得知后，说她也想出来住，但是，她撇撇嘴，说可恨没我赚钱多，还是租吧。恰巧我楼上有间阁楼待租，她马上联系搬了过来。房子极不规则，可她喜欢，很快又养了猫、小小花盆里种了菜，一进去就觉春意盎然。哪天做好吃的她就叫我上去，说好东西分享着吃才香。
转眼万圣节，同事们去酒吧狂欢，丁霞也去了。很快她成为主角，同事小沈一个劲地对我说想追她。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玩到一半这二位竟然玩起了人间蒸发，后来小沈不无骄傲地表示，趁着酒劲，他们去开了房！
我气得发疯，这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吗？
晚上我直接去了丁霞那里，她正在炖肉，说我真有口福，赶紧去捣些蒜泥，要不就太腻了。我默默剥蒜、捣蒜，可捣着捣着忽然就恼了，狠狠捣了几下，火更是蹭蹭往上窜。我说你别装了，小沈都招了，你还在这儿装！
3
她停下手里的活儿：他说开房了是吗？这让你难受了还是没面子了？我配不上你不是吗？你妈这样想，你也这么想不是吗？所以，开房关你屁事！说着她的脸挑衅着凑上来。四目狠狠相对片刻，我霸道地抱住她、吻她，她先是掐我，当我打横抱起她往床上走的时候，她勾住了我的脖子……
其实，那时有人正在追我，是我同事左晓，从国外总部调回来，对我一见钟情，还借故去了一趟我家，我爸妈很高看她，留过洋家境殷实，若能沾亲带故多好啊。
我也想过这档子事，同事之间竞争激烈，有人帮着安身立命岂不更好？尤其左晓做事干脆利落，说可以帮我把房贷一性次付清。那次谈话之后，她主动求欢，我没有拒绝，只是感觉不太好，左晓身材一般，腰倒不粗就是太硬。所以那天与丁霞淋漓尽致过后，我久久不愿下床去。
我是有过小小的犹豫的，但一切因为丁霞的“怀孕”而戛然而止。那天一早她就敲我的门，说她怀孕了，让我陪她去手术。我一听脑子里全是万圣节那天她戴着鬼面具的样子，我说这事别找我啊。还没等我说完，脸上就吃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眼镜也掉地上了，她指着我鼻子骂我渣男！我弯腰找到眼镜，镜片全碎了，她愣愣地盯了我几秒钟，不再发一言，走了。
晚上，我去找她，想问她手术的事，她没开门，隔着防盗门，说我少惺惺作态！
一个月后，我升职，一帮同事去K歌，中间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走错了门。一进去，就看见有个女的正跟一男的跳贴面舞。女的穿着露肩T恤，满脸醉意，是丁霞！我上前给那个吃她豆腐的男人一拳，拉着丁霞就走。丁霞往后死拽，说我多管闲事！我说，就算失意，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啊。她看挣脱不开，竟下嘴咬我，我这才被迫松了手。
4
那事不久她就悄悄搬走了。
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她找了个老男人还带了个小拖油瓶，她妈唉声叹气，说她就是这么任性，从小就不让人省心，我妈一旁劝慰着。
我这边左晓也催着结婚。婚事提到日程上来，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一点什么，好比一锅汤只差一味重要佐料就OK了，而这味佐料在我见到丁霞后，找到了答案。
那天，我在广场等客户时，巧遇放风筝的一家三口。女的棕色细高跟短靴，藕荷色长丝巾在风中飞舞，小女孩四五岁，通身粉色，男的高大、发短，沧桑又英俊。
他们放的“鱼”飞向天空，三人笑着跑着，我竟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拍。
待看清是丁霞时，她也看到了我。于是，我们有了一段简单的对话。她指着那奔跑的男人说就是他，二手男，但她喜欢，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只讨好自己。我连连点头，是是是，丁霞哈哈笑，挑衅地反问：是是是，是什么？你懂什么！
在我不知所措之时，她丢下一句转身就走：去问问你那同事，万圣节那天可开了房？
我一惊，巧的是几天前小沈跟我说，他是喜欢丁霞的，“开房”一说却是个笑话，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我当时就很后悔，原来“作女”是有分寸的，不是谁都可以靠近的。我的确不懂，只是自认了解她，却一直都在误解她，像她这样的“作女”，往往作完最后一回，从此便是最好的女人和妻子。
看着这个奔跑的女人，心里某个地方猛地空了。我佩服那个男人的眼光与勇气，也能想象他们那么恣意的情爱和人生是何等动人，虚伪苟且的我的确配不上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