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兄弟10人,排名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都以“作”字为名首,作义排行老二。傅作义八弟傅作恭从小天资聪明,好学上进,幼年跟随二嫂张金强在太原上学,人说“从小看大”,傅作义就看上八弟是个人才,十分喜爱,精心教诲,希望他将来能够学有所成,能为国家建设作些有益的事情。
傅作恭,傅作义的弟弟。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傅作义担任水利部部长,特地写信叫他“报效祖国”。1957年傅作恭被打成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反动学术权威、极右分子,开除公职,送到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死于夹边沟。
抗战爆发后,傅作恭正上高中,随学校迁到成都。而后入金陵大学,学的是森林园艺专业。1945年抗战胜利时毕业,回到西安,1946年回到山西老家考察,就看望姑母(崔增印的祖母)。
崔增印陪同傅作恭到邻村屈村黄河滩头吃杏子,他壮志满怀地说:“咱家这个地方多好呀!河滩可以种植庄稼果树,东面梯田种庄稼,沟里植树造林,这么好的条件,水又能灌溉,完全可以建成山川秀丽的农业风景区。”
刚由学校毕业的傅作恭,抱着满腔报国热情,接上姑母到了西安,与亲人团聚,分别八年后重聚,自然是格外亲热。
随后傅作恭去到绥远,见二哥傅作义谈起他的想法。无奈二哥傅作义正在忙于军务,全国内战风起云涌。傅作义很是赞称八弟学成有志。可就是国无宁日,内战烽起,哪有和平建国的条件,只好安排八弟到河套经营一个农场,为发展那里农业生产做点事情。
1949年以后,政府任命傅作恭为农场场长,他的许多想法,有些地方不合上级领导人的意图。他对外行领导内行,不尊重内行意见有些看法,对于一切必须听党的话的政治化的环境很不习惯,因而心情不舒畅,告诉二哥。遂于1952年把他调到甘肃,很可能是通过邓宝珊 (甘肃省长),安排到甘肃省农林厅工作。
傅作恭性格耿直,脾气暴躁仍然不适应那里的政治环境,对 1958 年“大跃进”睁眼说瞎话,大吹大擂很是反感,说了一些维护科学,得罪领导人的话,被划定成“右派分子”送夹边沟劳动教养,实际上是进了无期劳改的集中营。
傅作义知道了以后很是伤心,很是为难,他又不好回信给带着几个孩子的八弟妹潘翠竹,也深知她在兰州没有工作,生活肯定困难,却又不便多汇钱资助。
那年代,傅作义十分担心他的亲属,也担心崔增印(表侄子内侄婿)是不是被打成右派。19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崔增印刚做完手术,趁手术后休养之际,去北京看望表伯傅作义,他深怕崔增印是逃亡“右派”却又不好直问,便巧妙地让他的警卫秘书段清文要求崔增印在家吃饭交粮票。
崔增印领悟到这是表伯的授意,随即掏出二斤半北京粮票交给段清文,并说明此次前来,完全是为了看望表伯的,不多停留,还要回老家去。接着又明确说明自己不但不是“右派”还是给别人划“右派”核心组成员呢。
当时崔增印正在交大上学,担任学生会宣传部副部长,反右结论是“反右初期认识模糊,后经组织帮助,能够站稳立场与右派分子坚决斗争”。崔增印把这些全部讲给段清文听。
果然,第二天清早吃完早点以后,在客厅里傅作义对崔增印说:“其实你们来都吃我的粮,再困难国家对我还是很照顾的。让你们交粮票主要是体现国家政策,咱们应该模范地执行国家的粮食政策。你看人家毛主席,都让孩子在学校与大家同甘共苦。”
崔增印立即掏出五斤一张全国通用粮票说:“我打算明天就走,这几斤粮票留给你们用吧!”傅作义摆摆手,会意而放心地一转话题。
对于“鸣放”、“反右”,傅作义心里明白得很,不“鸣”吧说不过去,“鸣”吧该说什么话,他十分慎言。曾记得他在一次人代会上发言提到:“我以人民代表身份去到各地视察,发现有些地方对抗日烈士纪念碑保护的不够好……”有人回应说:“你所指的抗日烈士都是屠杀人民的刽子手。”傅作义只好屈在心里任人家瞎说去吧!
黄绍竑是傅作义的老朋友,被划成“右派”以后还去傅作义家里走动。傅作义婉言劝阻说:“我们都年纪大了,以后就少走动吧。”
傅作恭在劳教期间,曾经给崔增印来过信,让崔增印给他寄上 15 元。崔增印以匿名“石修”的名义给他汇了 15 元,不知收到与否,未见回音。他妻子潘翠竹前往去看他的时候,刚一见面他怒气没处发,打了妻子一个耳光,而后抱头痛哭。
潘翠竹回来,她又没有工作,带上五个孩子,生活已经到了断炊之时,只好上京求二哥帮助,给出个主意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呀?
傅作义对八弟妹一直印象很好,知道她是个贤惠的女人,如今八弟出了事好歹也得管,他很伤心地对八弟妹说:“老八打你耳光不是打你哩,那是打我哩”,由言有衷,自责无能为力。只好给了八弟妹一些钱,让他们回山西老家,自食其力在生产队劳动度生。
傅作义知道八弟妹一个文弱女人,带上五个未成年的孩子,劳力不够生活肯定困难!时而寄一点钱回去。有一次,崔增印去北京,傅对崔增印说:“老八女人和孩子在农村就是要让人同情哩,我不好多寄钱给他们,绝不能显得一个右派家里比别人强。”
潘翠竹在老家再苦也要让孩子上学,她盼望丈夫早日能够释放,她哪里知道那儿是个无期劳改集中营,一天一天饿死许多人,她丈夫也在苦苦挣扎,期望二哥能够救他。不料她等到的却是一张丈夫死亡通知书。傅作恭活活饿死在夹边沟,通知书却说是“患病死亡”。
潘翠竹绝望了,她写信告诉二哥傅作义,刚巧崔增印在北京,那天崔增印从外边回来时,看见了表伯傅作义坐在秘书办公室里,崔增印推门进去,傅作义手里拿着信说:“增印,老家来信了,老八不在了……”
崔增印走近,坐在表伯旁边。傅作义激动伤心地说:“……你说老八就这么不争气,两位老先生(指坐在办公室里的杨格非、赵伯纯秘书)为他动了多少笔墨,很快就把他放出来了,可他……他就连这几天都没能等到,真是……”
傅作义悲痛已极,崔增印又能说什么好呢?只淡淡地顺口说“凡事要争取主动哩”,没想到这句话恰恰说到了他的心上,他立刻说:“增印你再把刚才说的话说给两位老先生听听,你说的是对的”。
对于八弟的死,傅作义不单是难受兄弟之情,他何尝不更多的是忧国忧民啊!他只好写信劝慰八弟妹“……老八已经走了,命已如此,再不叫你牵肠挂肚了,希望你保重身体,把孩子照护好。”
和凤鸣在《经历:我的1957》这样记载:此时,难以制止的饥饿已在全国广泛扩展,断炊逃荒,饿死人的事已不是在甘肃省或个别地方出现,各地农民和干部反映饥饿的信件纷纷飞往中南海,尤以安徽、山东、河南和甘肃为多。无为县的一个干部来信反映,有一个乡一个村的人已基本死绝!他在信中说:如有出入,甘愿杀头。(《解放军文艺》1993年12期,徐志耕文)
在此情况下,中央已意识到形势的严重性,派出检查团,赴全国各地检查工作。派到甘肃的检查团,是以监察部部长钱瑛为首的一行人,其中有公安部副部长王昭,也有部“分民主人士,水利部部长傅作义就在其中。
这一行人先到甘肃的重灾区河西走廊检查工作。在深秋的一天,他们来到了酒泉夹边沟农场场部。检查团先了解了场里的基本情况,作了指示。后来傅作义就问道:"有个叫傅作恭的没有?"
此时,傅作恭在背草筏子时因病被折磨死去已半年了,有个姓吕的教育股长回答:"可能已经死了。"傅作义问:"请问他埋在哪里?"
场长刘振宇还想推脱责任,回答说:"听说他可能跑了。"
此话引得傅作义狠拍桌子,怒目圆睁,批评道:"你这哪是共产党做事,国民党死了人也要交代清楚。你说他跑了,他50多岁的人怎么跑?再说他就是些右派言论,没有别的问题,他为什么要跑?”
且说傅作义发完了火,内心仍很不平静。手足情深,他内心悔恨不已,是觉得自己对弟弟的死负有责任。检查团来到酒泉夹边沟劳教农场以后,他已了解到这是个死了很多人的农场。这里让很多人都无法活下去的严酷生存条件,弟弟作恭曾来信说起,并请求自己的支援,自己非但没有对他作任何帮助,还不相信他信上所说,对他严词训斥。现在弟弟肯定已经死了多日了,场长连他死了的事实都不肯承认。唉,唉,是自己一封又一封信地写信动员弟弟从国外回来报效祖国,又是自己让弟弟来甘肃发挥专长搞水利建设。现在弟弟就在这个平常人难以活下去的农场送了命,罪责在谁?罪责在谁?如果当年把弟弟留在身边,留在水利部工作,他也不致在这个鬼地方送命。此时的傅作义已是70多岁的老人,他心中的悲伤真是述说不尽……这是他一生中干过的最追悔莫及而又无法挽回的一大憾事。
参考资料:
崔增印《傅作义与右派八弟傅作恭》
和凤鸣《经历:我的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