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胃,乡愁的牵绊——来自黑神话悟空“打卡地”,山西晋城的美食记忆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5-01-28 21:21:29

春节来临,年早已在灯火阑珊处晕染,在满街的火红中摇曳。对在北京过年的上班族来说,春节的开启方式,是最后一个工作日的归心似箭,是坐在空空荡荡的北京地铁上,畅想着假期短暂的喘息。大城市的年,热闹与冷静分道运行。每年此时,总会思念遥远的故乡,那个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年味的城市。搭乘黑神话悟空游戏突然爆火后,今年春节是否也有了不一样的烟火?

离开故乡几十年,原本深藏心底淡淡的思念,却也随着山西晋城曝光的频率公开且热烈。最能具化这份思念的,就是不再隐藏,也早已按捺不住的家乡胃。人生过半,我又回归儿时,急切期盼着浓郁家乡特色的年夜饭——油圪麻。

油圪麻是很小众的面食炸货,面糊放进油锅里很快漂上来,有点像青蛙跳水立马浮起来的样子,晋城方言称青蛙为“圪麻”,因此取名油圪麻。小众是因为只产自晋城,而且以前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招待客人时才做,并未像现在这样在当地特色饭店或商场出售。油圪麻是我家年夜饭必备,习俗自祖辈延续,父母严格遵循。这个习俗自离开乡村后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晋城城里人除夕并不吃油圪麻,儿时就觉得和左邻右舍有些不同。到北京后,我更觉得这个习俗是严重不服水土的存在。

面粉在水、小苏打和醋的共同作用下,经过油炸高温洗礼,外形圆润,表皮酥脆,内里喧软蓬松,口感柔韧筋道,好吃到停不住嘴的油圪麻。

大城市的年没有了爆竹轰鸣和烟花绽放后,被稀释的仪式感,积聚到守岁的年夜饭中,浸润在除夕煎炒烹炸的忙碌中,并最终绽放在幸福洋溢的朋友圈。当朋友们年夜饭一年胜似一年的丰盛和豪横时,我家年夜饭在经历了短暂的丰盛后,依然孤独地简约着,坚定地经受着年轮的碾轧。

米淇+油圪麻(正餐+宵夜),这个极具晋城特色的CP组合是我家的年夜饭坚守。主角依然是油圪麻,外形圆润,表皮酥脆,内里暄软蓬松,口感柔韧筋道。除了寓意团团圆圆,更主要是为祭拜各路神仙和家族先人,先请他们吃后家人才允许吃。基本在央视春晚主持人出场时准备,出品耗时一小时左右。米淇主料是小米,熬米汤的时候加入少量黄豆、玉米,米汤浓稠后再加入豆角、南瓜等,米菜

融合后加面条,出锅前加青菜,最后用葱花或麻麻花炝锅。年夜饭的米淇要加豆芽,寓意生根发芽。米淇带着麻麻花的鲜香,热气腾腾,喝一碗肠胃被熨帖得暖暖和和。这两样饮食在北京餐馆不易寻觅,家庭制作需要时间、耐心和厨艺,对早出晚归的上班族属“奢侈品”。若平日食用,必是对味蕾的慰藉。对常年作为年夜饭担当的我来说,则深深镌刻着岁月和成长印记。从幼年时的期盼、年少时的顺从、青年时的质疑、中年时的理解,再到现在的复刻,乡愁在不知不觉中渗透,点点滴滴中觉知。路很长,也很痛。

一 无法撼动的家乡年夜饭

幼时日子清贫,所有的年味皆是诱惑。儿时仍在故乡,年夜饭虽有细微差别,但都是家常饮食,这是习俗。青年时已离开家乡,年夜饭仍是父母准备,我这个疏于家务的孩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对辛苦忙碌的父母指手画脚,嫌弃春节没有仪式感。我多次提议饭店订餐,美其名曰丰富年夜饭内容,其实是为减少自己厨房劳作。我试图说服父母,说先人们该改改口味,感受下物质大丰富的时代气息。但每次父母总以我工作忙碌为由,宽容我的懒惰,并微笑拒绝我的提议,先人们得吃油圪麻,去外面吃耽误炸,每年他们都这样说。

后来我参与家务,开始张罗春节事务后,想在保留习俗的同时适度丰富年夜饭,毕竟亲人团聚,美酒佳肴才有氛围感。记不清有多少年,我辛勤劳作后的菜肴只短暂冲击了视觉,并没让大家吃出我预想中满足而幸福的味道。第一年念我辛苦,象征性品尝下,第二年开始大多数菜品便无人问津,最近几年干脆直接劝我别额外做菜。还真不是大家不领情,我其实和大家一样,也偏爱家乡味道。丰富的菜品,只是刻意营造仪式感,或许也是从众和虚荣。其实每年对着一桌子菜拍照自娱自乐后,我也很少动筷子。一碗热乎乎的米淇基本可以填饱肚子,油圪麻已是额外加餐。简约实用的习俗,其实更能真实满足味蕾。

活色鲜香的饸饹面,热气腾腾,哥俩吃的欢天喜地

至于先人们是否更偏爱油圪麻,我不得而知。我只是越来越深刻体会,一个人无论走多远,胃都停留在家乡。听堂哥说,十几岁便离开家乡的伯父去世前念叨着想吃油圪麻。很多年,我对先人仅停留在概念,我唯一见过的祖辈是奶奶,在我3岁时去世,我只残存少许记忆片段。直到父亲突然离开,我才真正体会失去亲人的痛。小时候听父母平静地聊长辈往事,我还悄悄怀疑,他们语气怎么那么平静,难道不想念自己父母?现在,我也会在不经意间和亲朋聊起父亲。逝去亲人的痛,终究会由表及里,绵长的思念,化在他们生活的细碎里……我终于明白,年复一年除夕夜坚持习俗的深意,是一代代人对亲人最深的思念。

我家年夜饭其实也有热闹时刻,那就是伴着春晚旋律,闻着满屋飘散的油锅气,等待色泽金黄的油圪麻端上餐桌。待母亲带领大家供奉先人后,家人们便迫不及待地抓起油圪麻大快朵颐。我家晚辈和外姓人也早已“入乡随俗”,争先恐后“哄抢”。老母亲笑眯眯地坐在餐桌旁,看着孩子们嘴上说已经吃好几个了,肚子有点撑,却又不自觉走向餐桌,抓起又一个油圪麻塞进嘴里。很快,一大盆油圪麻所剩无几。她的子孙们,此时分布在客厅的不同位置,或站或坐,或看电视或刷手机,用最自在的方式,享最独特的美食。这时,就是我家每年春节最愉悦、最温馨的时刻。

有次在视频里看到一个台湾媒体人在晋城采访时,用标准的台普说,油圪麻真好吃。这个画面萦绕在脑海中,好像台普加工过的三个字莫名有了高级感,又像隐隐约约的家乡味道突然被定格,有种心头好猛然被人共鸣后的愉悦。

二 试炸油圪麻,让远去的父亲“飘”回家

油圪麻原料很普通,小麦面粉加食用油,用胡麻油味道更芳香。和别的油炸面食区别在和面环节。偏热的温水将面和成糊状打成面筋,在面糊表面放入小苏打和醋充分反应,再快速搅拌面团后饧发片刻。然后两根筷子挑起一小块面团放入油锅,残留在面团中的气体受热膨胀,面团变成圆球形状。文字描述三言两语,但实操环节全凭经验和手感。

面粉在水、小苏打和醋的共同作用下,经过油炸高温洗礼,外形圆润,表皮酥脆,内里喧软蓬松,口感柔韧筋道,好吃到停不住嘴的油圪麻。

以前的除夕夜炸油圪麻,都是父母协作,母亲干脆麻利地往油锅里放面糊,父亲调整火候观察成色,将油圪麻一个个捞起。父亲走后,我协助母亲。这些年母亲年纪大了,不想让她在油锅前站太久,我也觉得多年观察母亲操作,再加上各种自媒体经验“加持”,觉得可以先试手,至少得有炸油圪麻“上岗证”。但油圪麻制作工艺特别考验厨艺,经验丰富的母亲也有偶尔失手的时候,何况小白!任何一份用料配比和某个小环节缺失都会直接影响成品外观和口感。先说和面水温,母亲习惯热一锅水,等着水凉,靠伸进一根手指判断水温。我对这种方式很是不屑,觉得既不科学也不精准。不就是预测水温吗?我之前也伸手指试过,这有什么难?结果,我首试就因为水温过高,面粉倒进水里直接变成一盆浆糊!第二次搅拌到胳膊发酸时才将面鼓捣成面筋,加入小苏打和醋,看它们起化学反应哧哧冒泡的时候莫名兴奋,似乎成功即将到来。再次卖力搅拌后,两根筷子终于能挑起团面,并成功转移到油锅。虽然我已是最快手速,但面团在油锅里还是遗留下各种小尾巴。形状不好看就算了,毕竟初试,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面糊直接沉入锅底,油锅表面空无一物!真是愧对“圪麻”的叫法,别说快速浮起,就是慢速也浮不起来啊。静静沉在锅底的,是一块奇形怪状硬邦邦的面饼。这手忙脚乱的败笔,终于逼我老老实实地收起原先的盲目自信。多次调整试验后,油圪麻终于浮出油面!但这些油圪麻像支棱着手脚的八爪鱼,不仅怪模怪样,口感也偏硬。某人对我炸油圪麻水平总徘徊在初级阶段深表遗憾,又因对除夕夜的油圪麻意犹未尽,于是每年大年初一亲自上阵。尽管制作场面宏大,用料十分充分,成品和我并无差别,但丝毫不影响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热情,只是每次都留下一大锅无法满足味蕾的实验品,让我欢喜让我忧……

如今,除夕夜母亲的现场指导依然无法缺席,我只能一次比一次更加认真学习。另外,我还会提前准备好胡麻油和陕西富平柿饼,期待着母亲的加强版油圪麻。面糊包裹着柿饼进入油锅,瞬间漂浮起来,经过高温洗礼,一个个小圆球逐渐变得金黄。趁热咬一口,酥脆的外皮下,里面的柿饼软糯香甜。

这些年我不遗余力地学习炸油圪麻,不仅因为它是我家年夜饭最重要的主角,也是因为想传承。虽然现在晋城也能买到油圪麻,但我还是偏爱家庭版,喜欢看家人聚集在油锅旁,看着油圪麻一个个漂浮在油锅里,那是家的气息。只是我再也无福享用父母合作的油圪麻。我能做的,是尽快熟练掌握母亲亲传的油圪麻教程。我想在每年的除夕夜,让远去的父亲“飘”回家,尝一尝女儿亲手做出的还算可口的油圪麻。

三 从油圪麻开始的寻味,越走越远

从油圪麻开始,当我全方位学习探寻家乡味道的时候,我渐渐清晰,舌尖,有顽固的牵绊,藏着躲也躲不开的乡愁。离开家乡几十年,我曾以为,乡愁于我是个陌生的词汇。我离开家乡前,家乡尚未开启大规模城市建设,依然是小县城的建筑和格局,交通和生活都比不上大城市便利。年少时向往外面的世界,当有机会开启远方城市生活时,故乡成了远方。喜欢那些风景如画的城市,也欢喜来自东西南北的味觉刺激,以面食为主的家乡饮食尚未让我牵肠挂肚。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自己眼角有了皱纹,默默关注家乡次数也越来越多。除此之外,也不知不觉地学做家乡饭,会对家乡某种食品有莫名的执念。不过我发现,和其他少小离家的同乡比,我的执念似乎更内敛含蓄,他们更愿意对家乡食物津津乐道,喜欢渲染烘托气氛。

我有个同事和我同乡,他经常向其他同事描述家乡美食,尤其是卤面,人家在他眉飞色舞的描述中面面相觑,我却将他的描述化为具体的画面,并默默咽了咽口水。记得有次我做了很不成功的卤面带到单位,同事将饭盒放在椅子上,西服一撩,蹲在地上以极快的速度吃完,然后一抹嘴遗憾地说,不地道!

我虽然经常偷笑他们的执念,但不得不承认,我早已被他们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浸透是持久的,极具穿透力。我的家乡胃的某个按钮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一次次打开。于是,我悄无声息地在寻找家乡味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锡崖沟,位于山西省晋城市陵川县,是太行山大峡谷的一部分,以险峻的自然风光和丰富的文化底蕴而闻名。

四 寻寻觅觅,还有酸菜卤面

同乡兼同事每次回晋城总要带回一大兜卤面,开始和一群同事分享,后来发现真正喝彩的只有我一人,于是分享范围便自动缩小。有次带回酸菜卤面,说是擅长做大锅饭的婶娘特意给他做的。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卤面,面软硬适中,很薄,但并不细碎。酸菜是家乡的萝卜酸菜,略有酸味,萝卜仍很有韧劲,还加了和面条长短一致的粉条,关键是卤面一点儿都不油腻,而且干湿适度,面条、酸菜和粉条组合依然柔软但不失嚼头。至此,酸菜卤面便成为我寻寻觅觅的美食。

有限的返乡时间里,我专门在本地餐厅找寻酸菜卤面,但大多是用酸菜炒蒸熟的面条,酸菜和面并未经过卤制的蒸汽作用有机融合。于是我开始实践。我不太会擀面条,自认为手工做不出同事带来的酸菜卤面里又细又薄的面条,但我确信这个面条一定出自某种特制的机器。于是我买了家庭压面机,这似乎是家乡每个家庭的厨房必备品。也许是我还未掌握使用要领,总感觉压面条是不小的体力活。我电话问询儿时闺蜜,寻得她家压面机品牌,又入手一台。虽然品牌改变,但每次压面的体力消耗似乎并未减少。在短时间无法提高厨艺的现实面前,我又分别入手了家庭电动压面机、全自动压面机等,依然没有得到我理想中的面条。我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将配置做到极致,下单了压面机界的“爱马仕”,意大利原装设备。面皮可以更薄,面条最细1.5毫米,我自定义为卤面定制款。又薄又细的面条终于压出来了,可我缺的又何止面条?

酸菜呢?十多年前,我就在某宝寻觅过家乡酸菜,至今仍记得酸菜在我的期盼中终于到货的那一刻,我满心欢喜、满怀期待地打开,却感觉不是儿时味道。我决定自己动手做酸菜!家乡闺蜜专门做了一次酸菜,并录下视频,手把手教我。家乡的酸菜不仅需要萝卜,更需要大量萝卜叶子,但走过北京几个城乡结合部的菜市场,带完整叶子的萝卜实在稀少。

在京郊寻寻觅觅,终于找到可以亲手拔萝卜的地方。收获萝卜那天,我会连夜做酸菜,保证萝卜以最新鲜的状态开始腌制。终于等到酸菜发酵可以入口时,又发现了问题,我做的酸菜软塌塌的,一点不筋道。但聊胜于无,我终于可以做酸菜卤面啦!待我用面条机压出卤面专属面条,加上亲手腌的酸菜时,还是找不到记忆中酸菜卤面的味道,这其中必须归因于我不太精湛的厨艺。

豆角卤面在晋城最家常,豆角焖得烂熟,一粒粒豆子沉在碗底,被鲜香的汤汁蒸腾后油光发亮,酥软可口

后来求教多名“专家”后才知道,不同食材的卤面,卤的时间必须有所差别,这样才能保证面的绵软和菜的爽脆,也能控制干湿度。略显遗憾的是,我的实践机会终究有限。工作日当我穿越城市疲惫不堪回到家,填饱肚子是第一需求。在周末和节假日的偶尔实践中,我的卤面水平缓慢地提高着,最终在豆角卤面上趋于稳定。但酸菜卤面依然是我的念想,成为我更深的执念。其实,这固执的念想又何止酸菜卤面……

五 花式饸饹面,也是躲也躲不开的味蕾执念

现在家乡饸饹面的浇头很多,清汤饸饹、金瓜饸饹、酸菜饸饹、杂酱饸饹,儿时的饸饹面似乎并没有这么多讲究,任何菜都可以和饸饹搭配。饸饹面在华北一带算是普通面食,真正让我惦念的是十几岁在家乡婚宴上吃到的饸饹面,那个味道始终横亘在我的味觉记忆中,让我每次在别的地方吃完饸饹面总觉遗憾,那场景,像极了一抹嘴说卤面不地道的同事。

山西乡村饸饹面,世代相传,百姓婚丧嫁娶招待宾客,欢迎多吃几碗,那是对师傅厨艺最实在的礼遇

那年堂兄结婚,婚宴在村里。午饭是饸饹面,面条被不知名的汤水包围着,甚至看不出浇头是什么。大多数人站着吃,也有人蹲着吃。冬日,我站在贴着大红喜字的院门口,端着一碗面,如何风卷残云般入口早已不记得,只记住滑溜溜的面条裹挟着香味滑入胃中,从舌尖到肠胃酣畅温暖,口齿留香。我又意犹未尽地走到大锅前。做面条的师傅似乎很清楚自己的厨艺对宾客味蕾的冲击,面带微笑地说,闺女,别着急,想吃多少都管够。于是,我又狼吞虎咽地吃了第二碗,将饭量发挥到极致。我问师傅用什么做的浇头,他说就是农家种的普通的瓜。晚上回家,我问母亲宴席上的饸饹面为何那么香?她想了想说,大概人家的浇汤香,但浇汤到底怎么熬出的,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似乎有花椒大料水。

找寻浇汤的味道,又成为我不愿放弃的追寻。我用不同配比试煮过多次花椒大料水,只是比普通浇头好吃些,但总无法抵达记忆中的味道。有一年回家乡聊起此事,表哥说他小舅子擅长做大锅饭,参加宴席的宾客基本两碗饸饹面起步。表哥替我问配方,他说没什么特别的,快出锅的时候加胡椒粉、生抽、醋。我想厨师的秘笈也许还在于加多少量,以及何时加,或许,还有不愿公开的独家配方。

返京后我又开始尝试,有一次误打误撞接近成功,伴随着急促的稀里呼噜声,家人们的饸饹面瞬间见底,我顿觉成就感爆棚。看来做好一碗面,不仅要耐心,静心,更需要爱心。

10元左右一碗,加入胡萝卜、土豆丝、豆芽、萝 卜、香菜、肉丝……名曰花菜饸饹,色彩丰富,香味扑鼻

当记忆中的家乡味道始终无法抵达的时候,当我的胃越来越执着地提醒我家乡标签的时候,当我一次次试做家乡美食的时候,当外乡家人被我熏陶出家乡胃时,我渐渐明白,对家乡美食的探索,其实是在强化人生旅程中每一段温馨回忆。父亲生前非常热爱生活,厨艺很好也乐于研究,同时也是母亲厨房的重要帮手。父亲突然去世,料理完后事那一瞬间,我傻呆呆站在原地,茫然无措。身旁表姐说,每次家里做一些比较复杂的饭菜时,记得喊他回来吃。这句话让我定了神,仿佛思念开启了隐秘通道。

对家乡美食不自觉的实践和执念,精益求精的坚持和努力,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儿时味蕾,其实是在追忆逝去的亲人,在找寻家乡痕迹。这些年,每次做家乡饭的某个瞬间,总会突然想起父亲。大年夜陪母亲炸油圪麻的时候,想以前是父亲站在油锅边。大年初一包好饺子准备下锅时,想以前是父亲煮饺子。做卤面时,会想起将面和菜细细搅拌均匀的最后一道工序,以前也是由父亲完成。我第一次做出父母口味的卤面时,端起碗,眼眶突然湿润,泪珠一颗颗滴落碗中,终于泣不成声,哭得稀里哗啦,遗憾父亲无法分享。我执着地腌萝卜干、做辣椒酱,也是父亲生前做的事。对家乡每一道食物的坚持,都在具化对父亲的思念。

时间碎片拼起来的,是我们熟悉的故事,熟悉的家乡。

山西晋城开化寺

当我在北京地铁站不经意抬头看到晋善晋美的画面莫名激动的时候,当我多年后返乡看到晋城东站几个字不自觉举起手机拍摄的时候,我深切感受到,乡愁从未离开。我虽返乡次数不多,但每次回去都会看到家乡巨变。年少时小县城版家乡早已升级换代,家乡除了丰富的无烟煤等自然资源,还有深厚的历史文脉,独特的自然景观,更有和谐宜居的环境。尤其是被游戏带火后,看到游客涌向家乡,对玉皇庙、铁佛寺古建、锡崖沟自然风光的赞叹,我倍感自豪。家乡的种子其实在我出生之日便已种在心中,随着岁月洗礼,乡愁慢慢开始生根发芽,时间总会见证它开花结果的时刻。而这躲也躲不开的味蕾执念,便是世上最浓情的乡愁。(本文摄影 焦宇 责编 孙小宁)

来源:北京晚报·五色土

作者: 李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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