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于辛巴
俞敏洪曾讲过一个故事。
十二年前,他和李斌去沙漠徒步,重走“玄奘之路”。三天要走120公里,其他人只背水,就已经觉得很重了。只有李斌,不仅背着15公斤的个人装备,还额外装了五块板砖,每块接近两公斤。结果李斌背着将近三十公斤的装备,走了第一名。
后来,当李斌创立蔚来汽车,四处找投资的时候,他的北大师兄俞敏洪二话不说投了几千万美元,因为信任李斌,成了蔚来第一批投资人。
昨天,俞敏洪和蔚来李斌在新疆举行了一场围炉夜话,上千万人在直播间观看。他们再次聊起了这桩过往。俞敏洪坦言是看中了李斌这个人,“这个人做事特别有毅力,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这个中秋假期,李斌没休息,从上海飞到新疆来考察当地的充换电设施情况。俞敏洪正驾驶蔚来ES8进行「俞你同行」新疆行的直播活动。当汽车一路驶进南疆,在慕士塔格峰下,两个老朋友难得聊起了过去的一路风雨。
9月16日晚,李斌对话俞敏洪
他们相识许久,既是北大校友,也是伯牙之交,人生经历颇为相似:农村出身,考上北大,通过教育改变命运;白手起家成功过,却也无数次经历“风暴”,走在崩溃的边缘。
即便人生已取得重大成功,他们依然坚持做“难而正确的事”。
在教育和电商后,新东方在去年宣布正式进军文旅行业,俞敏洪曾公开透露,希望新东方文旅可以单独上市。“俞你同行”的直播活动,似是为文旅行业进行调研和铺路。已经62岁的俞敏洪,又开始第三次创业。
自2017年底推出首款车型ES8以来,李斌就一直坚持,电动车应该有和油车一样的加电体验,所有的车型支持可充可换可升级。
建设充电桩和换电站成本巨大,蔚来本可以不做这么烧钱的生意。但用户的加电体验是李斌做新能源的初心,过去十年里,他一直致力于推动全国范围的“换电”网络。在刚过去的8月份,李斌宣布了蔚来要实现加电县县通计划,即在2025年6月底之前,蔚来充电站要覆盖全国2800多个县级行政区,做到充电县县通,到2026年,蔚来换电站更是要覆盖全国2800多个县级行政区。
“踏上取经路,比抵达灵山更重要”。
《黑神话悟空》带火的这句话,似乎也是俞敏洪和李斌真实的人生写照。两个天命人,如今依然走在取经路上。
农村小伙,考上北大
慕士塔格峰是屹立在帕米尔高原上的一座雄伟山峰,海拔高达7546米,被称为“冰川之父”。
在山脚下的不周山营地中,同为北大校友的俞敏洪和李斌正在把酒言欢。在中国最西端,他们围炉夜话,畅谈人生和过往。
虽相差12岁,俞敏洪和李斌却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
俞敏洪“三战高考”的励志故事一直广为流传。他出生在江苏省江阴葫桥村,父亲是木匠,母亲是生产队长。小时候,他经常帮妈妈做猪食,猪圈和村庄就是他能看到的整个世界。强势的母亲却对他寄予厚望,经常用徐霞客的故事激励他,要走出乡下。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俞敏洪想考大学,但他的成绩并不算突出。
第一次高考,英语只得了33分,俞敏洪清楚记得母亲为他的补习到处求人的画面。第二次高考,俞敏洪依然落榜,母亲鼓励他再战,这在当时的农村简直不可想像。
俞敏洪没有退路,他做了上千份试卷,1980年,他以高出北大录取分数线7分的成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年轻时的俞敏洪
12岁的俞敏洪在田间穿梭的那年,几百公里外的安徽的大别山区,一个叫李斌的男孩出生了。
山里没什么生计,父母只得去南京务工,童年的李斌成了中国第一代留守儿童。他每天要花两个小时帮外公放牛,“我的工作很重要,要提升牛的品质”,李斌在直播中乐呵呵提起这段童年往事。初中前,他所在的村子里既没有通电,也没有通路。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放牛,需要爬一小时山上学。10岁时,李斌第一次看到汽车,他扒在货车车斗,感受汽车的颠簸。
初中毕业时,家里人让李斌考中专。八十年代的安徽,升学率很低。小升初时,全班不过四分之一能上初中,考上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读个中专,至少可以转成城市户口,在县城赚钱养家。
李斌也在围炉夜话中回忆起了那段日子,有一年春节,父亲带回了一台收音机。幼小的李斌在那个收音机中,建立了对山外世界的最初想象,也引起了他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山那边到底是什么?”
为了去读高中,看看外面的世界,李斌曾以绝食相逼,家人想了很多办法,才把他的志愿换回来。1991年,他以全县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北京大学。
大学时期的李斌
从相对封闭匮乏的环境中到中国最高学府,两人都经历过“水土不服”的阶段。
当穷小子进入大观园,俞敏洪曾遭遇巨大的心理落差:普通话不标准、成绩吊车尾、表白女生全部被拒、游泳只会狗刨……多年后,他在自传里写:“(当时)我就是一狗屁。”
他觉得别人都在笑话他。那时候,博览群书的班长王强是他最向往的人。俞敏洪曾因口语差被调入“语音语调及听力障碍班”,王强调侃他“说的是日语”。然而,十年后,俞敏洪创立新东方时,王强却成了他的合伙人。
直播期间,俞敏洪问李斌有没有经历过这个阶段,李斌坦言自己也有过。
李斌讲述自己的过往经历
他用刻苦和创业消解这些情绪。那时李斌就读社会学专业,同时还辅修法律、计算机两个专业。大学四年里,他打了近五十份工,一周参加17门考试,成了全校唯一一个拿到计算机系统分析师证书的文科生。
他在中关村一家办公用品店做兼职推销员,每周花两整天时间骑自行车,在海淀区的办公楼里挨个敲门。新世纪饭店是海淀区租⾦最贵的写字楼,微软、甲骨文、苹果等大公司都开在这里。李斌很羡慕,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这里开公司。
几年后,这个愿望实现了,易⻋在这⾥办公。
今年七月份,17名北大师生曾在慕士塔格峰成功登顶。当队员们到达到最高峰后,北大的体教部主任钱俊伟表示,登山运动就是一项忍受痛苦的艺术,如同人生一样。
从农村到北大,从村头少年到成为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俞敏洪和李斌的逆袭人生,何尝不是一段漫长的道路。
创业之路,是泥泞赛道上的马拉松
李斌曾把自己的人生分成两段:22岁之前是第一段。从北大毕业后是第二段,后者的关键词是创业。
在创业这条路上,师兄俞敏洪最先出发。
1990年,俞敏洪离开北大,创立了新东方。
创业初期,举步维艰。俞敏洪没钱租场地,他在中关村二小操场演讲,第一场就来了100多人。那时候俞敏洪不好意思在白天贴传单,就趁着晚上贴。有一次,贴传单的工作人员被竞争对手捅了,俞敏洪跑警察局请大家喝酒,喝到酒精中毒。
1994年,新东方一年总收入已超过千万,俞敏洪攒学费的计划早就已超额完成。但他的心态也变了,要把事业长久搞下去。第二年,他奔赴美国加拿大邀请徐小平、王强创业。从此,新东方成了国内留学行业的领军人物。
几乎是同年,还没毕业的李斌和其他两位同学一起成立了南极科技,靠着在美国租服务器,在国内帮人注册域名,一个月收入几十万,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一年后,同学都拿到了国外的offer,公司只剩下他一个创始人。李斌笑着对俞敏洪说,“我再次成了留守(儿童)”。
时间来到千禧年,那是中国互联网里程碑式的一年,也是中国家庭汽车元年。搜狐、网易、新浪先后在纳斯达克上市,国家也首次鼓励轿车进入家庭。
李斌再次嗅到潮水的方向。他创办了易车网,获得股东近千万元投资。在直播中,李斌对俞敏洪感叹道,“2000年做易车太早了,那时全国一年才卖30多万台车”,如今提起此事,他依然感叹“太惨了,那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好。”
那年美国商业周刊提出了“烧钱率”的概念,认为互联网泡沫随时会破灭。次年,互联网纷纷开启了倒闭潮,易车亏损400万,大股东要求撤资。
易车的联合创始人在背后捅了他一刀。李斌在直播中坦言,那是他少有的对人性失望的时刻。在他看来,危机是暂时的。他用上学时攒的钱加一笔贷款,买下股东股份,个人欠债四百万。他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钱还不上,大不了就去打工还债”。
李斌带着7个人搬到郊区居民楼,每天坐公交汽车上班。最难的时候,易车半年发不出工资,李斌身上只有10块钱,他只能悄悄地帮别人写软件和代码,苦苦支撑赚钱还债。
后来,李斌逐渐摸索出向汽车经销商收费的商业模式。伴随汽车行业增长,易车走上发展快车道。2010年,易车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第一家美股上市的汽车媒体公司。
李斌成为投资者非常信任的创业者。此后,他围绕出行领域创办及主导投资了超40家企业,从看车、买车、用车、卖二手车整个周期,全方位覆盖,他还主导创立了摩拜,开创了共享单车的先河。
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谁也不曾想,那个小时候在货车车斗上的小孩,后来成了中国汽车产业举足轻重的人物。就在易车上市的四年前,新东方已率先在纽交所敲钟,俞敏洪成了闻名全国的“留学教父”。
然而,登顶后的喜悦很快被遗憾冲散。
2013年,俞敏洪说,自己不该把新东方做这么大。尽管他深知教学质量的重要性,但在投资人的压力下,走上这条道路必然是量与质无法两全,让他感觉很疲惫。后来,王强徐小平淡出管理,他又常感叹后悔上市,应该专注于小而美。
易车和摩拜也让李斌留下了很多遗憾。他一直想做面向C端、建立人与人链接的生意,易车没能实现。他创立摩拜的本意,是想节约时间和能源,后来却变为资本炮台,造成社会资源浪费。
历经千辛万苦登顶的他们,又纷纷瞄上了另外的山头。
做难而正确的事
如果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看似能够迅速抵达目的地的捷径,另一条是看不见前进道路方向且充满荆棘的路,你会选择哪条路?
选择捷径或许也能到达终点。但正如稻盛和夫在《干法》中的那句话:那些没人敢走的泥泞之路,行走虽然艰苦,却通向难以想象的、光明灿烂的未来。
在直播中,俞敏洪好奇地问李斌,“我们2011年去徒步的时候,你还没有做蔚来的想法。后来怎么突然想做了”?
李斌坦言,2012年他就有这个想法了。回忆起最初的动机,他有些不好意思,“2012年北京雾霾特别严重。我那时候“卖车”,还是觉得有些负罪感的”。俞敏洪劝他,认为特斯拉已经做的非常好了,要做一个上市公司总共一两亿美元可不够。彼时,中国有近300家中国互联网造车公司,新能源汽车被认为是“敛财之地”,烧钱且短期看不到未来。
李斌并非投机者。在他看来,电车是终极的、也是符合未来趋势和可持续发展方向的事情。提起这个话题时,他一脸真诚,“对社会和个人来说都是对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两年后,40岁的李斌把自己人生上半场的所有经验、财富,带着未竟的信念与追求一起,全部打包投入到了蔚来。他认真地对俞敏洪说,“我们第一笔投资是三亿美金,我自己真金白银出了一半。除了上市后的期权,其他的股份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蔚来的名字是「blue sky coming」,就是‘未来的天空来了’”。提起这个名字他有些骄傲,这是他做这个品牌的初衷,也是未来的理想。看到他的全情投入,俞敏洪给他投了几千万美元,成了蔚来最早的股东之一。
李斌俞敏洪合照
造车就像攀登高峰。何况,李斌选的还是最难的那条,他坚持从高端起步,技术自研,并提出了“换电模式”。这意味着,李斌的再次创业,是一场回报周期漫长的冒险。
2018年,蔚来刚刚在美股上市,受贸易战影响,IPO融资远远低于预期。李斌回来后开了管理层会议,认为蔚来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果然,次年蔚来便迎来了一场风暴。2019年,蔚来发布第二季度财报,蔚来净亏损32.85亿元,面临退市风险。李斌被媒体称为「2019最惨的人」。那年中旬,蔚来面临裁员危机,李斌发了一封内部信,写道「前路泥泞没有奇迹」。
危机时刻,用户救了蔚来。
蔚来“用户企业”的理念曾饱受质疑,李斌曾把上市时的三分之一股份捐出来成立用户信托。在蔚来最困难的时候,也是这些用户自掏腰包帮蔚来打广告,甚至发动身边人买车。2019年四季度,蔚来当季交付新车8224台,环比增长71.27%,其中老用户购车占比达50%。李斌曾称,如果只有4000多台,蔚来可能就没了。
李斌
如今提起此事,李斌一脸平静,似乎那不过是一场小风暴。
据俞敏洪在直播中爆料,李斌最惨的那年,自己的投资代理人曾帮他出清了蔚来股票。俞敏洪得知后,第二天又重新买了回来,“我把他臭骂了一顿,我说已经亏成这样了,要亏就亏到底吧”。
两年后,俞敏洪也体验了一番“至暗时刻”。此前因疫情爆发,线上教育成为全民刚需。谁也没想到,凛冬会这么快到来。“双减”政策推出后,新东方遭到空前冲击,股价一度跌超90%。
当时新东方账面上有200多亿现金,俞敏洪支付了学生学费和员工遣散费后,将8万余套崭新的课桌椅全部捐掉。新东方转型后,他将目光投向直播带货,聚焦农村地区。他希望可以助农扶农,解决留守儿童问题。
事实上,“做难而正确的事”,这句今年创业圈流行的一句话,一直是俞敏洪和李斌共同的追求。
俞敏洪的人生,就像他写的书一样,永远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他在直播中直言,“任何事情失败了,不要你的命就行”。
李斌将其翻译成“化被动为主动。化不利为有利”。他坦言自己是个「向死而生」的人,“失败是大概率事件。在做每件事情之前,我已经把最坏的事情想清楚了”。触底之后就是反弹,蔚来现在已经连续4个月销量破2万,成为高端纯电品牌第一,俞敏洪的股票又涨了回去。
这场对话结束后,俞敏洪还要去喀什,继续卖东方甄选的农产品。李斌要去塔县,那边有个充电桩,他继续考察换电的基础设施。
如今,蔚来在新疆已经布了318根充电桩,并且开放给所有品牌,“现在80%的品牌在用我们的电量”。换电技术也已经跟8家签了战略合作,“我们将逐步开放标准给他们,这样所有人都可以来做。”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斌看向天空,“我对中国新能源汽车行业充满信心”。
如今,李斌依然在租房,这让他睡得很好。“我现在还跟力洪(蔚来联合创始人、总裁)共用十几平米办公室,差旅标准和所有员工一样”他笑着调侃道。
在这场直播中,慕士塔格峰先后经历了三波狂风。现场飞沙走石,乌云像一片片巨大无比的黑影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团队本想提前结束直播,李斌却努力按着桌子,不让其被风吹倒,“我们可以坚持到九点”。三波狂风,或许不只是直播中的小插曲,更映照俞敏洪和李斌的人生和创业缩影。李斌笑着让俞敏洪再坚持一下,“说不定等会天又亮了”。
果然,聊着聊着,云消散了,山头出来了,李斌引用了一句古诗,“拨云见月终有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身为登山爱好者,征服慕士塔格峰原本在李斌的计划中,后因忙于蔚来而推迟。直播结束前,他看向被夕阳照耀下的山头,“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文中图片源自李斌俞敏洪直播截图及网络。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十点人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