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做心肺复苏,我把躺在地上装死的男生肋骨压断了。
为了补偿他,请他吃糖醋排骨。
但是我把盐当成糖给放进去了。
我在学校对面的螺蛳粉店打工。
第一顿免费的午餐,我和新来的男员工崔准坐在角落吃螺蛳粉。
我闭上眼睛,深深闻着热腾腾的香味(bushi)。
崔准也模仿我的动作,深呼吸一口,然后疯狂咳嗽起来。
我一边夹着粉吸到嘴巴里,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崔准。
浓眉大眼,还是双眼皮。
来这样的地方上班,竟然还穿着白衬衫。
搭配店里的红围裙,显得还是个挺时髦的男服务员。
更让我吃惊的是,服务员身上难免沾着油点,他的衣服却白到发光。
他一定有特别的工作技能。
人在螺蛳粉中过,滴油不沾身。
虽然模仿我吃饭的样子显得不大聪明,但至少秀色可餐。
他吃饭的时候,左顾右盼。
一眨眼往左看,一眨眼往右看。
长长的睫毛扇出风来,撩拨着我的心弦。
他第一口粉,由于心不在焉,用筷子送进了鼻子里。
我在对面笑的差点把粉从鼻子喷出来。
人好看,但这孩子多半是废了。
我拿起桌子上的辣椒罐,舀了两勺辣椒放进碗里。
崔准十分淡定的舀了四勺。
吃个辣椒你还搞内卷?
长的好看就能当卷王?
我送他个白眼继续吃,一抬眼,半罐子辣椒被他吃完了。
他又回头注视着大门,用后脑勺对着我。
我这辈子最恨卷王。
我从后厨拿了管芥末,掺在了辣椒罐里面。
看着崔准继续往碗里倒辣椒的时候,我觉得内心十分舒适。
室友给我发了微信。
下午的课老师要点名,让我赶紧回去。
我打算先蹭完这顿饭,去找老板请假。
我也学着崔准的样子左顾右盼。
他说,「那个……我说……」
他是不是怀疑我放的芥末了?
怀疑也来不及了,我马上就要溜了。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收回一脸狐疑,摆出正经的表情。
「有事说事。」
他看着我笑,「我当你小弟,你罩我一下吧?」
然后我看着他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下来。
「好好说话,我们还有机会。」我放下筷子,把胳膊盘在胸前。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他拿纸巾开始擦眼泪。
我知道,但我不说。
他的眼神柔软起来。
「求你了,我当你小弟,你一会儿保护我一下。」
我警惕心起。
该不会是他发现我放了芥末,要碰瓷吧?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直直的盯着他。
崔准的视线越过我,从我的头顶往后看去。
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惊恐。
我也回过头去。
有个女客人正走进门。
我听到扑通一声,崔准直接就昏倒在我脚边。
坏了,该不会是吃芥末中毒了?
我摸了摸他的人中,没呼吸了?!
大一的时候,我去上过心肺复苏培训。
老师上课的内容,此刻在我耳边栩栩如生。
我两腿一叉,直接站在崔准的身体的两侧,膝盖往下一跪。
我双手交叠在一起,一下一下用力按压。
难道他早就觉得不舒服?
刚才让我保护他就是这个意思?
是我小人之心了?
可是——
崔准如果醒不过来,我是第一嫌疑人。
我脑门的汗,眼看着都掉他脸上了。
上课的时候老师说,「哪怕肋骨骨折了也没关系。」
我继续猛烈按压。
我在救他,也在营救自己的未来。
达咩!
我听到清脆的一声。
像是竹子被踩断的声音。
崔准猛烈的咳嗽起来。
活了活了!
我顿时又觉得自己是在世华佗了。
我瘫坐在地上,感恩自己刚才做出的努力。
崔准虚弱的睁眼看着我,他还拉住我的手。
是要说遗言了?
我凑到他嘴边。
「辛苦了,我刚才是装晕的。」
纳尼?
我刚才这顿操作,店里的客人都给吓跑了。
为了给他留出充足的新鲜空气。
他又说,「我觉得现在真的不舒服。」
我在他胸前摸了一把。「对啊,你肋骨骨折了。」
然后他真的晕了。
是疼的。
120来了。
来都来了,骨折了也得去医院不是。
我让室友帮我请假,陪崔准去抢救。
谢天谢地,崔准救活了。
他住院养伤,我一日三餐贴心照顾。
他就算是喝温水,我都问一句,「是要30度的还是60度的?」
他嘴里叼着吸管问我,「咱认识也没多久,干嘛对我这么好,喜欢我也不至于碰瓷吧?」
喜欢你?
我宁愿去喜欢那管芥末好吗?
要不是你没事装晕,我至于吗?
他忽然脸上划过一丝悲怆。
他很小声的说,「我也不是故意装晕的。」
我自己坐在床尾喝肥宅快乐水,还是冰镇的。
「我照顾你,因为我是为了救你把你肋骨弄骨折的。你装死碰瓷下次换个人好吗,求求了。」
昨天我还是个活泼欢乐只为不旷课而努力的女大学生,为螺蛳粉而打工。
今天,就成了一个陌生男同事的贴身陪护。
天选大冤种,这简直就是我的名字。
下午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崔准嗷嗷一直喊疼,连翻个身都要我扶着。
崔准拉着我的手说,「陆明朗,我害怕。」
我摸摸他的脑袋,像在哄一个怕打针的小男孩。
戴眼镜的小护士看看我,「你男朋友长的这么结实,却这么弱不禁风,吃点好的补补。」
我无奈的看看崔准。
他故意装作睡着了,眼珠还在眼皮底下快乐的打转。
等到护士换班的时候,崔准对我勾勾手指,让我听他说悄悄话。
我放下刚刚新买的一点点奶茶,低下头去贴在他脸旁。
崔准贴到我耳边说,「我想吃火锅。」
他说话的气音,吹的我脖子好痒。
我拿出来护士给我留的纸条,努努嘴,「你这个病,忌辛辣。」
「我有什么病?」崔准故意绷着脸问我。
「骨折病。」
「谁把我弄骨折的?」
「我。」
崔准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指了指我。
我知道,冤种逃不掉了。
我从楼下便利店带了两碗自嗨锅上来。
虽然没有在海底捞里面使用长筷子的快乐,但比起医院食堂清淡口味也好太多了。
我刚把开水倒进自嗨锅里,护士就闻着味进来了。
护士皱皱眉,「我说吃点好的,也没说吃这个啊,他这不能吃。」
崔准嬉皮笑脸的说,「护士姐姐,我们错了,给你添麻烦了,生气让人衰老,祝你开心。」
崔准下次拿捏好小护士外出的时间,直接从床上蹦下来,牵着我的手迅速从消防通道跑下去。
速度快到楼梯被他的塑料鞋底磨出火花。
就他那风驰电掣的奔跑姿势,苏炳添看了都要大呼厉害。
之前那个嗷嗷叫疼的人是谁?
那个说自己动不了要我翻身的人是谁?
现在这个能从五层的病房一口气跑下楼的人是谁?
崔准,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们走到一楼的时候,消防通道的门锁正在维修。
崔准拉着我又往下走了一层。
我停住脚,「我害怕,感觉底下阴森森的。」
崔准兴奋起来,开口道,「下面人少,是储藏间,我们吃完就回来。」
我的手紧紧拉着崔准的胳膊,恨不得给抓出五个指甲印。
他把我的手也死死拉住。
我的手是冰冷的,崔准这个病人的手掌却十分热乎。
他带我从楼下的门出去了,整个走廊一个人也没有,灯光也比上面昏暗很多。
却意外的多出很多休息的塑料椅子。
我们坐在上面,我从怀里掏出来刚才倒好热水的自嗨锅。
正好到了可以享用的时间。
我和崔准在雾气蒸腾里,快乐的吃完。
那家伙叫一个风卷残云,片甲不留。
崔准抢了我的两片午餐肉,他自己举着碗把辣椒油都喝光了。
我说,「咱也不至于,想吃我明天再买。」
他呼哧呼哧的吃饭,「太久没吃辣了,我感觉要淡出鸟了。」
吃饱喝足,我才有精力仔细看看这个没有人的走廊。
远远的,我看到尽头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太平间左转。
好家伙——
确实是储藏间,但是好像不太适合我。
我觉得肚子里的毛肚和肥牛片都活了,吱哇乱叫的要跑出去。
我拔腿就从消防通道的楼梯往上跑。
崔准在后面追。
他大喊,「多大点事,害怕什么?」
等我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六层上面开口跑到了天台。
我双手扶在膝盖上喘气,心跳的已经不能呼吸了。
上次跑的这么卖命,还是高考体育800米考试,我多跑进1秒就能多得1分。
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导师给我来电话,让我回去改作业。
崔准已经累的不能说话了,蹲在地上给我摆摆手。
他捂着胸口,满头大汗。
手机铃声暴露了我们。
有保安从我们进来的门出来了。
保安说,「这不让病人上来,哪个病房的快回去。」
崔准说,「保安小哥哥,我刚才呼吸困难,上来透透气。」
保安才不吃他这套,要求我们立刻出去。
我从楼梯往下走,崔准跟在我后面。
他忽然大叫着,伸开双手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我低头一看,他裹伤口的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
绷带的一头,就被我踩在脚底下。
崔准又去急诊了。
护士说,「住院病人这么频繁去急诊,也是前所未有。」
崔准这次不仅之前肋骨的伤又崩开了,腿也摔骨折了。
崔准全身都给缠上了白色绷带推回病房。
他哇啦哇啦的喊,「当你的小弟,确实是有点要命。」
后来的日子,就在我一边照顾崔准,一边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改论文中过下去。
由于我晚上趴在床边睡觉,第二天起来落枕不能动了。
勉强能动的崔准,让我上病床躺着,他自己出去走走。
别看他骨折了,整个人晃荡着,溜达的很快。
来查房的护士给我量体温,仔细看了半天。
她说,「是崔准吗,这性别不是男吗?」
崔准这时候步履蹒跚的进来,手里还拿着刚从外卖小哥那领来的早餐袋子。
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护士小姐姐,我的性别是男啊。」
护士白了他一眼。
「病床不能乱睡,我们送错药了怎么办?」
崔准冲着我抬抬下巴,「床上的人病的不轻,白衣天使不给开点药?」
「护士不是大夫,我们不能开药。」
护士前脚刚走了,我就拿起崔准手里还烫手的炸油条美滋滋的吃起来。
说真的,我这个陪床的都馋的想吃肯德基全家桶。
油条这种不健康食物,已经能给我带来极大的满足感了。
可我正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的时候,崔准一伸手给抢走了。
我看着崔准把油条吃完,我的口水差点把病房的棉被淹了。
最后崔准坐到我的旁边,从后背拿出一根崭新的油条。
他说,「哎呀呀,再不给你吃,你都要把我给炸了吃了。」
我想接过来,他非要自己把油条塞到我的嘴里。
最后一口,我咬住了他的手指。
崔准看着我,一脸坏笑。
「你要是再给我咬骨折了,差不多要给我养老了。」
「你想得美。」
「那我给你养老也行,一天喂三顿螺蛳粉,简单。」
我擦擦嘴,往后退一步,「老了的时候我还坐在这里?你是不是碰瓷?」
到了中午领医院盒饭的时候,崔准说要晒太阳,非要我带他去楼下的花园吃。
我看看盒饭里有一半的菜是胡萝卜,还有一半红烧肉。
我小声念叨,「小时候在幼儿园因为不吃胡萝卜被老师骂,现在还要吃么?」
「我特别爱吃胡萝卜,都给我。」
崔准把盒饭里的菜重新收拾了一番,最后我的盘子里有两份红烧肉,他的是两份胡萝卜。
我问他,「你真喜欢吃胡萝卜啊?」
「我小时候没吃过,可喜欢了。」
听到这里,我以为崔准小时候日子过的一定太苦了,连胡萝卜都吃不上,难怪身体不好,总骨折。
小护士路过,看到我们在吃饭。
她说,「崔准,那天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吃胡萝卜吗?还让我给你换一份盒饭。」
我看看崔准,崔准给她摆摆手。
崔准嘴里塞下一大口胡萝卜,刚咽下去,「那天的胡萝卜不好看,今天的胡萝卜切的漂亮。」
崔准往下咽米饭的表情也有些痛苦。
我悄悄说,「你也不吃胡萝卜?」
他筷子又迅速夹起一口,大口大口假装吃的很香,「跟你在一起我就爱吃了。」
那天的崔准,终于没有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太阳照下来,皮肤好的闪着光。
我的心都给晒的热了。
崔准让我帮他从医院外面取一份快递。
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比我搬家用的还大的箱子。
送快递的大姐,还跟我讨论了一会儿我用的dior999的口红色号。
她说她自己涂的怎么没我涂的好看。
我还给大姐介绍了几个我平时关注的美妆博主。
大姐又从口袋里拿了几个粉底小样。
我:?
她说,「姑娘,你照顾崔准辛苦了,这点心意你收下。」
我觉得怎么也不能收快递大姐的东西,「这也太客气了。」
大姐上了旁边一辆劳斯莱斯,开车走了。
我:?
我把箱子拿回病房打开一看,是巨大一箱辣条。
崔准拿了辣条,给病房里的其他病人挨个分一分。
他还叮嘱,「护士说有忌口,咱们低调点吃。」
到了晚上护士查房,看到垃圾桶里都是辣条包装。
护士过来吼我,「都说了要忌口,你怎么还给他吃这些?」
崔准好像腿突然自动痊愈了似的,冲到我面前,挡着护士眼中的怒火。
我站在他的身后,觉得时间的流淌都变慢了。
崔准,真的挺酷的。
长这么大,我挨骂的时候太多了,别人都是看看热闹,只有崔准挡在我前面。
我觉得我的心变得比窗帘都温柔。
护士走了,我听到崔准喊了一声,「妈?」
我说,「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做亲戚。」
崔准走去门口,之前的快递大姐就在外面站着。
嘴上涂了dior999。
那是——
崔准的妈妈?
快递大姐,哦不,崔妈妈是来把崔准接走的。
难怪刚才她说什么照顾崔准辛苦了之类的话。
跟着崔妈妈进来的,后面有六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膀大腰圆,衬衫扣子都崩的紧紧的那种。
江湖称呼为,崔妈妈的小弟。
六个小弟把崔准直接给抬到了楼下的一辆房车里。
崔妈妈跟我说,「同学,是崔准的女朋友吧?我一看你就特别有眼缘,一起走吧。」
我生怕让崔妈妈知道,把崔准弄成骨折两次的人就是我。
不然她那六个小弟直接就让我住到地下储藏室了。
我只好顺杆爬,还擦擦委屈的泪,「阿姨,我一刻也离不开崔准。」
崔妈妈看看我摊开的笔记本。
她说,「一边照顾崔准一边写作业?我儿子能比作业重要?」
我选择闭嘴,跟在她的身后下楼。
对于我接不上的脑回路,不说话就不会出错。
我们上了房车之后,停在了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的楼下。
我跟着门童一路上到顶层,这一层是酒店仅有两间的豪华总统套房。
金碧辉煌差点闪瞎我的狗眼。
我的注意力还停在这个地毯为什么踩上去这么柔软的时候,崔妈妈转身要走。
「儿子给媳妇照顾了,我去练普拉提了。」
我:?
崔准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动弹不了。
我整个人沉醉在客厅宽敞的墨绿丝绒大沙发上。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柔软宽大的沙发。
我在沙发左右翻滚的如同智障一样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门口又是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和之前的区别是,这六个人看起来眼神高远,富有文化。
他们进到套房里面的会议室坐下。
我站在门口,「请问,你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六个人异口同声,「没有,陆美丽女士让我们来帮你改论文。」
陆美丽大概是崔妈妈的名字。
改论文?
其中一个西装男说,「我们六个人是博士,全国的论文没有人比我们写的好,你的论文请投屏我们讨论一下。」
一个下午过去了,我在美妙的沙发上翻滚了三百八十次。
做了二十六个美梦。
甚至还点了两碗螺蛳粉的外卖,当做我和崔准的下午茶。
六位博士离开的时候,原本文档里合格内容不到一万字的论文,直接给扩充到了十万字。
我的妈呀,我的脑子就算是被电击过都达不到这个智商。
晚饭时间。
崔妈妈带着一群服务员来餐厅上菜了。
我单独和她吃一份,给崔准送到床边一份。
我说,「美丽阿姨,真是谢谢你的帮忙。」
崔妈妈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箱子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一箱防脱洗发水。
我:?
她说,「你看看你,这头发掉一地,论文这么难,应该早跟我说的。把孩子累的。」
我:?
「以后有难处,要开口说,都是一家人了。」
我:?
等崔妈妈走了之后,崔准从床上下来。
他一条腿蹦到客厅里来。
我说,「这么贵的房间,你快点回去躺着。下来多浪费。」
他说,「什么样的房子,我也得靠着你才开心么。」
我听着不对,这不是讹上我了么。
「你当心我下次让你下不了床。」
崔准听完两眼放光,「下次是哪次?不如就这次?」
「你在想什么?」我把他靠近我的脸拧到另外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