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刺猬》的大部分内容还是遵照了原著内容拍摄的,有些细节和情节做了改动。这个人物关系是很容易放入更多文学意味的。可以看出原著作者郑执是很会创作的。两个都不被看好的灵魂,相互依靠,彼此安慰取暖,在这些表象之下,掩藏着大时代下不可预知的个人命运。
王战团(葛优饰演)多少是有象征意味的,他的“不正常”是某种时代的印记。有些触及人心的东西被一带而过,但对个人来说,却是心中埋藏起来的痛。比如给王战团留下遗书的女孩,由于不能相守,嫁错了人,生活本来就苦,加上遭遇家暴,于是无奈选择了轻生。
电影的改编,可以让我们看到周正(王俊凯饰演)和他的大姑父王战团之间的各种联系。首先是下象棋,小说中也写到了王战团看着报纸,心不在焉就能赢了对手。电影里更是有他在一旁指导周正下棋的片段。人们都说王战团有精神病,但他却是象棋高手。
下棋的时候,王战团是正常的,但是有一次周正被同学霸凌,正好经过下棋的地方,起初王战团只是站出来制止,但是在混乱中,棋盘掀翻,棋子滚落一地,他就疯狂地追了出去,把骑车的那个男生吓坏了。结果他一直跑进河里,去找那个其实已经去世的棋友老贺。
这个棋也变成了周正在痛苦和烦恼时,想要发泄的一种渠道。但是有段时间王战团被周正的大姑下药,天天昏睡,萎靡不振,无心下棋。无处发泄的周正在父亲的家暴下,跳楼未遂。摔伤的周正,被认为是中了王战团的邪。
而在周正心中,特别是当他逐渐长大,他越是会和王战团走得更近,因为只有这个大姑父把他当正常人看待。因为他的口吃,给自己生活带来诸多不便,霸凌他的同学也正是因此而带来歧视。如果说有病的话,周正是患有抑郁症的。
口吃是一个方面,另外还有学习成绩差留级,父亲会因为这个事情经常揍他。那次跳楼就是多次家暴后刺激的结果,而身为家长,不找自己身上的原因,而是认为周正被王战团的疯癫传染了。
但也没有办法,王战团和周正总是阴差阳错地干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有的时候周正只是事件的旁观者,也会被拉下水,比如下河追棋友那回就是如此,因为没有人亲眼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
有时候,周正的确是参与者,所以除了象棋,把他们二人连接起来的就是片名提到的刺猬。由于王战团说吃了刺猬可以治疗自己的大腿根的恶疾,于是带着周正一起烤了刺猬吃。
周正想治自己的口吃,但王战团说他根本没有病。当时,本来王战团是在郊外和未来女婿聚餐,喝了太多酒和饮料说是和周正一起去丛林中小便,结果撞见了刺猬,这也许就是他们和刺猬上天注定的缘分。
也正是这种被动或主动的捆绑,让家人们把王战团和周正都当成病人,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中邪的口吃少年。于是在他们生活中,又出现了算命的大仙赵老师(任素汐饰演)。在此人给王战团看命的时候,的确问出了那个为他轻生的女子。自此,这歪门邪道的方式得到了家人们的认可。
于是,当周正跳楼未遂后,赵老师也这回就开始拿周正下手。因为刺猬是五仙之一,王战团和周正吃了刺猬,就是对老白家的不敬,是对大仙的不敬。于是这次赵老师穷凶极恶,抽打周正,让他跪在地上,并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一段非常重要的戏,在原著中是作为结尾出现的,在电影里做了很大的改动。电影增加的内容是,周正悄悄把手机递给了王战团,后者明白是示意他报警。于是在大仙赵老师与周正对峙最激烈的时候,警察及时地赶到。
正是这样的改编,让小说和电影具备了完全不同的气质。当然,看到这样的情节发生,看没看过小说的观众也能理解,这种处理方式是破除封建迷信。但原著小说中,是一直和家人赌气不说话的周正,终于开了口,而且承认自己吃掉刺猬的错误。正是这样的结尾,才接上了后来说的那句,我们不会被任何事卡住。
电影中,周正是完全相反的态度,不但不承认错误,更是把吃掉刺猬作为一种威胁,恶狠狠地说给赵老师听,作为回击。小说中的处理,是想营造和保留那种特殊的氛围,如开篇所说,是一种更文学化的处理,读者会在这个释放的情绪中,读懂周正内心世界的伤痛。而这样的释放,则暗示着大仙的作用,这必然在题材过审上面会遇到问题,会有宣扬封建迷信之嫌。
当然,电影在这个片段上的处理,制造出另一种效果,一方面是表现周正一直以来的隐忍和倔强,他终于找到机会来抵抗身边的束缚、误解和压制。特别是跪在地上的时候,是母亲含泪承认错误,替他认罪。所以当警察来的时候,站在统一战线上的王战团和周正,与身边的家人们形成一种强烈对比。那就是,到底谁才是疯癫的人?
所以从另一个侧面,包括请大仙看病,包括给王战团下药,其实也说明那个愚昧的年代,人们处理问题的方式。对比一个有文化,能够写诗的王战团,其实也在隐喻中国历史上那场大革命之后,对个体,特别是一个有文化的个体的摧残。而在电影中,这层内容只有观者自己体会。
而提到诗歌,周正抄写王战团的情诗,也是他们除了象棋、刺猬之外的另一种连接,姑且当作一种精神层面的连接。周正事业有成后回家,面对父母当年对自己的误解和伤害,他说不想原谅。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强调王战团是唯一认为他正常的人,甚至说自己就是王战团。
而同样的,我们也能够看见,真正认为王战团没有疯癫的人就是周正。就像电影的结尾,两个在河水中游荡的灵魂,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只有彼此取暖,彼此协同对方在周围人群的不友好中,收获更多的善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互相成就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