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南园的历史渊源
——谨以此文纪念孙中山先生逝世100周年
张程宁
一看题目，略知南京大学历史的人立刻会想到在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南园北门东侧不远的地方有栋黄色小洋楼，现在叫“中山楼”。
图1：中山楼南侧外观照片（来源：南京大学官网）
我记得这栋楼过去是一栋灰色的洋楼，大家称之为财务处楼，一楼是财务处，二楼是经济系。孙中山的孙女孙穗芳曾出版《我的祖父孙中山》一书，其中一张标注为“祖父就任临时大总统职时之官邸外观（南京）”的照片和南京大学南园这栋楼重合，由此这栋小楼被命名为“中山楼”。2006年还被南京市政府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除了这本书的描述外，并没有任何实物证据能够证明孙中山曾在此居住或停留。
时间来到2025年2月，正值孙中山先生逝世100周年之际。在整理金陵大学的旧照片时，校友朱为勇意外发现了一张照片（图2），旁边的英文标注为：“孙中山与金陵大学教职员工合影。”我们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张极具历史价值的照片。
为了核实这张照片的独特性，我们使用了多种工具进行检索，包括国内的百度、DeepSeek，以及美国的ChatGPT、谷歌等。我们分别查询了“孙中山是否访问过金陵大学”“孙中山曾访问过哪些中国高等学府”等相关问题，但所有的搜索结果都未提及孙中山到过金陵大学。因此，我们可以确定，这张照片很可能是目前已知的第一张明确显示孙中山先生曾到访南京大学前身之一金陵大学校园（即今天的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南园）的照片。
图2：孙中山和金陵大学教职员工合影（图片提供：朱为勇）
在确定了照片的独特性后，我们开始对照片的背景楼、时间、人物等进行比对。
图3：左为华言学堂大楼，中后为北大楼，右为陶园北楼（图片提供：朱为勇）
首先，我们对图2照片中的背景楼没有任何印象。因此，我们开始查找旧照片，发现一张（图3）与照片中的背景楼极为相似（英文标注为：Language School），楼后是金大标志性建筑“北大楼”，右侧应该是陶园北楼。从这张图来看，这个和照片中背景楼极度相似的楼位于陶园北楼的西南侧，但奇怪的是，我们从未见过这栋楼。那么，这到底是一栋什么样的建筑呢？
我们通过“Language School”这个标签进行检索，发现一位叫方金琪的校友写过一篇“金陵大学校史散记之二：金陵大学华言学堂遗址”，专门描述过这个位于陶园北楼西南面的大楼。
图 4：右为传教士周以德（Walter Judd）在金陵大学华言学堂陶园大门的留影（照片来源：方金琪）
从方金琪校友购得的传教士周以德（Walter Judd）遗物中的一张照片（图4）显示右侧站立的外国人正是传教士周以德本人。大门左侧有“华言学堂”校名匾，右边是“金陵大学”校名匾，校门上方是“陶园”，也就是如今南京大学鼓楼校区的南园。照片中的大门应正对小粉桥路。
为了确定这栋楼现在大概的地理位置，我们从南京大学鼓楼校区的平面图进行分析。现在北大楼是南京大学鼓楼校区中轴线尽端，南园活动中心在中轴线的西侧，与图3中的大楼位置一致。
确定了大楼的位置，我们就开始来确定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根据孙穗芳的回忆文章，孙中山在1912年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时曾居住于中山楼。因此，我们围绕这一时间段寻找相关物证并进行推理。
1.金陵大学校区的发展方向是由南向北，其标志性建筑“北大楼”建于1919年。若当时该大楼已建成，校方很可能会安排孙中山在其前方拍照。因此，这张照片极有可能拍摄于1919年之前。
2.“资料表明，孙中山担任临时大总统期间，原配夫人卢慕贞曾带着女儿孙蜒、孙婉，在孙中山之子孙科等人的护送下抵达南京，与孙中山团聚。”
于是，我们收集了孙中山、其原配卢慕珍及子女的照片。很快，我们在香港孙中山纪念馆找到了一张摄于1912年广州的孙中山全家合影（图5）。照片中，前排左侧是孙中山的原配卢慕珍，前排右侧为孙中山本人。后排从左至右依次为：长女孙蜒、长子孙科、孙中山的英文秘书宋蔼龄、以及次女孙婉。
图5：左为孙中山全家合影（图片来源：香港孙中山纪念馆），右为图2局部放大截图
把图5照片中的宋蔼龄、次女孙婉和图2中孙中山两侧的女性对比，就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宋蔼龄和孙婉的年龄、发型和头饰在两张照片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因此我们断定图2中两侧的女性分别为宋蔼龄和孙中山次女孙婉。
宋蔼龄曾担任孙中山的英文秘书，并于1914年与孔祥熙结婚，随后辞去秘书一职。因此，可以判断这张照片拍摄于1914年之前。结合孙穗芳的回忆和1912年孙中山全家合影，可以基本判断这张照片应当是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时期所摄。孙中山于1912年1月1日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4月1日辞去职位。常理来说1月和4月事务繁忙，因此照片极有可能拍摄于2月至3月之间。从宋蔼龄和孙婉的着装来看，也符合天气较冷的时节。
由于这次合影中有许多美国教师，孙中山带上宋蔼龄是非常合适的。而且，中山楼与华言堂大楼相距甚近，携孙婉前往拍照也十分便利。可以说，这张照片确凿地印证了孙中山与南京大学前身之一金陵大学陶园（现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南园）之间的关系。“中山楼”的身份之谜，扑朔迷离的说法应当被推翻。
据ChatGPT描述：“1883年，孙中山在香港由美国公理会牧师施美夫（C. R. Hager）为其施行了洗礼，正式成为基督徒。” 另据方金琪校友在《金陵大学校史散记之三》中记载，金陵大学创始人之一文怀恩（Dr. John Elias Williams）于“1907年前往日本，在东京早稻田大学负责中国留学生的宣传工作和英语教学。因此，他结识了包括孙中山以及后来担任民国外交部长并为其墓碑撰写碑文的王正廷在内的多位国民党人。” 再加之孙中山本人一向十分重视教育，因此，他访问由美国人创办的教会大学——金陵大学，并非偶然之举。
我们非常荣幸找到这张照片，作为对孙中山逝世100周年的一份深切缅怀和对孙中山重视教育的深深敬意。
2025年2月16日
写于美国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
备注
1952年，南京大学根据国家政策，与私立金陵大学合并，并迁入当时南京城内校园面积最大、中西合璧建筑最多、楼宇规划最整齐的金陵大学校园。因此，今天的南京大学承继了两所大学——中央大学和金陵大学的历史渊源。目前，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内“金陵大学旧址”（建筑群）“拉贝旧居”等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赛珍珠故居”“陈裕光故居”“何应钦故居”“中山楼”等分别为省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作者简介
张程宁，1984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地质学系（现地球科学和工程学院），历任南京大学助教、讲师，1993年获美国杨百翰大学（Brigham Young University）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现为全美南京大学校友会会长。2024年12月1日美国《今日物理》封面文章《吴健雄在粒子物理学中的开创性实验》的三位作者之一（甘骏晖、张程宁、冯达旋），该文聚焦南京大学杰出校友吴健雄的两项诺贝尔级实验，特别是吴健雄和她的学生1949年通过实验首次发现量子纠缠现象。
感谢南京大学校友方金琪允许我们引用他的文章和图片。感谢南京大学校友朱为勇收集图片资料。
文字：张程宁
编辑：张富杨 杨从忠
责编：王 俊 王雪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