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时勉在一起十年，他腻了我。
他和兄弟抱怨：「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无趣？无趣到她脱光了我都提不起兴趣。」
「想到每天一回去就要面对冷冰冰、木讷的她，我是真的腻。」
但我主动提出离婚的时候，他却不同意。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已经成为了彼此的习惯。没有爱又怎么样呢？爱情瞬息万变，习惯比爱长久。」
「卿卿，我们没必要离婚。」
「是吗？」
可是，变心的男人就跟垃圾一样。
而我又不是垃圾场。
1.
我和时勉是人人称颂的模范夫妻，从校园到婚纱，从没吵过架，红过脸。
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爱情早已腐败变质，只剩下假装体面的婚姻。
我是什么时候彻底明白这件事情呢？
大概是不久前，我去接和兄弟喝得烂醉的他的时候。
我透过酒吧包厢的门缝，听见他和好兄弟抱怨：
「池焰，怎么会这样呢？」
「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无趣？无趣到她脱光了我都提不起兴趣。」
我要推开门的手顿时僵住了。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再也拼不好了。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厌倦，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我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话的时候，我还是心口一阵一阵的疼，像被放在碎玻璃上来回碾压。
「你说什么？」
池焰难以置信，俊朗的眉眼皱着，无比愤慨。
「你刚才说的话跟畜牲有什么区别？」
他拽住他的衣领，怒火难平。
「当初说爱她的是你。死缠烂打要娶他的也是你！现在你跟我说你觉得她无趣了？你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池焰气不过，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时勉被打得往后一倒。
他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支起身子。
修长的手指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爱本就瞬息万变。」
「谁能保证永远不变心呢？我从前爱她是真的，现在不爱也是真的。」
「想到每天一回去就要面对冷冰冰，木讷的她，我是真的腻。」
腻字他说得很轻易。
可我听得却艰难。
胸口闷疼，像压了一块巨石，沉得我喘不上气。
清苦的泪无声地滑落面颊。
我抬手拂去。
真奇怪，我居然为了这样一句话掉眼泪了。
冷冰冰、木讷这两个词语我曾听见很多人用来形容过我，明明我早就习以为常。
但我记得，时勉曾为我辩驳过。
在那个灼灼的夏日，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的清俊少年趴在桌子上，偏头温柔地跟我说：
「卿卿，你才不是木讷。你是文静，像一本书，满腹经纶却不喋喋不休。他们太浮躁，读不懂你。你也不冷冰冰，只是面冷心热，靠近你的人，自然能懂你的温暖。」
他的字字句句那样真诚，让人心动。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耳垂渐渐发烫。
耀眼的阳光撒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映照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一片幽暗里出现了火光。
只是一刻，他眼中的光照进了我心里。
那时的我觉得万丈光芒也不及他眼中热烈的喜欢来得耀眼。
他曾经真的喜欢我。
可是白月光会变成白饭粒，朱砂痣会变成蚊子血。
年少情深也可能会走到相看两厌。
不幸的是，我不是例外。
只是，道理我都懂，但还是难以接受。
2
时勉的话让池焰怒气更甚。
他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又猛踹了桌子一脚。
「草，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我当初就是抢也要把她抢过来！」
时勉脸上有几分诧异，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你喜欢她？」
门外的我惊讶地瞪大了眼。
池焰喜欢我？
不可能吧。
他不是一直喜欢着唐淼吗？
喜欢到被唐淼霸凌都懒得反抗。
我的记忆飘忽着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年我高一，在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目睹了一起霸凌事件。
平时桀骜不驯的校霸池焰居然被一群人围着打。
他倒在地上，衣服上满是被踩出来的灰扑扑的鞋印。
鼻青脸肿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极了我家旺财被我捡回家之前在外流浪的模样。
带头欺负他的人是富家千金唐淼。
唐淼精致得像一个娇俏可人的洋娃娃。
眼睛又圆又大，睫毛卷翘，嘴唇涂着粉色色唇膏，十分乖巧的长相。
此刻却是小太妹做派。
她点着一只女士烟，吞云吐雾，穿着小皮鞋的脚狠狠踩在了池焰的脸上。
和我平时在学校里见的模样截然不同。
池焰的脸都被踩得扭曲，却一声不吭，甚至还在嗤笑。
「大小姐，就这点手段？」
挑衅意味十足。
唐淼气恼地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忽然又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烟，玩味道：
「你这张脸挺好看的。很招女生喜欢吧？」
「你说，要是我给你烫几个疤，她们还会喜欢吗？」
唐淼一边用着天真无邪的表情说着恶毒的话，一边将手上的烟凑近池焰。
池焰脸色都不变，合上眼，好像从容地接受了。
冒着点点火星的烟头离他越来越近……
我看得着急，没忍住吼出了声。
「住手！」
所有人的视线朝我聚过来。
我心里打鼓，手心都在冒汗，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
我淡定地推了推眼镜。
镜片折射出冷淡的光，为我增添了几分严肃和杀气。
「霸凌是违法的，你们想被拘留吗？」
空气停滞了三秒。
唐淼反应过来，笑弯了腰。
她收回脚，就要走向我。
池焰先她一步，到了我面前。
他松松垮垮地站着，不屑地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摔。
我十分不解。
「他们欺负你，你不反抗。我帮你，你居然还恩将仇报？」
池焰嘴角噙着笑，非常痞气。
「欺负？哈，那是我们的小情趣。你懂不懂啊，好学生。」
「别多管闲事，知道没？」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警告。
他表情很凶，一般女生应该都吓哭了。
但我居然只注意到他手上有灰，把我干净的校服都弄脏了。
我抬头想表示不满。
可看着他高出我一截的身形和他身后的一群人，超长的反射弧终于把信息传到了大脑。
我默默把火气咽了下去，拔腿就跑。
事后想来，我都有些后怕。
他们一看就不好惹，我当时怎么脑子一热就上去了呢？
他们不会找我麻烦吧。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生活依旧平静。
虽然池焰是时勉的朋友，我难免会见到他。
但他似乎早就把那天的事忘了。
又或者是看在时勉的面子上从没刁难过我，只是时常表情冷冷的。
也很正常，池焰本来也不怎么笑。
3
所以，时勉说他喜欢我，我是一点也不信。
但下一秒，池焰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安静的包厢里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那样坚定。
「是又怎样？」
一如既往的嚣张。
时勉沉默了。
他抬手扯了扯领口。
我知道，这是他不爽的表现。
毫无疑问是男人古怪的占有欲作祟。
自己腻了，也不许别人惦记。
有病。
池焰嘴角翘起，放荡不羁地笑了笑。
「既然你不喜欢她了，那就放了她。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我还等着呢。」
说谁是茅坑呢？粗鲁！
我胸口顿时憋了口气。
池焰不耐地看了一眼时间，「不是说很快就到了吗？怎么还没来？」
他皱着眉，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嘟嘟。」
糟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急忙挂断。
但还是让池焰察觉到了响动。
他径直走到门口。
我下意识逃走，殊不知早就落入他眼中。
他追了上来，拉住了我。
一拽，我踉跄地落在他怀中。
「跑什么？」
他锐利的眼打量着我，目光触及我眼角的泪痕时有些慌乱。
「你哭了？」
「你是不是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了？」
我点点头。
池焰抿了抿唇，突然红了脸。
「那我喜欢你，你也知道了？」
我又点头。
池焰呼吸微沉，喉结滚了滚，局促起来。
「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变心的男人就跟垃圾一样要及时丢掉，不然放在那里会越来越臭。」
「你别要时勉了，要我吧。」
他的眼神分外真挚，似暗藏汹涌的湖面，仿佛下一刻，蕴藏的热情就能将我淹没。
我情急地甩开他于我而言有些灼热的手。
「抱歉，我是来接时勉的。」
我逃避似地越过池焰。
他却又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即使他这么对你？」
他的眼底晦暗不明，仅剩一点光芒。
声线都带着颤抖，陡然拔高。
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跟喜欢有什么关系？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好像没必要向他解释？
我这样想着，却被他眸中的执拗打败了。
「与情义无关，这是我的责任。」
我只是在履行妻子的责任，对时勉照看一下。
池焰灰败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眉眼含笑，如鲜花绽开，光彩夺目。
我终于能趁机挣脱开他。
我望着包厢里昏睡过去的，像死鱼一样的时勉犯了难。
他太重了，我的小身板根本扛不动。
池焰唇角微仰，殷勤地帮我把人拖到了车上。
是的，拖。
时勉的皮鞋都弄丢了一只。
4
我准备开车离开，池焰眼疾手快地钻进副驾，系好了安全带。
他非常理直气壮地说：「能不能把我送回家？我喝了酒没法开车。」
我嘴角抽了抽。
「你可以找代驾。」
池焰不好意思地掏出手机给我看。
「它没电了。」
其实还有很多别的方法可以回去。
我也懒得拆穿他，无奈叹了口气。
「好，我送你。」
池焰美滋滋地应下，轻柔地说了声「谢谢」。
一路上，他没再说话。
我瞥见后视镜中他俊俏的脸，一半置于阴影中，像西方神话中被上帝惩罚的堕落天使，沉郁、落寞。
他意识到我在看他，冲着镜子展露笑颜。
我强装淡定地收回视线。
到了他家门口，他磨蹭了一会儿才下车。
走了几步，又折返，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缓缓降下玻璃。
他说：「沈念卿，如果你和他离婚了，请第一个告诉我。我在等你。」
「不了，池焰。我并不喜欢你。」
我顿了顿，脚踩着油门离开。
「真够绝情的。」
池焰垂眸苦笑。
5
我艰难地把时勉扶到了床上。
他睡相很好。
换做从前，他恬静的睡颜能让我洗去一身疲惫。
可如今我看着他，内心却无比乏累。
岁月的洗礼让他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也让他变得冷漠无情。
「时勉，你变了。」
我试图把现在的他和以前重叠起来，可即使面容相似，也怎么都无法重合。
「怎么就变了呢？」
内心是说不出的苦涩。
我忽然又笑了，直笑自己愚蠢：
「改变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所以时勉，我不要你了。」
6
时勉醉酒后是没有记忆的。
他全然不记得自己对好兄弟说了什么真心话。
他习惯性地爬起来做早饭。
然后笑着抱了抱我，神色如常地去公司。
也许是彻底知道了他的想法。
一个普通的拥抱都能让我看出端倪。
短暂，且没有感情，不像从前那般腻腻歪歪的至少缠个10秒钟。
从前深爱我的他一定会满含深情地在我耳畔落下一句：
「卿卿，我爱你。」
此刻，他像一阵风，来去匆匆，没有只言片语。
拥抱都像一道设定好的程序，是冰冷的。
7
早餐我一口没动。
时勉刚才吃得匆忙，压根没注意我。
不过也正常，他心思都不在我身上了，哪里还会注意我有没有吃早餐呢？
我冷着脸将他做的煎蛋倒进了垃圾桶里。
其实他的煎蛋做的很好，还用番茄酱在上面画了笑脸，看起来很喜人。
可问题是，我鸡蛋过敏。
我记得他以前也不喜欢鸡蛋。
最近倒是变了口味。
大概和另一个女人有关。
8
他公司不久前来了一个实习生，叫宋怡，青春靓丽，活泼可爱。
与我的风格截然相反。
他腻了我，自然就会觉得她新鲜。
上次我去他公司看他的时候，见过宋怡。
她和我长得有些相似。
我还笑着和时勉提过。
时勉出神，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逐渐扩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