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中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
郭元振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在窗纸上投下他清瘦的身影。屋外,北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起身添了些灯油,又往火盆里加了几块炭。炭火"噼啪"作响,溅起几点火星,在昏暗的室内划出几道转瞬即逝的金线。这间茅屋虽简陋,却收拾得十分整洁。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案头摆着文房四宝,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经史子集。
"咚——咚——咚——"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郭元振正要宽衣就寝,忽然觉得屋内的光线变得诡异起来。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变成了幽绿色,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鬼域。他的后颈泛起一阵凉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呼——"
一阵阴风掠过,油灯剧烈晃动。郭元振猛地转身,只见身后的墙壁上,缓缓浮现出一张巨大的脸。那张脸足有磨盘大小,五官模糊不清,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它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又像是从虚空中凝聚而成,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郭元振的心跳陡然加快,手心渗出冷汗。他自幼饱读诗书,不信鬼神之说,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确实存在超乎常理之物。那张脸似乎在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何方妖物?"郭元振强自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
巨脸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向他靠近。郭元振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吞噬。他的后背已经抵到了书案,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案上的笔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伸手抓起毛笔,蘸饱了墨汁。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让我来给你添些文字吧。"
说时迟那时快,郭元振一个箭步上前,挥毫在那张巨脸上写下:"久戍人偏老,长征马不肥"。他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笔都带着凛然正气。墨迹在巨脸上晕开,竟像是烙铁烙在皮肉上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
巨脸剧烈扭曲起来,发出无声的嘶吼。郭元振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张脸已经化作一团青烟,消散在空气中。油灯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屋内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郭元振跌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望着案上的笔墨,喃喃自语:"这究竟是何方妖物?为何会出现在此?"
翌日清晨,郭元振踏着积雪在山中漫步。昨夜的经历让他辗转难眠,他需要呼吸些新鲜空气来平复心绪。山间的空气清冽,松针上挂着晶莹的冰凌,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棵古树吸引。那是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松,树干粗壮,树皮皲裂,枝干虬结如龙。在离地约莫一人高的位置,长着一块木灵芝,足有脸盆大小。
郭元振走近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木灵芝的表面,赫然显现着两行字迹:"久戍人偏老,长征马不肥"。字迹苍劲,墨色如新,正是他昨夜所书。
他伸手轻抚那字迹,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某种神秘力量。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字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郭元振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道,"这山中灵气充沛,孕育出了这等精怪。它并非要害我,而是在寻求超度。"
从此以后,郭元振常常来到这棵古树下读书写字。那块木灵芝上的字迹始终清晰如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文人风骨与天地灵气的古老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