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新婚典礼上,新郎大喊不愿意。
他扔下礼服,踉跄地要走。
他哭着说他终于恢复了记忆。
“七年了,原来我爱的不是你。”
“她该有多难过,在我忘记她的这些年。”
我抽了张纸巾塞给他。
很认真地问他。
“需要帮你叫个车么?我看你挺急的。”
......
1
头晕目眩地扶着门框,我以为低血糖了。
再定睛一看,有点恍神。
怎么……偏偏回到了举行婚礼这一天?
吴承洋站在不远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热闹的会场与我们一步之遥,上辈子我以为这是幸福的起点。
结果却是苦难和悲催吹响的号角。
可怕到,明知道此时此刻我与他是真的隔世重逢。
对他的恐惧和憎恶仍然不自觉地随着血液在全身游走。
音乐声响起,该上台了。
眼看他撇来目光,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几个台阶而已,我脑子里至少闪回了几百个逃婚的预案。
求求了,来道雷劈死我得了。
这婚谁乐意结谁结,这辈子我高低贵贱不想再当个好人。
台下主桌坐着我爸妈,挨着吴承洋的父母。
我爸妈眼眶有泪,他们终于盼到了得偿所愿。
吴承洋的父母则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庆幸。
只要我们结婚,一切尘埃落定。
那个女人,再不能搅乱他们为儿子铺好的人生坦途了。
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
我只是父母还愿报恩的一个工具罢了。
就算不幸,也是我自己没本事。
当司仪高声地问出我们是否愿意结成夫妻时。
我在想,跑,还是不跑?
吴承洋突然放声大喊。
“我不愿意!”
这次轮到我,松了一口气。
他扔下礼服,激动得几乎落泪。
“我终于全都想起来了。”
“顾暖暖,七年了,原来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
“她该有多难过,多痛苦。在我忘记她的这些年里。你们所有人联合起来演戏,骗得我团团转。”
“还好现在来得及,还好不算太晚。”
他是真的喜极而泣,恨不得一步跳下台去。
吴承洋的父母慌张地让我拦住他。
可我为什么要阻拦呢?
有人会嫌命长么?
我巴不得他此刻生出一双翅膀来,飞到空中。
飞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身边。
几个冲上来来的至亲好友死死地拖著他。
只有我,冷静地抽出纸巾塞给他。
“需要帮你叫车吗?我看你挺急的。”
他用一种怨恨的、迷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大概是我表达得还不够迫切和真诚。
于是,我用力地拽开那些束缚着他的人。
“还等什么?跑啊吴承洋!”
他恍惚了短暂的一秒,咬紧牙关真的跳下台狂奔而去。
我的父母疯了一样地上台撕扯着我。
“顾暖暖,你是不是疯了?”
“你不结婚了?我们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哭叫声,吵嚷声此起彼伏。
我身上落下母亲一下接一下的沉沉的拳头,却半点也感觉不到疼。
只觉得痛快,直抒胸臆的畅快和轻松。
这辈子,谁也别想让我承担他人的苦难。
那种心怀圣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沙雕信念已经让我死过一次了。
吴承洋爱了七年的女人叫柳晓雅。
大学教授的乖儿子迷恋上了阴暗酒吧里的艳舞女郎。
为了她满口的谎言,不惜一天打几份工。
跑去做试药员。
他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在遇上她之后。
如同被命运按下了暂停键。
大二被开除还不醒悟,甚至为她出风头深夜非法赛车。
那一场因为拈酸吃醋而来的飙车,让他差点送了命。
全身多处骨折,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
唯一让他父母庆幸的是,他失忆了。
我就是在这时候被双方父母连哄带骗地推到了他面前。
骗他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是我。
或许那是他最脆弱的时刻。
他信了。
我尽心竭力地扮演着他的爱人,演到我自己都信以为真。
七年后,我们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只是婚后才半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把所有的憎恨都一股脑地倾注在了我的身上。
羞辱、折磨,无所不用其极的辱骂和发泄。
每天贯穿在我们的婚姻生活里。
一个人能恨另一个人到什么地步?
我在他那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他恨不得将我抽筋剥骨。
如果杀人不犯法,他每天都想用最痛苦的方式终结我。
那个雨夜,他骗我在昏暗的巷口等他。
可等来的是几个磕了药,眼神凶狠的流浪汉……
雨停的时候,我死在了泥泞的角落里,身下的血淌了一地。
我忘不了在痛苦绝望的挣扎中,他在几步之遥发出的阴冷的声音。
“你不是告诉我父母她很脏么?”
“现在,你可以慢慢地想,你有多脏?”
2
在我出生前,我父母曾度过了一段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是吴承洋的父母慷慨地对他们施以援手。
贫病交加,足以让一对走投无路的夫妻绝望到想去死。
他们选择了烧炭,在那间租来的地下室里。
但是好心的大学教授及时地发现,并倾囊相授。
所以,打从我出生起,吴家就是恩人。
我们一家三口蜗居在那间免费的地下室里。
享受着他们的善意,同时谨小慎微地寻找着一切报恩的机会。
我爸妈极尽所能地培养我,让我知恩图报。
其实,我和吴承洋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他对我来说,是邻家哥哥。
是我父母口中赞不绝口的优良基因。
我比不上,也高攀不起。
但年少初绽的情愫,哪有那么多的考量和盘算?
来得悄无声息,且根深蒂固。
十几岁时,我还不知人间情爱与努力其实无关。
只是一味地莽着一股劲头想要拔尖,想要敞亮地让他有一天注意到我。
但一切在他十八岁生日之后,变了模样。
他所有的视线都倾注在了那个笑起来风情万种的女孩子身上。
我比不过,她像熟透了压在树枝上的饱满的柿子。
闪着诱人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眼。
而我,对吴承洋来说,像一只热不透的焖锅。
婚礼在吴承洋的幡然觉悟后乱成了一锅粥。
一群年轻力壮的学生叫嚷着去追吴承洋了。
我爸妈捶胸顿足地数落我。
“你们早点结婚哪儿有今天的事?”
“明知道他……拖了七年现在可倒好,你真是把我们的脸丢尽了。”
我冷静地看着他们。
“明知道他心里的人不是我,为什么还非要嫁给他呢?”
“你们在赌他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是么?”
我妈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反驳,气得又狠狠捶了两下。
我爸在一旁紧张地搓手,不住地叹气。
吴承洋的妈妈愁眉苦脸地拦着她。
“别难为孩子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清醒过来。”
另一只手却攥着我。
“暖暖,你得拖着承洋啊,不能让他再和那个女人牵扯到一起了。”
我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她的手。
“阿姨,我没本事让他爱上我,他的事我也不想管了。”
父母愕然地愣在原地。
吴承洋的父亲说话了。
“暖暖,学校的工作已经谈好了,本来打算婚礼过后告诉你。”
吴教授的言下之意,如果留不住吴承洋。
这份工作也就与我无关了。
我父母一直挑剔我现在的公司,他们巴不得我能进教育相关。
我妈不止一次说过,你要是嫁进吴家还愁没有好工作?
我爸已经着急了。
“暖暖,一会跟承洋好好说,你倆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吴承洋的母亲也在一旁敲边鼓。
“承洋今天确实做得太过分了,可是我们都知道你倆才是最合适的。”
“合适么?”
我哑然失笑。
上辈子,无论吴承洋怎么对我,都没人帮我。
无论是我的父母,还是他的父母。
他们把我们之间所有的不和睦都视作家庭的常态。
没有哪对小夫妻不磕磕碰碰的。
即便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发疯的儿子面前。
也只是一味地偏向他,妄图通过我的委屈求全来维持平静的假象。
甚至在我要想要离婚的时候。
他们四个人统一战线,竭尽所能地阻止我。
他们把吴承洋的愤怒和宣泄,归结于我没本事。
“七年啊,那么长的时间里你怎么就不能让他爱你呢?”
他们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却教不好自己的儿子。
但他们找到了推卸责任的替罪羊。
暖暖,他爱上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3
吴承洋被几个人架着肩膀硬拉了回来。
进门就笑得有些凶狠。
“一份工作就想收买人心是么?”
他听见了。
吴教授脸色不好看,“你闭嘴。”
“怎么了?怕我把你们背后说的话捅出来?”
“你和我妈说,等暖暖嫁过来就让她辞掉工作,争取三年抱俩。”
“这学校的工作是刚刚突然就谈好的?爸,你效率挺高啊。”
“混账!”
吴教授脸色铁青地起身甩了他一巴掌。
吴承洋冷哼一声,扭头突然对我爸妈说。
“知道我爸妈为什么能看上你女儿么?因为她性子软好拿捏。以后进了门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我爸妈脸上都有些尴尬,周围的人多少也都听见了。
我没忍住,“吴承洋,你能别到处发疯么?”
他看着我,“你就那么想嫁给我?”
我没有说话,忍着心里的恶心,怕忍不住也给他一巴掌。
他却突然软下语气来。
我从未听过他这么低声下气地求我。
“暖暖,放过我。只要你别拗着这婚非结不可,给你家的彩礼我一分都不会要。”
“就当……这七年给你的补偿。”
他甚至还不忘抬高音量让旁边的人都听见。
“是我吴承洋悔婚,彩礼我一分都不会要。”
婚礼闹剧过去三天了。
我爸说,你求也得把承洋求回来,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我立刻去租了公司附近的小公寓。
签了合同,当天就住了进去。
上辈子婚后没多久,父母劝我辞掉了工作。
现在想来也是吴教授的授意。
他们想让我专心备孕,一旦有了孩子,即便以后吴承洋想起什么,也会有所牵绊。
结果就是每次他发疯的时候,会口不择言地咒骂我。
“你们一家子吸血鬼,早就算计好要靠结婚赖上我们全家了吧?”
所以我这一次说什么都得保住我的工作。
我以为我妈当天就得杀过来拽我回去,结果先找我的人却是吴承洋。
我到路边时,他穿着飞行夹克靠在车门上。
长腿伸展,眉头紧锁地抽着烟。
阴冷的目光瞥来时,我还是不由地瑟缩了下。
这该死的恐惧感。
他扔下烟头朝我走来,气势汹汹的。
我深呼吸了下,先声夺人,生怕晚一秒他的巴掌就要落下来。
“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打我我会报警。”
他愣住,连脚步都乍然停住。
“我……我怎么会打你?”
“暖暖,你帮帮我,晓雅不理我,她以为我真的为了你抛弃了她,你能不能帮我去跟她解释清楚?”
我摇头,丝毫不带犹豫。
“解释不了,我们确实在一起好几年,虽然你以为我是她。”
“不然你去求个婚试试?”
也许是他清醒得时机还为时不晚,对我的憎恨也没那么汹涌。
我告诉他,在他失忆醒来时,父母们将错就错让我取代了晓雅。
没有告诉他实情是我的错。
但处在我的立场,我别无选择。
但现在,我诚恳地祝福他们。
“你就该跟你最爱的人在一起,牢牢锁死。”
“很抱歉我对你存了私心,以为你忘了她也许终有一天我也会有机会。”
吴承洋紧闭着眼睛,许久才睁开。
“我不怪你,就算不是你,我爸妈也会找别的人来做这件事。”
他眼里全是血丝,“只要不是柳晓雅,他们觉得我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他不发疯的时候还是那个对谁都留有退路的邻家哥哥。
只可惜我已看过了他分裂的两面,再不会为他心动半分了。
只巴不得他离我远远的。
“等我和晓雅的事定下来,我会帮你跟叔叔阿姨说说,让他们别怪你。”
他说完又沉默了片刻。
“还有什么事?”
他犹豫了下,“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如果不是忘记了……”
我赶紧打断他,“我知道,你不用纠结,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提这些事。”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惋惜和追忆的。
就连那如胶似漆的七年,在我经历了那么可怕的境遇后。
都成了噩梦的前奏。
如果这辈子还能再早点,当我被他父母推到他面前时。
我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点少女情怀,撑不住他带给我的炼狱蝰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