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6月23日发动兵变，到8月23日坠机身亡。谁也没想到，瓦格纳领导人普里戈任的传奇一生落幕地竟如此之快。

其实普里戈任的死并不令人意外，历史上发动兵变之人要么夺权登位，要么身败人亡；但令人意外的，普里戈任死在了一个不那么“正确”的时间。

“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但现在，欧洲的敌国还没有破，非洲的狡兔才刚刚进笼，普里戈任和他的瓦格纳对俄罗斯来说仍有用武之地，此时清除普里戈任显然为时尚早。

在圣彼得堡瓦格纳集团总部前的临时纪念碑上，俄罗斯人自发为普里戈任举行悼念活动

《谁杀了普里戈任？》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委员在这篇文章给出了3种推测：1、普通的空难事故；2、普京下令；3、其它俄罗斯势力。

“普通事故”的说法其实基本不会被认可，如此过于巧合——在俄特别军事行动副总指挥，普里戈任的后台之一苏罗维金被解职后一天——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场普通事故。

普京的嫌疑确实最大，毕竟6月份的兵变对普京来说是一次严重的灾难，这也导致普京和普里戈任曾经极度亲密的私人关系几乎破裂，普里戈任的忠诚度不再可信。

但也正如前文所说，现在并不是普京清除普里戈任的最好时间，普里戈任的死对普京的损失远远大于收益。

俄罗斯政府人员正在清理现场

而且事实上从7月底开始，瓦格纳的任务重心就已经转向了非洲，不久后发生了尼日尔政变，瓦格纳被牵扯其中。飞机失事前2天，普里戈任还疑似在非洲发布了讲话视频。

普里戈任似乎得到了来自俄罗斯高层的新的指示，而鉴于目前瓦格纳并未在俄国防部的体系中，这样的指示只可能来自普京。

在7月5日，普里戈任曾返回了俄罗斯，美媒称他是受邀到彼得圣堡取走他此前被没收的私人武器；7月27日，普里戈任出现在彼得圣堡举办的俄非峰会，并与中非共和国代表团成员合影。

普里戈任能在俄罗斯相对自由的活动，并现身重要的峰会，没有普京的允许显然是做不到的，这些细节显然让普京的嫌疑大大下降。

普里戈任与普京的私人关系曾极度亲密

虽然还有一种说法是西方或者乌克兰的暗杀，但是目前来看动机上有些不足。

因为当前瓦格纳已经离开了乌克兰，兵变之后只剩数千兵力，也没有重武器，其正规军中的靠山苏罗维金已经下台，军事上的威胁大不如前，乌克兰没有必要再杀他。

瓦格纳在非洲这些天确实让西方，尤其是法国和美国有些头疼，但是鉴于瓦格纳的实际军力在非洲和美法的正规军相比也着实算不上什么威胁，也没必要到杀掉普里戈任的程度。

更何况，除掉普利戈任最好的方式是在非洲，在俄罗斯境内下手的风险太大。

如此一来，最大的嫌疑似乎就是“其他俄罗斯势力”。

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采访中表示，他曾警告过普里戈任，他可能会被杀。卢卡申科还强调，此前已经发生过刺杀未遂的事件，而普京也对普里戈任警告过他可能会遭到暗杀。

卢卡申科提供的这些消息不仅进一步削减了普京的嫌疑，甚至还暗示普京在护着他，而且暴露出了俄罗斯内部的斗争或许已经呈现出白热化。

而这又引申出一个问题，普里戈任内部的敌人是谁？

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回答，普里戈任曾不止一次公开指责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因为在瓦格纳进攻巴赫穆特这个要塞的过程中，俄国防部并未向瓦格纳提供承诺的弹药和物资。

普里戈任认为绍伊古等人要为瓦格纳惨重的伤亡负责。

根据美国情报部门的一份情报显示，今年2月份时普京亲自介入了瓦格纳和国防部之间的矛盾，召集普里戈任和绍伊古举行了一次会议。会议之后，普里戈任表示收到了所需的弹药。

4月份，俄国防部首度承认了与瓦格纳之间进行联合作战，空降兵部队正在掩护巴赫穆特的侧翼安全。

但是5月份，普里戈任以同样的理由再度炮轰国防部，但不久之后又表示收到了“令人满意”的弹药。

“弹药”问题似乎只是一个表面的理由，事实上从瓦格纳当时不计弹药消耗的作战方式来看，弹药问题似乎也并不严重。矛盾显然另有其它。

绍伊古（右）与格拉西莫夫

在6月的兵变中，事件的直接导火索是瓦格纳在乌克兰的军营疑似遭到了俄正规军的炮击，普里戈任以此为理由向莫斯科发起了“武装上访”，期间击落了几架空天军的飞机。

普里戈任在视频中不断强调瓦格纳并非是叛变，而是要找绍伊古要说法，

“国防部欺骗了社会和总统，他们告诉我们乌克兰如何进行疯狂的侵略，并计划与整个北约一起攻击我们”。

“绍伊古在战争的第一天就杀死了数千名最有战斗准备的俄罗斯士兵。这些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决定‘没关系，我们将再投入几千名俄罗斯人作为‘大炮’‘饲料’。他们会死在炮火下”。

这些发言总结下来其实就是两个字“欺骗”，这显示出普里戈任对于国防部的完全不信任，甚至是对于莫斯科的不再信任。

6 月 24 日，普里戈任（右）坐在俄罗斯顿河畔罗斯托夫街道上的一辆军车内，不久前他宣布兵变结束

这也就导致了普里戈任进入了一种信息闭塞或者信息不对等的状态，他对外界的实际情况知之甚少，极容易产生对形势的误判。

在手里牌较少的情况下，这种误判非常容易导致极限操作，从而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事情。

“兵谏”是一种非常冒险的政治行为，也是一场豪赌，不管促使普里戈任发动这场行动的理由是什么，这都说明了一点——他感受到了危险，感受到了无法承受的压力。

而这个危险和压力的来源，显然是来自俄罗斯国防部，或者说绍伊古。

特别军事行动之前，普里戈任和绍伊古并未有太多的交集，而战争爆发后把两人联系在一起的，则是被西方称为“世界末日将军”的俄空天军司令苏罗维金。

苏罗维金在俄罗斯是一位颇受尊敬的将令。去年10月乌军发起反攻后，俄军在卢甘斯克和赫尔松都陷入困境。这种危急情况下，苏罗维金临危受命成为特别军事行动的最高指挥，

并稳住了苏罗维金下令用俄罗斯导弹和无人机对乌克兰的民用基础设施——电网、抽水站——进行持续的攻击。他还下令俄罗斯军队从赫尔松地区第聂伯河西岸战术性撤军，以应对乌克兰军队的推进。多管齐下迅速稳定了战局。

随后他又下令在扎波罗热修筑坚固的防御工事，被称为“苏罗维金防线”，也正是这道防线将今年6月起发动反攻的乌军撞得头破血流。

2017 年，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和谢尔盖·苏罗维金将军

但苏罗维金的功绩不仅仅是在于抵御住了乌军的反击，更是在于一手策划了巴赫穆特之战。当时俄军需要时间休整、动员，于是苏罗维金找到了普里戈任，希望他能够在巴赫穆特发起一场进攻战役来牵制乌军兵力。

瓦格纳当时还是一支规模非常小的武装力量，但是苏罗维金作为当时的前线俄军最高指挥，给予了其极大的支持，不仅给予其坦克飞机等重型装备，还说服了普京和国防部，让瓦格纳从监狱增兵。

可以说没有苏罗维金也就没有后来的瓦格纳。

俄罗斯空军司令谢尔盖·苏罗维金（左）和瓦格纳司令叶夫根尼·普里戈任

今年1月份，在俄军动员兵基本到位之后，苏罗维金却突然被降级成为特别军事行动的副总指挥，总指挥被绍伊古取代。苏罗维金担任总指挥的时间加起来只有3个月。

虽然俄军自开战以来已经换将多次，但是苏罗维金却是唯一一个打了胜仗被换掉的，而绍伊古其实是最开始的最高指挥，俄军初期的一系列行动计划均出自他手。

从战术打法上看，苏罗维金和绍伊古大相径庭，因此普京的这次换将操作被认为可能是俄军再度大规模进攻的准备。不久之后俄军展开了对富勒达尔的进攻，但是却遭到了重创。

非常耐人寻味的是，换将之后瓦格纳和俄国防部之间的矛盾就突然激化了，普里戈任多次炮轰绍伊古的同时也在极力称赞苏罗维金，这里面的细节值得去琢磨。

2023 年 5 月 20 日普里戈任举着俄罗斯国旗发表讲话

瓦格纳兵变以后，苏罗维金在第一时间发视频反对兵变，要求士兵回到营地。但是一位西方官员表示，该视频类似于“人质视频”：苏罗维金将军的肢体语言表明，他对谴责一位前盟友感到不舒服，因为这位前盟友与他对俄罗斯军事领导层的看法相同。

另一位俄罗斯将军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耶夫中将也发出了自己的视频呼吁，称任何针对俄罗斯国家的行动都是“在国家和总统背后捅刀子”。但几个小时后，他又出现在另一段视频中，在俄罗斯顿河畔罗斯托夫市与普里戈任聊天，瓦格纳武装分子占领了那里的军事设施。

以苏罗维金为代表的俄南部军区势力在这场兵变背后显然扮演着关键角色，这也导致兵变之后，南部军区遭到了国防部大规模的清洗，比如在扎波罗热地区防守重任的58集团军原司令伊万·波波夫少将就被突然解职。

苏罗维金也在兵变后消失，直到被宣布解职。而在其解职第二天，普里戈任和瓦格纳一众高层就坠机身亡。

很难说普里戈任的兵变与苏罗维金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尽管很多细节都显示苏罗维金事前知情，并有意隐瞒了此事，但也并不能说明苏罗维金协助策划并参与了该事件。

正如前文所说，普里戈任因为信息不对等而受到了某种难以承受的压力而不得不做出军事冒险。普里戈任兵变时手中的兵力十分少，参与兵力只有约2000多人，就算俄军后方兵力空虚，但就凭这2000多人进攻莫斯科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一点普里戈任不可能不知道，但仍然坚持发动兵变，显然普里戈任的原计划中还有更多的内容。

有美国官员表示，普里戈任发动兵变的前提之一是，他相信其他掌权者会伸出援手。

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因为兵变的第一时间，瓦格纳不仅在号召士兵和人民支持、追随他们，还直接包围了俄南部军区司令部，并占领了南部军区的两座军营。

这样做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在给俄国防部施压，而是在逼南部军区跟他一起造反，只要获得南部军区的支持，那普里戈任的胜算就将大幅增加。

瓦格纳当时还发布了一份声明称“内战已经开始”。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可以说十分大，因为言下之意是连普京一起反的，但令普里戈任没有想到的是，苏罗维金并没有选择站在普里戈任一边。

瓦格纳武装分子占领了位于俄罗斯顿河畔罗斯托夫的俄罗斯南部军区总部

有西方官员表示，苏罗维金将军不支持将普京赶下台，但似乎同意普里戈任的观点，即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将军需要被解除职务。

从苏罗维金等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对瓦格纳给予了极大的同情，但对瓦格纳的兵变行动并未展现出全力的支持。也就是说对于瓦格纳的兵变信息，苏罗维金实际掌握的也很有限，这说明他与普里戈任之间的联盟关系也没有传言中的那样亲密。

普里戈任的做法是出乎苏罗维金意料的，也让苏罗维金在这场权力斗争中瞬间陷入不可逆的下风。第一时间发布声明，或许就是在为自己脱罪，以免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

苏罗维金的退缩让普里戈任失去了胜算，所以兵变仅仅持续了一天就匆匆宣告结束。

6 月 24 日兵变期间，普里戈任在俄罗斯顿河畔罗斯托夫的视频讲话

兵变之后，苏罗维金消失在公众视野中直至被宣布解职。而宣布解职当天，从瓦格纳公开的一些信息可以判断，空难遇难的几名瓦格纳高层正在莫斯科与一些人进行某种讨论。

鉴于瓦格纳高层集体在场，讨论内容肯定不是小事，极有可能与国防部收编瓦格纳有关，相关内容其实从巴赫穆特战役结束后就被国防部提出，兵变发生后普京曾公开提议让代号“白发”的瓦格纳高级指挥员特罗舍夫来接手瓦格纳，此人与国防部关系密切。

而普里戈任自然是坚决反对，这也让瓦格纳的收编计划迟迟无法推进。

对于国防部来说，收编瓦格纳是势在必行的，尤其是不可能让这样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掌握在普里戈任这样的人手中。

6 月 24 日，俄罗斯沃罗涅日附近，瓦格纳的一支军事纵队沿着连接首都莫斯科和俄罗斯南部城市的 M-4 高速公路行驶

瓦格纳高层个时候集体这出现在莫斯科，事实上谁都知道非常危险，但他们敢大摇大摆地去显然是有着某种底气，或者说得到了安全上的保证。

这种保证谁能给予，目前除了普京之外，似乎也想不到别人。

苏罗维金被解职，可能也代表着瓦格纳与国防部之间的谈判彻底破裂，之后便发生了空难，非常巧合的是，同样作为瓦格纳高层的“白发”并未在此次行程中，普里戈任等人一死，瓦格纳也只能由“白发”来接手。

一般来说只有内部重大事件核心高层才会集体在场，这次瓦格纳核心高层集体汇集莫斯科到是很有可能是被要求的。

瓦格纳高层集体出现在莫斯科，这一细节其实就已经意味着危险，意味着这场权力斗争进入尾声，更意味着俄国防部对瓦格纳下达的最后通牒——要么交出兵权，要么灰飞烟灭。

坠机现场

其实总的来看，普京在这场闹剧中扮演的角色非常模糊。无论是瓦格纳和国防部最初爆发矛盾，还是最后空难遇害，普京的存在感都不强，但是每到关键时刻由都有他的影子。至少可以看出在普里戈任和绍伊古之间，他是倾向于绍伊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