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承荣与瓦格纳的异国情缘
1931年,杜承荣踏上了开往维也纳的列车。那是一个陌生的国度,语言、文化和风俗都与家乡有着天壤之别。他被安排住在警察学校附近的一处宿舍,而瓦格纳一家正好是邻居。
杜承荣进入警校后,瓦格纳父亲亲自负责他的训练。这是一项严格的课程,涵盖了法律、侦查和应对突发事件等内容。杜承荣表现出色,尤其在细致的分析能力和执行力方面,令教官们刮目相看。课余时间,他偶尔会在学校操场上练习,而瓦格纳的身影时常出现在远处的围栏旁。她似乎对这个来自东方的学员充满好奇。
瓦格纳并未对父母提起她对杜承荣的关注。她在与朋友的聚会中流露出对他的钦佩和兴趣。当时,她只有17岁,正是对生活充满憧憬的年纪。一次与闺蜜的闲谈中,她大胆地说,她想嫁给那个中国人。朋友们一片哗然,有人笑着劝她别太天真,还有人提醒她这件事绝不会被父母接受。
1933年夏天,瓦格纳正式向家人提起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决定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瓦格纳的母亲首先表示反对,她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冒险,而瓦格纳的父亲则态度更加激烈,直接斥责这段感情。家里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瓦格纳的三个弟弟也不时拿这件事取笑她,但这些并未动摇她的决定。
瓦格纳的父亲很快在工作中提到这件事,与同事们商量对策。一些同事劝他放手,认为感情的事终究无法强求,而也有人直言,一个中国人根本不适合作为女婿。
几天后的一次晚宴,瓦格纳的父亲安排杜承荣坐在了他的对面。这顿饭持续了几个小时,他详细询问了杜承荣的背景、家庭以及未来计划,观察他的反应和回答。杜承荣表现得谦逊且条理清晰,他解释了自己来到维也纳学习的目的,也提到回国后希望在警务改革中有所作为。
在那之后,瓦格纳的父亲开始对这段关系有了不同的态度。他虽然依旧觉得文化差异是个大问题,但也不得不承认,杜承荣是个优秀的青年。最终,他对家人说出了那句:“我同意,因为杜是优秀的。”
家中的反对声逐渐平息下来,母亲虽然依旧担忧,但也开始默默帮助瓦格纳准备行李。临行前,瓦格纳的父母站在车站的月台上,他们一遍遍叮嘱她照顾好自己,而瓦格纳始终面带微笑,轻声回应。
那年夏天,瓦格纳带着满满的行李和坚定的决心踏上了通往中国的旅程。这次分别注定漫长,她曾向父母承诺五年后归来。
横跨半个地球的婚礼
1935年初,瓦格纳带着几件简单的行李登上了前往中国的邮轮。这趟航程长达数月,途经多个港口。船上的生活简朴又单调,瓦格纳每天都会翻看随身携带的几本中文书,尽量熟悉这些陌生的汉字。她还和船员们聊天,了解中国的风土人情和饮食习惯。在船到达香港时,她终于踏上了东亚的土地,随后辗转乘坐轮船和火车前往杭州。
杜承荣早已在码头等候,看到瓦格纳走下船时,他迈步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用流利的英语和她交流。两人虽然分别多年,但彼此并不陌生,很快便聊了起来。杜承荣安排了一辆黄包车,将她送到事先定好的住所安顿下来。
婚礼前的日子里,杜承荣陪着瓦格纳熟悉杭州的环境。他带她去西湖边散步,介绍周围的山水景色;还陪她走过老街,品尝当地的小吃,耐心为她讲解食物的名字和历史。瓦格纳在当地人的注视中并不感到拘束,她用英语和杜承荣对话,用微笑回应路人的好奇。
婚礼当天,杭州的新新饭店被布置得焕然一新。会场里挂满了中式的红灯笼,桌上摆放着象征喜庆的鲜花和糖果。瓦格纳穿着一身传统的白色婚纱,头上戴着一顶用珍珠装饰的头纱,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走进会场。杜承荣则穿了一套笔挺的中山装,站在会场入口迎接来宾。
婚礼仪式简单却庄重。杜承荣的长辈上前祝贺,并为新娘赐名“华知萍”,寓意她从此扎根中国,与丈夫同舟共济。瓦格纳听到这个名字时显得有些意外,但随即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重复了一遍:“华知萍”,然后微微鞠躬向长辈们致谢。
战争的洗礼与流离失所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杜承荣的工作因为局势的变化变得愈加繁忙,他被调派到不同的地区支援警务工作。瓦格纳和杜承荣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从杭州出发,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动荡生活。杭州城里已经不再安宁,瓦格纳用简易的布包裹着孩子,跟在杜承荣身后,沿着人群撤离的路线艰难前行。
到达福州后,他们暂时安顿下来,杜承荣在当地警署工作,瓦格纳则负责照顾家庭。福州的生活条件有限,房子低矮潮湿,日常物资匮乏。瓦格纳用从当地人那里学到的方法做饭,有时连孩子的奶粉也难以保证。她用心节约每一份资源,把家里有限的物品分配得井井有条。
1940年,战局恶化,杜承荣又被调往重庆,这段路途更加险峻。他们一路乘坐颠簸的卡车,瓦格纳抱着孩子坐在车厢里,手里还紧紧拽着仅有的几件行李。到了重庆,他们住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屋顶经常漏雨。
1946年,战争终于结束,杜承荣带着全家再次迁往杭州。然而,家园已经破败,许多地方被战火摧毁。他们住在一处简陋的平房里,瓦格纳努力打理家务。就在这一年,她收到了来自奥地利的信件,得知父亲已于前一年去世。瓦格纳想起离开时对父亲的承诺,却因十年的战乱未能履行。
1949年,解放战争结束后,杜承荣被安排解甲归田。他们一家搬到了湖沧村,开始过起农民的生活。这一时期,他们第五个孩子出生了,小女儿爱华的到来给这个苦难的家庭带来了些许喜悦。
重返维也纳与晚年岁月
1952年,大儿子正值上高中,学费成了一家人需要面对的难题。家里的农田虽有收成,但卖出的粮食收入始终捉襟见肘。瓦格纳从一只老旧的木箱里取出一个金手镯,这是她母亲在她离开奥地利时送给她的唯一贵重物品。这只手镯一直被小心存放在布袋里,从未动用过。瓦格纳拿着它走向村里的金匠,请求将它剪成三截。
剪下的第一截金手镯很快被变卖,换来的钱用于支付大儿子的学费。第二截被用来购买肥料,为家里的田地增产做准备。最后一截则换成了种子,帮助家里种下了一片新庄稼。每一分钱都用在了家人生活的关键处,而瓦格纳依然每天和家人一起下地劳作。
1979年,杜承荣的冤屈得以平反,这让瓦格纳和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家里恢复了久违的平静,田地的收成逐渐好转,生活条件也有了改善。瓦格纳开始腾出更多时间陪伴孙儿们,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德语词汇,还会在空闲时为他们缝制衣服。
1990年4月,瓦格纳收到奥地利政府寄来的国籍证明。她仔细地将这份文件装入信封,递给孩子们看。同年,杜承荣因癌症去世,享年84岁。瓦格纳将他的遗体安葬在东阳的土地上,亲手在墓碑上刻下了丈夫的名字。
几个月后,瓦格纳接到了奥中友协的邀请,带着大女儿杜丽华踏上了阔别近六十年的故乡之旅。到达维也纳时,瓦格纳受到了市政府的隆重接待,维也纳市长契尔克热情迎接她,并在一次公开仪式上授予她“维也纳荣誉市民”称号。她站在台上,脸上带着朴素的微笑,用德语对在场的官员和媒体表示感谢。
在维也纳期间,瓦格纳的三位胞弟带她回到了儿时的老宅,翻出了一些老照片与她分享。兄弟们多次劝她留在奥地利,说这里才是她的家,她可以在晚年享受轻松的生活。但瓦格纳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她在维也纳停留了大约100天后,回到了东阳。她告诉家人,她的生活已经深深扎根在中国。
2003年2月19日,瓦格纳在东阳的家中突发脑溢血,家人虽迅速将她送往医院,但最终未能挽回她的生命。邻里听闻后都自发前来吊唁,这个金发碧眼却满口乡音的外国老太太早已成为村里不可或缺的一员。两天后,以瓦格纳为原型改编的中奥合拍电影《芬妮的微笑》在中国上映,影片中记录了她的一生。
参考资料:[1]张彦红.相濡以沫 至死不渝——跨越六十八载的异国之恋[J].海内与海外,2003(1):5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