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不能在技术变革方面处于自动驾驶状态，同时还期望其全球主导地位能得以维持。
记者Josef Joffe在2009年写道："每隔十年，美国就会迎来一个衰落期。然而，美国衰落的故事不断被证明是"狼来了"之男孩的故事。美国一次又一次地表明，它在国际政治中的领导地位，也就是一些人所说的霸权，总是独一无二，能够抵御各种经济、政治和安全危机”。
然而，美国霸权持久性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并不主要依赖于胁迫性权力、国际制度、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或纯粹的财富。正如数据显示，美国的相对实力在上述所有方面都在下降。然而，在谈到美国的全球货币中心地位时，情况并非如此。即使在严重的经济和货币危机时期，如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或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我们也没有看到这种下降。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美元在每一次危机后都巩固了它全球中心地位。目前，在2020-22年的全球疫情及其相关的经济余震中，情况也是如此。如果美国的政策要在全球范围内维持美国的力量，认识到货币中心地位和整体国际影响力之间的联系，就变得至关重要。
有预测称，也许欧元、人民币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SDR）将取代美元。不过，这些预测都没有实现，主要是因为围绕美元的体系强化了美元的中心地位。但是，如果该体系的基本要素通过一种新的货币模式被取代，同时还不仅是货币背后的人的变化，而是货币形式本身的变化，那么会怎样？我们的研究表明，这种前景是美国决策者和那些严重依赖美国中心地位的人，都应该予以关注。
小打小闹
最常被提起的美元替代品中的两个是欧元和人民币。然而，这两种货币都缺乏市场、制度和地缘政治方面的基本要素。因此，它们不能产生人们对它的信心，而信心是一种货币成为全球经济活动中心的关键标准。与美元相比，这两种替代货币仍然具有更大的不确定性，因此也更不可靠。
先看欧元：欧洲的金融体系仍然依赖于美国和美元。美国金融市场占欧元金融市场变动的30%，而这个数字反过来的情况下只有6%。欧元区缺乏一个明确的权威。相比之下，每个人都知道，美元的背后是一个政治实体和一个做出决定并为这些决定作担保的机构。那么，谁是欧元的政治首脑，谁是欧元的担保人？没有欧元债券。最后，欧元并没有超出其区域范围。几乎三分之二的欧元"钞票出口"停留在欧洲大陆，因为它们由非欧元区的欧洲国家获得，而且，只有50%的欧盟贸易以欧元开具发票。本杰明-科恩在2009年表示。"从某种意义上说，欧洲的货币可能永远是'未来的货币'。它永远渴望赶上美元，但就像渐近线一样，注定无法完全达到目标。"
关于人民币，渣打银行的人民币全球化指数显示了自2015年以来它在全球层面上的停滞。全球对人民币没有真正的需求。这没有什么奇怪，因为中国经济的基础凸显出人口下降、劳动生产率下降、透明度和产权问题、住房和金融泡沫以及债务上升。在制度上，中国缺乏改变国内政策的政治意愿，而这些政策无法使人民币发挥更大的全球作用：在国际收支中开放金融账户，浮动汇率而不是管理汇率，外国完全可以进入中国的资产市场，拥有合法的产权，以及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很难看到中国会如何推进这些必要的改革，因为目前主导中国政治经济的政党精英、国有企业和地方政府都可能会因为这种放松而失去一切。此外，中国的外国贷款基本上都以美元而不是以人民币计价。因此，中国是一个以银行为主导的经济，有可能会出现爆裂。同样，基本面并不能激发人们的信心。
一个关键的威胁：中央银行数字货币
第三种，也是我们认为更有可能威胁到美元中心地位的，是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s）。我们的主张基于这样一个假设，即加密货币表明经济性质的变化，因为它类似于法币或金融经济的引入。
总的来说，有三种类型的加密货币：私人加密货币、稳定币和CBDCs。所有这些都是新时代的一些表象，但只有后者对美元构成了挑战，而前两种则存在内在的缺陷，肯定会限制其潜在的超凡地位。
比特币等私人加密货币存在一些缺陷，导致了它的波动性，用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董事和现任欧洲中央银行行长克里斯蒂娜-拉加德的话说，"比特币，它不是一种货币"。它们不具有货币的功能，即作为价值储存、记账单位和交换媒介。相反，它们应该被理解为是有风险的金融资产。稳定币是与传统货币挂钩的数字资产。因此，当后者移动时，它会给前者的发行者带来压力，以确保挂钩。有一些合理的经验性怀疑，如果稳定币能够在情况会很糟糕的时候兑现，也就是说，每个稳定币是否真的能够得到其各自货币的支持。
最后，还有CBDCs。我们的主张是，如果认为数字经济和数字货币关系只是传统经济世界的延伸，那肯定一个不正确的认识。这两个世界的行动者相同，但是，他们各自的力量却不一样。数字空间的基本要素有可能被重置，而这正是对美国全球货币中心地位的威胁所在。国家、个人、私人银行和国际关系之间的关系，会因CBDC的引入而受到深刻的影响。尽管在涉及CBDC时，政治和法律权威并没有受到质疑，但其革命性的潜力却来自于货币权力和货币关系的新来源。
具体来说，CBDCs有可能跨越私人银行的中介作用，而私人银行一直是传统经济活动的支柱。在全面实施的CBDC安排下，效率和有利可图的经济活动，可能决定了公民和企业直接在中央银行持有他们的电子钱包。换句话说，私人银行可能会因为经济交换的交易活动绕过它们而失去业务，而管理CBDC的中央银行则会成为直接支持机构。围绕引入CBDCs的政策并没有在全球范围内得到协调。这可能会加剧推动这一基本制度安排变化的市场力量。各国央行都在密切观察对方的CBDC活动。有些甚至在试点项目和研究方面进行合作。然而，即使是关于CBDC互操作性系统的联合研究，其中即使最先进的mCBDC的努力，不构成也不能保证在设计国际CBDC架构方面的协调方法。
也许，引进CBDC可能威胁到美元中心地位的最好例子，就是欧元美元市场。这个市场一直是巩固美元中心地位的重要支柱。但是，如果出现数字欧元市场，情况会是什么样子？在没有中间银行的架构下，这个市场还会存在吗？如果不存在，那么什么会产生对使用电子美元而不是电子欧元或电子人民币的偏好？关于如何引入CBDS，有多种方案和设计。我们可以假设会有一个试验和错误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会有多种备选的架构。如果美国希望巩固其全球经济中心地位，这些都是美国需要面对的问题和挑战。
没有人挑战绿钞的原因之一，是没有替代品。在新兴的数字货币经济中，情况并非如此。真正的美元的优势并没有自动转移到电子货币上。潜在的是，中国的CBDC--e-yuan可以有一个先发优势。如果e-yuan真的作为国际领先的CBDC起飞，那么中国将处于决定全球CBDC规则、标准和经济趋势的有利地位。或者换句话说，中国将以自己为中心发展全球数字经济，让它把握住霸权的一个实质性关键点。
虽然电子货币项目有一些缺陷，但美国不应成为一个被动的观察者，简单地假设其传统的美元优势将在这种新技术面前能保持不变。最终，建立一个国际CBDC秩序不会是"成为第一个"的结果，而是"做对了"但的结果。前提是，美国的政策认识到这一切与它在世界上的地位有什么关系。安全问题、个人自由问题、透明的法律框架、普遍性、以及引入CBDC的方式（基于代币或账户）都可以超过先发优势。然而，前提是美国要以战略的方式定位自己。无论中国人在技术上做什么，如果没有上述的道德和政治考虑，都不会被其他国家简单采用。因此，美国应该把自己的CBDC项目作为国际战略的一部分来加强。
过去，美国的霸权之所以经久不衰，是因为它经受住了自我更新的考验，吸收了新的技术和创新，加强了对其有利的全球力量的不平衡。美国能够产生世界其他国家的买入动力，而不考虑经济的新颖性。它在数字货币关系中的目标就应该相同。这意味着它应该寻求一个政策环境，让系统中的其他国家在它引入电子美元的同时加强持续的中心地位。
我们赞同罗斯福研究所提出的建议，应该建立一个高效、包容的货币和金融体系，扩大新兴的Fed Now支付系统，认真研究美国联邦储备局或财政部提供的银行业务的公共选择，并监管稳定币市场。我们认为这些是必要的战术性进展。然而，如果没有一个战略框架来指导它们，它们就不会加强本身再现美国优势的核心要素。
美国应尽快探索引入电子货币，其战略目标是推进支持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创建的自由经济秩序的原则。迅速很有是必要，这样它才能向世界发出信号，表明它意识到了经济的变化性质。
其次，它应该在战略上寻求公私结合，在未来，它的大科技零售公司，如亚马逊、谷歌、微软、苹果和其他公司，也普遍接受电子货币的支付。随后，它应该努力让其他公司也效仿。
接下来，它应该明确，未来可能会对电子货币的架构进行修改。因此，它应该建立一个早期的监管监督机制，让这个机制具有灵活性，并允许随着基本面的清晰化而进行适应性改变。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确保推进自由民主价值观（如隐私和透明度）的解决方案，也需要随之发展。美国如果要在21世纪后半叶继续保持领先地位，就必须有意成为引入新的数字金融工具的先锋。这就是为什么与金融科技行业、智囊团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密切合作，以及与其他自由民主货币合作十分必要。从本质上讲，美国应该引领电子金融市场的发展。
最后，美国应该与其他发行CBDC的国家发展双边关系网络，并设计双边定制的协议，其中包括确定其CBDC的汇率，交流信息和创新，以及其他加入两个电子金融市场的规则。这种双边方式将作为建立信任的机制，比多边大安排更容易解决。
变化正在到来！CBDCs的潜力必须被视为不是当前经济学的技术延伸，而是对一些核心基本面的重新设定。美国不能处于自动驾驶状态，同时还期望其全球主导地位得以维持。现在它就需要采取战略行动，塑造CBDCs的出现。在这一领域将主动权让给其他国家的可不只是一个经济交易机制，而是关系到美国全球权力的中心地位。这种中心地位现在必须得到保护。
《国家利益》2023年1月26日Richard J. Harknett和 Igor Kova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