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顶上一边放牛,一边练小提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上课时只要老师说哪里不好,坐在后面的我妈就会用脚踹我膝盖弯。
得了比赛的冠军后,我被音乐学院破格录取。
我没入学,偷了我妈的钱,准备偷偷出去打工。
1
元宵节这天,家里请客,寂静的家里终于变得热闹起来了。
男人们坐在一桌,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吹牛。
而女人们和小孩们坐在一桌。
我妈还在厨房里忙碌着,我躲在角落里吃饭。
突然我爸叫我去给大家拉个曲子听听,我本来想拒绝,但我知道肯定是我爸又想在别人面前炫耀。
看着我爸喝得涨红的脸,我怕被打,于是极不情愿地拿起琴拉了一首协奏曲。
“这都什么音乐?”
“我听不明白这玩意儿。”
“还没有我们村头那拉二胡的老头拉得好。”
桌上的男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评价着。
“你们听不懂很正常,毕竟这是个外国琴嘛。”
“来给他们拉个茉莉花什么的。”我爸对我大声喝道。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对这一桌觥杯交错的男人们厌恶至极。
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拒绝了我爸的要求。
“要拉指定曲子可以,要付费。”
“不想付费的话,那我拉啥你们听啥。”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句!”我爸冲我大吼。
“在别人家表演都是要收费的,为什么这里不可以。”
话音刚落,我就被一脚踹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巴掌扇过来,旁边的人见状赶紧过来拉我爸。
我妈也在旁边对我冷嘲热讽。
我没有躲开,而是狠狠地盯着我爸妈,然后缓缓走向厨房,把手中的小提琴毫不犹豫地塞进了灶里。
看着灶里燃起的熊熊烈火,我露出了苍白无力的笑容。
我妈进来刚好看到,她发疯似的用火钳去把灶里的琴夹出来放地上,然后舀一瓢水把火浇灭了。
但为时已晚,此时小提琴只剩下四根钢丝琴弦和一点木架子在苟延残喘了。
“你这个杀千刀的!这个琴可是我花了好几百买的,你真是败家啊!”
“我赚的钱够买这把琴了吧。”我冷笑着说。
我妈拿起手中水瓢直接向我砸过来,刚好被我巧妙地躲开。
“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你赚这点钱还得起吗?”我爸听到动静也走过来骂道。
旁边的亲朋好友也纷纷过来劝。
“那你们还生我干什么?”我扫了我爸妈一眼。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我妈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就要来揍我。
我爸也抄起旁边的棍子向我挥过来。
“老子今天教你做人。”
旁边的人有的拉着我爸,有的去拽我妈,现场一片混乱。
2
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妈带着我在家附近的山上放牛,她在旁边割草,我在路边蹦蹦跳跳地唱着歌。
突然我撞到了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奶奶身上。
她拉着我的手仔细端详着,然后过去跟我妈说:“这是你家孩子?”
我妈点了点头,继续割草。
“这孩子骨骼清奇,乐感又好,是个学小提琴的好苗子。”
“我姓谢,是音乐学院退休的教授,就住在镇上,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教她。”
我妈看着她衣着朴素,觉得就是个骗子,所以没搭理她。
直到有一天去镇上赶集,又遇到了她。
在看到老奶奶满屋子的奖杯和荣誉证书后,她犹豫了。
老奶奶看出了我妈的犹豫。
“学费就让孩子勤工俭学,她学得越好,我学费收得就越便宜。”
我妈觉得这个方法很好,既能省钱,又能鞭策我好好学习,就欣然同意了。
我妈回去高兴地跟我爸商量这件事。
“小提琴是啥玩意儿,学这个有用吗?”
“能当饭吃吗?”我爸不屑地说。
“没文化,真可怕!”
“你就是个饭桶,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饭!”我妈没好气地骂道。
我爸只好闭嘴了。
我妈叫杜云霞,原本是城里人,家里条件也不错,从小学钢琴。
但是没考上音乐学院,所以就在一家幼儿园做音乐老师。
后来跟在城里打工的我爸相恋了,后来又怀了我哥。
外公外婆知道后极力反对,但是我妈跟外公外婆闹翻后,就跟着我爸回到了农村老家,再也没回去过。
我爸家里很穷,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家里只有我爸和我妈务农为生。
听村里的人说,我哥在五岁的时候掉河里淹死了。
从此我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后来生下了我,是个女孩,村里人都开始各种冷嘲热讽。
我妈在这种打击和繁重的农活中,脾气也越来越火爆,也渐渐褪去了年轻姑娘的娇媚。
在我的印象里,我妈也很喜欢音乐。
我经常听到她干活的时候哼着歌。
久而久之,我也耳濡目染,学着她的样子哼歌。
3
谢老师是本地人,年轻的时候在音乐学院做老师,退休后,本来和丈夫生活在城里。
但她丈夫因病去世了,女儿也在国外,她觉得人老了就要落叶归根,所以就选择一个人回到小镇上住。
我家里实在是太穷,没钱买小提琴,最后还是我妈去县城里买的一把二手小提琴。
我妈平时要忙繁重的农活,我爸在村子周围打临工,所以只有在赶集的时候,我妈才会顺便带我去上课。
虽然我年纪小,但老师讲的内容我一点就通,最难得可贵的是我有天生的绝对音感。
谢老师激动地说:“我果然没看错,这孩子不仅是个好苗子,而且天赋极高。”
我妈听了之后,非常激动。
原来我是在家门口练琴的,后面我妈为了监督我,又不耽误她干活。
直接让我去田间地头练琴。
所以刚开始村民们都会好奇地来看,我妈会跟他们炫耀。
但是我拉的都是些西方古典音乐,他们听不懂,然后再一脸茫然地走开。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习。
直到读小学的时候,学校要举办儿童节文艺汇演,我作为学校里唯一会乐器的学生,当然要去表演。
初次登台的我一点也不怯场,一曲完毕,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惊叹。
我妈十分地开心,对老师和围观的家长们说:“我们家清欢可是天才!”
因为这次出色地表现,我被学校安排到县里去比赛,轻松获得了第一名。
我妈高兴坏了,从县里回来那天,竟然大方地给我买了雪糕吃。
她捧着我的奖杯在村里逢人就说,尤其是那些指点她的人。
从那以后我妈就更重视我了,严格规定我每天的练琴时间,也不让我跟其他的小孩玩。
甚至每周会专门抽出时间送我去上课。
这天是我比赛后第一次去谢老师家里上课。
她背着家里刚打下核桃,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谢老师,还是您慧眼识珠啊!”
“要不是您,她就被埋没了。”
“不过,这孩子肯定是遗传了我的优良基因。”
说完就把手上的核桃塞过去,谢老师连忙推辞,在我妈的再三坚持下,她最后还是收下了。
“这个节奏不对。”谢老师指着谱子说。
“对不起,我最近比赛时间比较紧,所以就练得少。”我心虚地说。
我妈的脸色有些不悦。
“这个音拉错了。”
“这个指法不对。”
我妈一脚踹过来,刚好踹在我膝盖弯上,因为太突然,我直接跪了下去。
谢老师吓了一跳,赶紧扶我,我颤颤巍巍地起来接着拉琴。
不过后来因为心有余悸,一直拉的不好。
等我上完课时,我裤子上全是被我妈踹的泥土。
4
等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我爸黑着个脸在做饭。
“现在那么多活,我都忙不过来,你还这么晚才回来。”
“这个什么琴有什么好学的?”
“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我爸抱怨道。
“你懂啥?”
“这么高雅的音乐你肯定欣赏不来。”
“再说了,清欢上次得的奖金你不也拿去买烟了吗?”
我爸一听这话怒了。
“你现在是不是嫌弃老子了!”
“老子就是一个粗人,就是欣赏不来这种东西。”
“那你干嘛还要跟着老子来。”我爸拿着锅铲指着我妈骂道。
“孟冬,你怎么这么说话,难道清欢不是你的孩子?”我妈也不甘示弱。
“你花这么多精力去培养她,她长大后还不是要嫁人的,最后还是别人家的人。”
我爸和我妈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了。
我默默地回到房间里去写作业,吵架声慢慢地变成了砸东西的声音,最后是哭泣的声音。
我以为我学琴生涯就此结束了。
谁知我妈让我放牛的时候练琴,因为我家附近有很多小山坡,山顶上很平坦。
把牛赶上去,它就会自己在山上吃草,放牛的人只需要看着它别走丢了就行。
“这样我会分心的。”我小声地说。
“分什么心?”
“放牛是最清闲的事情了。”
“现在正是暑假,家里这么多活你不得分担一点。”我妈白了我一眼。
于是下午我背着小提琴,拿着谱架和琴谱,牵着大黄牛往山顶上走去。
我沿着蜿蜒的小路很快就到了山顶,山顶上的石头很平坦,围绕在周围的是一片草地。
我松开缰绳,让牛在这里吃草。
我跑到山顶的前面,往下望去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和散落在山脚下的田地。
几户人家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远处,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在田地间劳作的人。
我觉得这个位置绝佳,于是我就迅速架起谱架开始练琴了,可能是这里没人打扰,就练得很投入,不知不觉就练到天快黑了。
我赶紧收起东西,准备牵牛回家,却发现牛不见踪影了。
我赶紧去找,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我急得都快哭了。
我在家门口来回踱步,不敢进去。
我妈看我一个人回来,四处望了望。
“牛呢?”
“不…不见了。”我吞吞吐吐地说。
我妈在旁边的扫把上抽出一根竹条就往我身上抽。
“牛要是找不到了,你就去给我耕田!”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打死你算了。”我妈边打边骂道。
我被打得身上全是红色的竹条印,虽然很疼,但是我硬是一声没吭。
这时我看到牛缓缓地走了回来,我妈也看到了,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