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权明
1975年夏,三江平原麦收战役打响前夕,从团部传来消息,中央首长要来视察麦收。连队领导赶紧“造景”,把已检修完毕擦得锃亮的几十辆“苏式”联合收割机又擦了再擦,围上彩带,插上红旗,隆隆开进地头,只等首长来时大显身手。
首长来了。是那位从山沟里奋斗出来的“农民副总理”,在兵团领导陪同下,神采奕奕地到地头与知青握手,所到之处皆彩旗飞舞,迎接这位“农业战线上的一杆红旗。”首长望着波涛起伏的无垠的麦海,环顾着“康拜因”上那连成一片的彩带和被热风漫卷猎猎作响的红旗,心潮澎湃,又沉重万分。
麦收动员会上,面对群情激昂的知青们,首长首先对屯垦戍边站在“反修防修”最前沿的广大革命知青表示慰问,然后又说他是个农民,他相信***思想,相信苦干实干拼命干,相信小镰刀人定胜天,要革命化不要机械化,又把他那些知青都熟悉了的事迹讲了一遍,最后又说你们有没有信心,用小镰刀夺取今年麦收的大胜利?
“有”知青们豪情壮志声震寰宇。“向大寨学习!”“人定胜天”“战无不胜的***思想万岁!”“小镰刀万岁!”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首长走了。“指示”迅速在各连队传达贯彻。连队重把长了锈斑的镰刀找出来,“小烘炉”昼夜响着叮叮当当赶制镰刀的锤打声,务必人手一镰,是**任务。
这么大面积的麦收场面完全由人工收割是有史以来北大荒的头一次。肩负着首长嘱托的知青们个个摩拳擦掌,信心百倍地展开了“敢与天公试比高”的麦收大会战。
披星戴月的麦收,让知青们疲惫不堪。三天过去了,每人背后的汗渍都结成一层白碱儿,人已经不流汗了,麦海边缘地带才出现一片浅滩。知青们不敢往回看那些被首长嘲笑的机器似乎正嘲笑着他们。有人发牢骚:“我们流汗,机器偷懒!”浩瀚的麦海带给人们的已不是喜悦。麦穗在干热风中被迅速榨干了水分,有的开始爆裂、脱粒。五天后,天开始下雨,云也越积越厚,遮天蔽日,地里积出成片的水。雨时断时续、时急时缓地下了一星期,等水渗下地去,一脚下去陷没过膝,麦收的队伍或站或蹲,在地头高岗,眼看着咫尺外的麦田的麦穗仅剩一成麦粒而无能为力。
兵团司令部天天有电话往下催,等着底下报捷。望着这无收的麦收,戳在泥里箭矢般不倒的麦秆,团领导心急如焚,做出痛苦的放弃决定:砍倒麦子!于是各连队拉出了一队队肩扛钐刀的队伍,钐刀在日头下亮着明晃晃刺眼白光,悲壮地驶进“泥潭”中去,在没膝的泥里艰难地跋涉着、挥舞着,把一片片割倒的麦子又踩进泥里。
地里见不着立着的麦秆了,“虎口夺粮颗粒归仓”的捷报从基层一直报上去,一直报到兵团,中央······
一个月后,地里长满绿油油密匝匝的新麦苗,让人悦目心伤。三个月后,连部发给每个知青一张粮卡,开始定量吃饭,每个月是36斤。有的连队食堂开始吃起了煮黄豆,知青们纷纷让远在上海、北京、天津的亲人们寄来全国粮票。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一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