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踏足川西,是老练在一起知识产权纠纷中胜诉后的事情,当时老练说,“走,带你去川西走一趟”,那时的我还是跟在老练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老练是一个工科领域的高级知识分子,却也是一个历史地理的超级爱好者,那一次,老练带着我还有一个从南充来成都的小姑娘一起,走乐山,过峨边,到汉源,然后去了石棉的安顺场。
游走山水,有的人沉迷的是景,有的人陶醉的却是人,老练不是,老练可能沉醉的是历史。
大渡河在哪儿?
大渡河在川西,以爬涉1062公里的距离从青海玉树的果洛山南麓而来,其一路历经之地山峰陡峻,所过之处险滩密布,他先是蜿蜒于大雪山与小相岭之间,后又游走于夹金山与大相岭之中,然后在四川盆地西南边缘的丘陵地带汇入岷江。
大渡河古称沫水,郭沫若的沫字取的就是这个“沫”。
在历史上,大渡河一直是以岷江支流的身份而存在的,虽然其河长比岷江河长长351公里,虽然其流量1490立方米/每秒力压岷江的485立方米/秒,虽然其流域面积9.2万平方公里远远大于岷江流域的4.4万平方公里,但在人们的心中,大渡河依然是岷江的支流。
大渡河很委屈!但显然还不至于哭泣!
当我第一次跟着老练从五渡镇的龚嘴大坝进入金口河峡谷后,我更觉得大渡河像个康巴汉子,刚毅而又气宇轩昂。
一路上,老练跟我和小姑娘聊了很多,从西汉时期的司马相如到唐朝中期的李晟,后来又聊到了忽必烈,还聊到了明朝的傅友德,直到他聊到了石达开,老练的眼睛突然变得深邃起来,脸上分不清是忧伤还是遗憾。
石达开何许人也?
石达开,有的人叫他石敢当,传言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自雄其才,慷慨有经略四方志”,在十六岁的时候,被冯云山忽悠出山,参加了拜上帝会,
1851年,在20岁的时候,其因军工在永安(今梧州蒙山)封翼王,享五千岁待遇,排在其前的是六千岁北王韦昌辉,七千岁南王冯云山,八千岁西王萧朝贵,九千岁东王杨秀清。这次分封被称为永安建制。
完全依靠军事才华位居开国六王的行列,唯石达开无他!因为杨秀清是天父附体,而萧朝贵,韦昌辉是天兄下凡,而冯云山其本身实际上是太平天国的实际创建者。
石达开很厉害,曾国藩被他打得跳水自杀虽然未遂,左宗棠的评价是“是贼之宗主而我之所畏忌也”,不管是曾国藩,还是左宗棠对石达开的评价都很高。
如果没有1856年的天京事变,天下纷争,鹿死谁手,未曾可知。
不去深究了,不管是杨秀清的飞扬跋扈谋求上位,还是洪秀全的阴谋诬陷,反正从那时候开始,太平天国开始涣散,石达开在1857年离开了中央。
他想去的是远方,但却去了浙江,后来又在江西,福建一带游荡,再后来他可能真的累了,回到了广西的家乡,家乡容得下灵魂,却容不下肉身,在军粮持续告警的情况下,他笃定了他最初的梦想,入川!
离开的都是犹豫不决的过客,留下的都是内心坚定的追随!
从1862年初开始,石达开率军在川,滇,黔之间转战,四进四出四川,并于1863年4月兵不血刃的突破了长江天险,其从米粮坝(今巧家白鹤滩)渡过了金沙江。
站在对岸大营盘的山顶之上的时候,他意气风发,看到了苍山如海,可是他忘却了望向天空,那一天,残阳如血!
这是石达开第四次入川,也是他最后一次入川。
这跟大渡河有什么关系?
1863年5月14日,石达开抵达了紫打地,也就是今天的安顺场,这是一块由松林河与大渡河形成的三角地带,当石达开站在紫打地的渡口旁望向大渡河对岸的高山的时候,有没有发出“噫吁嚱,危乎高哉”的感叹不得而知,但他肯定面对湍急的大渡河,心中有过焦虑,左边是松林河,右边是南桠河,前面是大渡河,四周是丛山峻岭,身后是四川总督骆秉章派遣的追兵杨应刚,以及当地的彝族土司岭承恩。
石达开进入了死地!
“山川险隘,死地,疾进则存,不疾进则亡”,这是《孙子兵法》中的要旨。
石达开当天准备渡江,然天不应,晚上突发山洪,松林河浊浪滔天,大渡河水涨数丈,持续三天不退,而就是这三天,异常老辣的四川总督已经完成了围歼的部署。
为了逃出生天,石达开数次组织强渡大渡河,然四川总督骆秉章的炮火不停地轰击简易的木船,突击队要么战死,要么船翻跌入江中。
眼见强突不行,石达开只得辗转到了南桠河与大渡河的交汇口,老鸦漩(即今天的石棉县城所在地)!如果能从南桠河突围,也可能有救,但是这里的水势比紫打地的松林河还要凶猛!
这时候,石达开意识到,他的万里远征可能行将结束。
当天晚上,他的妻子抱着其中的两个幼子,投江自尽。
骆秉章想要生擒石达开,石达开于是决心舍命以全三军,带幼子石定忠和随从三人,从南桠河上游的凉桥跨过,在洗马姑的清兵大营与追兵杨应刚谈判,达成协议如下:
1、自行遣散四千老弱病残军士。
2、剩余精壮两千人留置大树堡关帝庙。
3、石达开及其幼子石定忠押赴成都。
在押解赴成都的途中,清兵改变了主意,留置的两千精兵全部在大树堡关帝庙被屠杀,而被押往成都的石达开被骆秉章凌迟处死。
同时随石达开押赴成都的儿子石定忠被赦免,赦免的理由是等其长到十六岁再行凌迟处死。
名满天下的石达开就此结束了传奇,意难平,恐怕是绝大多数人的心理,山川也非无情物,大渡河焉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