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沅出逃后,我被他的仇人抓起来。
三天三夜的折磨,我依旧咬紧牙关不松口。
敌军扯着我的头发,笑容阴毒,说要带我看清穆朝沅的真面目。
敌军将我放了出来,却也给我喂下了毒药。
彼时,坊间传出我清白不在,被人糟践的流言。
1
穆朝沅今日又生气了。
屋内的瓷瓶玉器皆被他摔了个粉碎。
候在檐下的侍女缩起脖子,噤若寒蝉。
我站在拐角处止步不前。
路过的小丫鬟似是并没有发现这站着人。
「哎,今日王爷为何事动怒啊?」
「还能是为什么,白明珠呗。」
「住嘴,你不要命了,怎敢直呼那位名讳。」
小丫鬟撇撇嘴:
「都是因为她王爷近日来才时常动怒,回回都是我们小姐给她收拾烂摊子。
「你说她一个女子既被人糟践没了清白,怎还好意思占着王妃之位?
「我看她应识相点,找根绳子吊死算了。还未嫁人,就没了清白,王爷真是可怜,被这种女人骗得团团转。
「害得王爷被外头的人指指点点,王爷怎会不气?!」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她们不堪入目的话令我面色又白了几分。
我没有出声呵斥。
她们不过是与穆朝沅一样听信了外头的流言罢了。
一月前,我与穆朝沅去郊外放风。
他的仇家突然出现。
我们带的护卫本就不多,没多久便被杀光了。
他说仇家的目标只会是他,不会对我动手,所以他逃走了。
可那是一帮亡命之徒,穆朝沅不见了。
他们便把我吊起来,逼问穆朝沅的去向。
三天三夜的折磨,我依旧守紧牙关。
敌军气极了,扯着我的头发,笑容阴毒:
「这又是何苦呢?
「穆朝沅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不值得你为他受如此苦难。
「你们都是被他那副外表给骗了。没事,我带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敌军将我放了出来,却也给我喂下了毒药。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越过街市,回到王府。
穆朝沅正在整合护卫,身穿胄甲,似是准备出去。
我与他隔着攒动的护卫,遥遥相望。
连日来强撑的身子终于遭不住。
「穆朝沅,我终于见到你了。」
倒下的那一瞬间,跌入一个有力的臂膀里。
耳边是他着急的声音:「明珠!快叫大夫!」
我上身都是些皮外伤,要命的是体内的毒药。
大夫每日在我身上扎进无数根针,才勉强将毒素逼出来。
虽捡回一条命,可我的身子也彻底亏损了。
现已是夏日,我却仍觉寒凉,穿的也比常人要多。
时常能感觉到体内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
我可能,活不长了。
彼时,外头传出我失了清白的流言。
流言愈演愈烈,所有人都信了。
穆朝沅好像信了又好像没信。
他依然坚守承诺许我王妃之位,可却不再来我院里。
每当我想解释时,杜婧雪总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将穆朝沅的注意力转走。
2
她原是猎户家的女儿。
穆朝沅逃走时,意外掉下山崖被她所救。
她为穆朝沅尝遍百草,变卖所有家产才帮穆朝沅捡回一条命。
穆朝沅很是感动,将她带回来,许她侧妃之位。
屋内玉器摔碎的声响停了下来,接着是一个极为悦耳的女声:
「王爷消消气,不过是外头人胡掐罢了,白姐姐怎会做出那等腌臜之事。」
穆朝沅似是气不过又抄起桌上的茶盏对着门口砸去,下一秒发出惊呼声:
「明珠,你怎么来了?」
我徐徐进门,站定身前,目光平静:
「听说王爷在置气,我便来看看。」
穆朝沅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
「没什么,不过是下人办事不力罢了。你身子还未好,还是少走动安心静养比较好。
「若想要什么差下人过来便是,不用亲自跑一趟。」
他自然得仿佛刚才砸东西的人不是他。
我打量了下地上的碎片,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穆朝沅微微点头,目光朝下,依旧不敢看我。
屋内一片寂静,恍若能听见起伏的呼吸声。
静默良久,我转身向外走去。
「姐姐请留步。」
我转回身看向杜婧雪,扬起眉头。
她笑了笑,露出两个恰到好处的梨涡,俏皮可爱,她微微行了个礼:
「多谢姐姐宽宏,准许妹妹与姐姐同日大婚,一道从正门进府。」
我皱了皱眉。
她似是意识到什么,抬手虚捂嘴巴,一副惊讶的模样:
「难道王爷还未告诉姐姐吗?」
屋内又安静下来。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穆朝沅身上,想听他出口否认。
正侧妃一同从正门进,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清楚。
穆朝沅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瞥向别处:
「哦,是本王忘了告诉你。大婚当日,雪儿会同你一道从正门进府。
「时间紧迫,不就搞什么正侧之分了。」
他不可置否的话令我近日来压下的所有情绪终于压抑不住,到达顶峰。
被人吊起来日日抽打折磨时我没哭。
被人指点议论背后唾弃时我没哭。
今日,他轻飘飘的一句没有正侧之分使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一时间令我有些喘不过气。
深吸口气,喉间干涩,半响。
「那进府后呢?依旧没有正侧之分?
「时间紧迫,好一个时间紧迫,你为何定要我们同一天过府?难道除了那日,就没有别的黄道吉日了吗?」
杜婧雪面色白了几分,泪眼婆娑,声音带着哭腔。
3
「是我想与姐姐同一天成婚的,姐姐是名门之女天生贵重。
「妹妹想沾沾姐姐的福气,才问王爷能否一道进门,姐姐要怪便怪妹妹好了,不要怪王爷。」
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连我见了也恨不得将惹她落泪之人痛打一顿,为她出气。
穆朝沅终于舍得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却是一副眉头紧锁,面色不满的模样:
「你已是正妃,必然没有人能越过你。雪儿自幼孤苦,你从小锦衣玉食。
「正侧妃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名头,让让她又有何妨,没想到你竟将这个看的这般重要。」
我不可置信,这话是从一个满口说爱我的人嘴里说出:
「我出身比她好便是我的错吗?从何时起,你的心已然完全偏向她。」
他长叹口气,目光深沉:「明珠,雪儿救过我。」
「那我呢?我被你的仇人痛苦折磨五日,依然没将你的去向说出,到头来在你这竟是分文不值。」
他陡然抬头,眼里是愠怒和挣扎:
「你果然还是在意这件事。明珠,这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他们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已补偿过你了,甚至按照承诺,依然将王妃之位许给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把命赔给你吗?」
我控制不住后退一步,满脸骇然望着他。
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看见我脸上的泪水有些慌了神:
「明、明珠,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步步后退,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心里痛的无法呼吸,颤着声:
「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原来你心中一直是这么想的,难为你忍了这么长时间。」
话落,我再也坚持不住跑了出去。
屋内,穆朝沅一脸颓废跌坐在椅子上,静默良久,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
天上下起了小雨。
行人打着伞匆匆赶路。
我漫无目的,宛如行尸走肉般。
一路上撞到了不少行人,我恍若未觉。
行人开口怒斥,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狼狈的模样,留下「晦气」两字便继续赶路。
我不知要去哪,也没地方可去。
出了那件事后,父亲觉得丢人,不许我回家。
穆朝沅已有了新欢。
我与他自小相识,青梅竹马。
我爱玩,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总跟猴儿一样闲不住。
他喜静,平日里若不是我找他,他能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一整日。
4
为此,我总嘲笑他虚度光阴,将时间都浪费在看书上,枯燥又乏味。
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用书本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这世上有太多好玩的东西,我想同他一起见证。
我常在他看书时,趴在书桌上喋喋不休讲述外面的世界,试图勾起他的好奇心,同我一起去玩。
我这般打扰他看书,他也不恼怒,只是很无奈地笑笑。
可任我说破嘴皮,喉咙干涩,他依旧不为所动。
有一回,我气极了,怒骂他无趣书呆子,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拉住我转身想走的身子,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说:
「真拿你没办法。走吧,下不为例。」
我拉着他玩了很久,太开心了以至于忘了时间。
回家太晚,被父亲抽了一顿。
翌日,我生了病,不能去找他了。
谁知,他却来家里看我了。
我高兴从床上爬起来,随后又躺下,装得更可怜些。
我打着无赖说:
「穆朝沅,我不能找你玩了,父亲说我要是再晚回家,便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就再也没有家了。」
他静静看了我很久,伸手帮我撩去脸侧的碎发:
「没事,我来找你玩,以后王府便是你第二个家。」
可现在,天地之大,我已经没有家了。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渐少。
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竟有些痛意。
万家灯火。
炊烟袅袅,饭菜烟火香。
偌大的街道,仿佛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去处。
脚步越来越重,脑袋也沉得厉害。
身子控制不住般向前倒下。
意想中的摔痛没有袭来,而是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是熟悉的嗓音:
「明珠!」
我要死了吗?
不然,我怎么会听见穆朝沅的声音,还这般着急。
他此刻应是美人怀抱温榻暖床,怎会出现在这。
5
我身子本就不好,淋雨起了热。
整整烧了两日。
我没问那日穆朝沅为何会出现,我也不想问。
我们默契地对那日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言。
他似是将心又全部放在我这,日日陪着我,甚少再去杜婧雪院里。
可我不想见他,一刻也不想。
「明珠,来,听话,先把药喝了。」
他拿过放在旁边的汤碗,细细搅拌,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朝我递过来。
晨起的第一缕朝阳,落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将凌厉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我静静看着他,小时我也常喜欢盯着他看,似是怎么也看不够。
他生得好看,是上京城中最好看的男儿,无数女子心中的肖想对象。
我常常暗自窃喜,外头的女子只喜欢他的样貌,只有我了解内在的他。
可如今,我好像也看不清他了。
见我没有说话,他扬了扬嘴角:「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我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自己来。
「你日日待在我这儿,杜婧雪没同你闹?」
他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收回手,露出个勉强的笑:
「雪儿自是识大体,你正在病中,她怎会胡来。倒是格外担心你,时常问你的情况。」
我目光微冷,笑了笑:
「是吗?那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沉默了下:
「明珠,我知你不喜欢雪儿,她年纪小,口不遮拦,但并非是有意的。就当是为了我,别再同她计较了,好吗?
「那日的事,我同你道歉。」
听见他的话,我突然止不住地笑出声。
他一向倨傲,从小到大从不轻易对任何人服软。
杜婧雪可真是他心尖上的人儿。
笑着笑着,有些喘不过气,我忽敛笑意:
「你这是为了她,在对我服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