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泥于成见,通权谋机变,善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达成目标
我们在做决策时,总要根据当时的形势和情况,分析各种有利和不利条件,然后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而不是先给自己设定某个认知和逻辑,把自己的思维限制住,如果按照这样的认知和逻辑去做,最终只能是所作所为与实际情况背道而驰,失败是必然的结果。
做决策时,一般都会简化为两个方面的比较,也就是矛盾的两个方面。所谓权,就是权衡力量对比和得失的大体形态,权的是“形”这个静态的东西;所谓谋,就是在某种特定的形态下,谋求灵活应对和进退顺逆的趋势,谋的是“势”这个动态的东西;所谓机变,指的是人心的变化,变的是“情”这个具有决定性的东西,人心是否可用,是坚定还是懈怠,是倾向于我还是背离于我。做任何决策,都要考虑到形、势、情这三个方面,用同样的方法做同样的事情,会因为这三个方面的某些不同而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陈平是刘邦手下一个重要的谋士,为他建立汉朝立下了很大的功劳。陈平少时家境贫寒,喜好读书。乡里祭祀土地神,陈平担当主持分配祭肉的人,将祭肉分得非常均匀。父老乡亲都说陈平这小子分得好,陈平开始借机吹嘘自己说,如果让我主管天下,也会像分配这祭肉一样公平合理。到诸侯反叛秦朝时,陈平在临济事奉魏王魏咎,任太仆。他曾向魏王献策,但是魏王不听。有的人就在魏王面前恶语中伤他,陈平于是逃离魏王而去。后来陈平又为项羽做事,项羽赐封给他卿一级的爵位。殷王反楚时,项羽派陈平攻打并降服了殷王。陈平领兵返回,项羽就授任他都尉之职,赏赐给他黄金二十镒。
过了不久,汉王攻占了殷地。项羽为此怒不可遏,准备杀掉那些参与平定殷地的将领和官吏。陈平很害怕,便把他所得的黄金和官印封裹好,派人送还给项羽;随即毅然持剑抄小路逃亡去投奔汉王,通过魏无知的引见求见汉王。汉王召见他并赐酒饭,然后就打发他到客舍中去歇息。陈平说:“我是为了大事来求见您的,今日必须要给您说。”汉王于是和他聊天,觉得他是个人才,便按他在楚中的职位授了都尉之职,让他做自己的陪乘官,负责监督各部将领。将领们都说一个楚国的逃兵才来一天,还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呢,您就这样宠他,还让他来监督我们这些有资历的老将,我们不服气。汉王听到这种种非议后,却更加宠爱陈平了。
周勃、灌婴等人又对汉王说陈平的坏话,说这人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但是本事不见得多大,并且我们听说他在家时道德败坏,又连续背叛了两任老板,您派他来监督我们,他却收受我们的贿赂,送钱的人就有好的待遇,不给钱的就给穿小鞋,这是个反复无常的乱世贼子啊。汉王一听,心里也犯嘀咕,对陈平有了猜疑,就召他的引荐人魏无知前来责问。魏无知说,我给您推荐的是他的才能,但您责问的却是他的品行,那些品行很好却没本事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汉王随即又责问陈平说,你这三番四次的反叛,是不是不守信义呢?陈平说,我离开魏王是因为他不能采纳我的主张,而项羽任人唯亲,有奇谋有本事的人他不信也不用,我听说汉王能够用人,所以才来归附。但我赤条条空手而来,不接受金钱就无法生活。倘若我的计策确有值得采纳的地方,望大王采用它;假如毫无价值,请让我把金钱原封不动返还,并请求辞去官职。汉王于是向陈平道歉,重重地赏赐他,让他任护军中尉,监督所有的将领。众将领再也不敢说三道四了。
韩信和张耳率领数万兵马向东攻打赵。赵王赵歇和成安君陈馀闻讯,即在井陉口集结部队迎敌,号称二十万大军。广武君李左车建议成安君说:韩信、张耳乘胜而来,锋芒锐不可当,然而他们远来,并且井陉地区道路狭窄,行军队伍前后拉开几百里,粮草必定落在后面,他们的后勤补给肯定有问题,粮食送不上来士兵吃不饱,如果我用三万人截断对方的辎重粮草,而您则深挖壕沟、高筑营垒,坚守不出战。这样一来,他们向前无仗可打,退后无路可回,野外又没有什么东西可抢,如此不出十天,必然能够大败韩信、张耳,否则我们肯定要被他们俘获。但陈馀曾经自称是义兵,不屑于使用奇谋诡计,故说:“韩信兵力单薄且又疲惫不堪,对这样的军队还避而不击,各诸侯便会认为我胆怯而随便来攻打我了。”
韩信派人暗中打探消息,得知陈馀不采纳广武君的计策,高兴异常,因此便敢率军径直前进,在距离井陉口三十里的地方停下来宿营。到半夜时分,韩信传令部队出发,挑选两千名轻骑兵,每人手拿一面红旗,从小道上山隐蔽起来,观察赵军的动向;并告诫他们说:“交战时赵军看到我军退逃,必会倾巢出动来追赶我们,你们要趁机迅速冲入赵军营垒,拔掉赵军的旗帜,遍插汉军的红旗。”又命他的副将传送一些食品给将士,说道:“待今天打败赵军后再会餐!”众将领们都不相信,只是假意应承道:“好吧。”韩信说:“赵军已经抢先占据了有利地形安营扎寨,而且他们没有看见我军大将的旗鼓,是不肯出兵攻打我们的先头部队的,这是因为他们怕我军到了险要的地方,遇阻后就会撤回去。”韩信随即派遣一万人打先锋,开出营寨,背靠河水摆开阵势。赵军望见后都哗然大笑。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韩信打出了大将的旗鼓,声威震天地开到了井陉口。赵军打开营门迎击,双方激战了很久。这时,韩信和张耳便假装丢旗弃鼓,逃回河边的营垒。河边部队大开营门放他们进去,然后又和赵军鏖战。赵军果然倾巢出动,争抢汉军抛下的旗鼓,追逐韩信和张耳。韩信、张耳进入河边的阵地后,全军都拼死奋战,赵军无法打败他们。韩信派出的二千名骑兵突击队等到赵军将士全体出动去追逐争夺战利品时,立刻奔驰进入赵军营地,拔掉所有赵军旗帜,插上两千面汉军红旗。赵军已经无法打败韩信,便想退回营地,却见自己的营垒中遍是汉军的红旗,都惊慌失措,以为汉军已将赵王的将领全部擒获了,于是士兵们大乱,纷纷逃跑,赵将尽管不停地斩杀逃兵,也无法阻止溃败之势。汉军随即又前后夹击,大败赵军,在水边杀了陈馀,活捉了赵王赵歇。
韩信悬赏千金活捉了广武君李左车,并把他当作老师来对待,李左车深受感动,给韩信建议说,您的部队已经疲惫至极无法继续攻伐了,善于用兵的人,从不以自己的短处去攻击他人的长处,而是要用自己的长处去对付他人的短处,不如乘着胜利的雄威按兵不动,暂作休整,镇守并安抚赵国的百姓。将部队向北机动造势,派遣能言善辩的说客拿着一封书信去逼降燕国,燕国肯定不敢不降。燕国顺服,即可向东威临齐国,天下大事就可图谋成功了。韩信采用了李左车的计策,燕国果然归降。
在刘邦任用陈平这件事上,首先从“形”上分析,陈平的能力是过人的,可以给刘邦带来利益;从“势”上分析,重用陈平导致诸将不满,因为谁也不愿意受人监督,有事没事给你打个小报告,谁也受不了,但是刘邦需要这个呀,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制衡这些将领;从“情”上分析,陈平是奔着受重用来的,在两任老板那里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只要刘邦肯用他,他必然会尽忠报效,并且陈平这人办事收钱,办不好的给退回去,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所以,一开始刘邦就给了陈平很高的礼遇。
随着陈平与众将的矛盾进一步碰撞,众将当然会有诸多不满,于是在刘邦那里说坏话,这些坏话里,刘邦最在意的只有陈平的“情”是否还在刘邦这边,就是说你收受贿赂还能不能替我办事了,你的立场会不会像在前两任老板那里一样随时发生转变。所以,刘邦就找魏无知问问这事,魏无知就说,这个人品行虽然不咋地,但是办事绝对可以的,交待的工作绝对完成的很好。刘邦还是不放心啊,没听到我关心的,于是亲自问了陈平,陈平就照实说了,我收受贿赂和立场没关系,并且前两任老板根本就不用我,您这么看重我,我肯定和您一条心。刘邦这才彻底放心了,更加重用他,“情”的问题解决了,从“势”上来讲就可以更好的制约这些将领,最后反馈到“形”上,自己就可以加强权力,更好地控制这些将领,避免他们做出反叛一类的事情。
韩信攻赵时,陈馀完全不顾形势和情势,只依照自己头脑中固有的观念和认知做决策,否决了李左车的正确意见。我们可以来分析一下当时双方的情况:从“形”上看,陈馀二十万人,韩信只有数万,并且远来疲惫,陈馀的力量明显要强大得多;从“势”上看,守易攻难,战争中一般要有三到五倍于对方的兵力才能支撑起一场进攻,而韩信兵力比陈馀还少,如果陈馀一直处于守势,韩信几乎没可能攻破赵;从“情”上看,陈馀处于守势,有退路,不会愿意死战,韩信处于进攻的主动位置,士卒乘胜而来,锐气正盛,但是一旦进攻受阻可能会瞬间崩溃,因为士卒没有一定要攻破对方的现实需要。
当陈馀不防守要进攻的战略意图暴露以后,韩信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形”的东西,也就是双方的力量对比他改变不了,但是他可以从“势”和“情”上做文章。在“势”上,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把双方的攻守角色进行易位,变成我方防守对方进攻,易位以后,“形”的东西,也就是双方的力量对比,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改变了,作为进攻方的陈馀,兵力优势被抵消。在“情”上,韩信把部队置于必死的境地中,背河而战,诱敌进攻,虽然把自己的退路给断了,但是正因为没有了后退这个选择,士卒才只能选择死战,而陈馀的赵兵本来是在自己家里边呆得好好的,没有想把侵略者消灭干净的觉悟和需要,能打就打,不能打先保自己就退,必然不会全力进攻,在看到韩信用计制造出的赵兵没有退路的假象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军心溃散,一败涂地。
韩信的背水而战可以和前面的刘邦兵败彭城的事件做一对比。前文写到刘邦趁着项羽攻齐的时候,攻入了彭城,大宴宾朋,士兵们也纵情享受安逸欢乐,从“情”上来讲,已经是怠惰散漫之师了,而楚军的将士们都义愤填膺,急于挽救败局,一家老小都在彭城呢,所以可以无畏惧地奔向死亡,以决一死战。果不其然,刘邦兵败,淹死的人把河道都快堵住了。这个事情和韩信那个表面看似一样,却因为“情”之一字结果相反,足可见“情”的决定意义。韩信后来的威逼燕国使其投降,也是紧紧把握了“情”字,在“形”和“势”都不占优的情况下,从心理上使燕屈服。
总之,所谓的以弱胜强是不存在的,强胜弱败才是人世间的基本规律。纸面上的力量对比说明不了什么,用智慧将“势”引导到利于自己的一方,然后使有决定意义的“情”也就是人心可用,即便筹码不足,也能蛇吞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