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能上映就很好了

三号厅检票员工 2024-12-03 15:02:16

今天聊一部刚刚内地上映的日本电影:

《完美的日子》

之前上流媒体的时候就看过,当时并不算特别印象深刻,也并不是那一届戛纳作品里最喜欢的,上映后我又跑去影院看了一遍,这一次依然能理解自己之前的感受,但也对这部片子有了些改观。

这部电影谈不上讲了什么故事,拍的是一个日本老年清洁工独自生活的日复一日,睡觉,睡醒,上班,吃午饭,下班,回家看会书,睡觉。很偶尔才会发生类似外甥女造访的小事,基本不会受到来自社会或任意方面的强烈困扰。无论怎么看,从文本层面,这种日子的确完美,也确实平淡,平淡到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但也是二刷之后,我意识到这就是导演(也是编剧之一)文德斯的意图,他是把这部电影当成了一个日记本在书写,以完全私人化的视角,借由生活流的碎片,表达自己对“完美的日子”的理解。

一切都是诚恳的,这种诚恳带来了视角局限性的暴露,比如里面年轻女孩会仅仅因为跟主角有音乐上的共鸣而亲他一口。

也带来了更多有价值的部分,文德斯能够借助对这种“完美”的巧妙表述,提供足够共通的联想空间,让观众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和意义。

所以,进入这部电影最好的做法,就是抛掉从一部电影里“找到什么”的常规想法,不一定要共鸣,不一定要赞同,把一切先交给感受,这样更易于理解导演的表达,也更易于梳理自己当前对生活的理解。

我们这篇也只能是分享一种理解,一种解读的方法。

正文

就从片名聊起好了。

“完美”的意思我们都知道,而当这个词放在一个清洁工的生活里,它该如何定义?

根据电影表面的文本,主角平山(役所广司 饰)对自己朴素规律的生活感到满足,情绪很少起伏,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这指向的就是心境的自洽,是达成井然秩序后的充分安全感,但我觉得都不够准确。

这个答案其实电影第一场戏就初步告诉我们了,不是靠台词,而是视听。

这场戏里,初阳刚刚照亮城市,树影婆娑间有风声穿过,沙沙作响,然后开始混杂着响起街道工人打扫的声音,画面切到工人,最后跟着这个声音,视点回收到主角平山这里,他从睡梦中苏醒,睁开了眼睛。

电影让观众跟平山一起,同步完成了一个“被大自然和环境音唤醒”的过程。

这表示,平山一开始就拥有着一种主动权,他对自己身体、心理、工作都实现了最大化的掌控。他不使用闹钟,也不需要使用闹钟,不准备借助更多的现代化东西来“更效率”,作息跟工作时间完成了健康的协调。

这种主动实际贯彻全片,电影借由平山视角引领我们进入他的生活,从他的视角里可以看出明确的被筛选的痕迹: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明亮的,舒展的,包括重复的清扫工作里,他刻意记住的也不是肮脏的部分,而是特别的,或有成就感的部分。

给游客演示透明公厕的用法,得到感谢后他会不自觉地流露开心。从公厕里发现画了棋格的纸条,他也愿意津津有味地跟陌生的对方玩起来,有来有回。

而且生活对他来说也不是连续事情的发生,而是由自己的不同“选择”拼凑出来的,主体性非常强。

他下班后骑自行车会到附近澡堂泡澡,澡堂开门时间都能掐得刚刚好。去熟悉的小书店买书,听老板娘发表一句对书的评价,然后笑笑而去。每一个小的选择都意味着对另一些更主流的生活选择、生活情绪的拒绝。

有一个细节更能佐证这一点,平山在工作时碰到走失的小孩,帮忙把他带出来后,小孩妈妈发现了他们,对平山并没有感谢,而是拿了纸巾给小孩擦手,展现一种厌嫌。

而这时的镜头正是平山的主观镜头,他没有被这种对方的情绪所带动,只是目送他们离开后,视线顺势转到旁边一块池塘警告牌子上,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这种叙述显然有别于其余电影,大部分电影对于人物的塑造都是利用被动,利用无数外力来完善主角的形象和光谱,但是《完美》里的主角一开始就是完成时态,他的主动造就了他的生活。

电影似乎是在说,完美的日子,就是每个人,尤其劳动阶级的人拿回足够的自主权,精神需求有空间可以安放的日子。

这个结论也许没错,但有意思的是,导演也知道这是一种理想形态,所以他又加了很多现实的部分,让这种完美显得摇摇欲坠。

一个是呈现了过去对当下的人的影响。

电影里外甥女和妹妹的造访,暗示平山跟父亲过往有矛盾,且从妹妹过得很好来看,平山疑似出身富贵,但这些描写并不是为了呈现一种“阶级跌落”的自得其乐,因为平山已经在“有得选择”的前提下,一手建构了自认完美的生活,并借此保持更大化的内心平静。

电影更想呈现的是,一个人无论处于什么年龄、阶段,想要如何淡化自己的过去,如何竭力想要维持当下的自我,争取更大的自由边界,都总要受过去的牵制,这是人与生长土壤关系的双面性,也是某种必然。

平山就是如此,之前的富裕条件、之前七八十年代充沛而优质的艺术作品,培养出了他如今的喜好和品味,培养出了他情感的丰富,细腻到会对一棵野生的小花心怀怜悯,也就同时表示,他不可能摆脱情感的束缚,依然会对旧人旧事心有戚戚。

外甥女、妹妹这些过去的人的出现,就成为了他无法预防和掌控的变数,所以他在妹妹离开后,会忍不住流泪,夜晚也无法安眠,情绪受到难以平复的搅动。

换种生存环境、换种在意要素,这样的困境似乎也都可以成立。

一个是描摹了城市系统对人的现实影响。

平山之所以拥有这种主动权,可以拒绝簇拥新的潮流,不结婚,不社交,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依赖着现代化的城市系统,可以靠劳动换取稳定的薪水和保障。

但这个系统本身是充满着动荡的,并非所有人都渴望低欲生活,就比如他的同事,向往恋爱,会在想辞职的时候选择辞职,导致他活计变多,无法准时下班。

只要这种变化发生,他的生活就变得脆弱和无法持续,那个晚上他没法延续看书的习惯,也不得不对公司提出明确诉求。

这里面有一种吊诡的矛盾,人常常为了自由而想逃离现代文明,但赋予人这种逃离权利的恰恰就是现代文明。人与运转的城市机器,目前似乎只能互利互用,很难求取平衡。

那导演去强调完美的稀缺和难求,又是为什么呢?“完美”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部电影的妙处,就在于精确呈现了完美的内外形状后,留下了开放性的问题。

当完美作为生活的形容词,本身就是主观的,很难形成统一的标准。我理解的电影里所呈现的广义的完美,是自我大于外界的时刻。

无论自我赋权多么难、外部世界多么动荡,只要我们还向往这种时刻,让这种时刻更多地发生,就会构成完美的日子。

就像平山跟相熟的老板娘的前夫聊天时,听到男人患了重病,平山不是陪他陷入沉痛里,或假装无事发生,而是接着对方“不知道影子叠在一起会不会更暗,什么都不知道,生命就要结束了”的话,无视外界眼光、无视年龄和身体的老去,主动提议玩叠影子的游戏,在河边的岸上,找到了答案,共创了一段欢快时光。

也像平山对外甥女说的那句话,下次再一起去看海,因为“下次就是下次,现在就是现在。”

明暗交替,悲喜交加的日子里,没办法也没必要去预测下一分钟的事,这一分钟倘若可以随心而行,那就已经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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