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深入骨髓的痛!
可黎桑桑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她只能听着黎微荷好似不忍的说:“堂姐太可怜了。”
而她的丈夫景穆琅声音温柔:“别看了,是她自作自受。”
他似乎不想叫黎微荷再看到这血腥场面,随意吩咐侍卫道:“随意埋了,此后不要再提这个人。”
黎桑桑死死睁大眼睛,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自作自受,随意埋了。
一字一字,将她刺的鲜血淋漓。
错了,是她错了!
若有来生,她一定不会再和这个男人有半分瓜葛!
万里晴空里一道惊雷。
夏国历庆平三十一年,秦王妃黎桑桑于灵山寺病逝,秦王奏明皇帝,因其作恶多端,不入皇陵。
夏国历庆平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冬至。
秦王府。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秦王妃的云舒院却冷清至极。
黎桑桑出神的看着庭前的白雪枯枝。
她怀着冲天怨愤而死。
谁知再次醒来,竟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她嫁给景穆琅的第三年,回到了景穆琅娶黎微荷为平妻的那一年!
肩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十日前,她去城外灵山寺祈福,却遇到了劫匪,她和黎微荷都被劫持。
景穆琅毫不犹豫舍弃了她去救黎微荷,她被劫匪一箭穿胸,昏迷至昨日才醒。
黎桑桑平静开口:“王爷可在府内?”
丫鬟梅朵脸色微变,支支吾吾:“在,只是……”
只是在陪他心爱的女人,完全忘了她这个命在旦夕的秦王妃而已。
黎桑桑自嘲一笑:“我去见他。”
黎桑桑不顾阻拦,径自往镜春院走去。
镜春院。
“王妃止步。”黎桑桑被侍卫拦在院门外。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王妃!”她强行推开侍卫,踏入院中。
看着这个上一世到死都不被允许踏入的院子,她心神恍惚,袖中的手不由收紧。
“吱”的一声,门开了。
长身玉立的景穆琅走了出来。
见到黎桑桑,他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你来这儿作甚?”他冷硬的嗓音一如既往。
黎桑桑幽深的目光望向屋内:“里面的人,是黎微荷对吗?”
“你知道了。”景穆琅神色没有丝毫愧疚,“本王要娶微荷为平妻。”
同样的话,他在上一世便说过。
再次听来,依旧刺耳锥心。
黎桑桑怔怔发问:“为什么?”
三年前,景穆琅遇刺断腿,她替代不愿嫁给一个瘸子的黎微荷嫁给了他。
这三年,她每晚为他药浴、针灸,终是治好了他的腿。
可景穆琅放在心尖上的仍旧只有一个黎微荷,甚至不惜违背皇族礼法也要娶黎微荷为平妻。
景穆琅看着她肩上仍然渗血的伤,心里有些不舒服。
移开视线,他冷冷道:“本王心意已决。”
“为什么?!”黎桑桑却不像以往一般退下,反而向前一步再次逼问。
她红了眼,问的不仅是他为什么要娶黎微荷,还有他前世的无情无义。
“放肆!”景穆琅被惹怒了,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逼问本王!”
第二章 问罪
好像被一把刀扎在心口。
黎桑桑看着景穆琅墨眸中的无情,所有的怨愤,不甘,痴缠尽数涌上心尖。
她红了眼。
是了,景穆琅从未将她当做妻子,她却妄图从他身上寻得一份怜爱,最后不仅害死了所有对自己好的人,自己也落得惨死的下场。
重活一世,她总算看得清清楚楚!
“多谢王爷。”
多谢你让我彻底醒过来。
本就一场错爱,从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黎桑桑深深看了景穆琅一眼,第一次没有告退,转身直接走了。
她这从来没有过的无礼举动,让景穆琅愣住了。
他蹙眉看着那消瘦的背影,眼神复杂。
回到云舒院没多久。
太医就来为黎桑桑看伤,并说景穆琅已从太医院调来天山雪莲。
黎桑桑不由皱眉:“给了我,太子殿下怎么办?”
她记得天山雪莲是太子景行止必须要用的药,每月西域只进贡一朵。
太医讪笑:“太子的眼,药吃与不吃也无差别。”
黎桑桑明白过来,太子和景穆琅是皇帝最出众的儿子。
三年前遇刺之后,景穆琅断腿,太子瞎眼。
可如今景穆琅腿好了,太子眼却还是瞎的。
太子之位眼见便要换人,连太医都见风使舵了。
黎桑桑目光微凝。
上一世太子景行止眼瞎之后便深居东宫不出,待她再次听到消息,便是他战死沙场之时。
她也终究没有见过那传说中惊才艳绝的天骄之子。
黎桑桑凄然一笑,不觉生了丝同病相怜之感。
在太医走后,她便让梅朵将雪莲悄悄送去了太子府。
雪又下了几天,黎桑桑再也没去找景穆琅,而景穆琅也没来过这云舒院。
正当她思量今后打算之时,景穆琅身旁的小厮忽然到来。
“王妃,王爷找您。”
黎桑桑看着眉梢眼角都透露着轻慢的小厮,眉间微蹙。
从前她还觉得自己好歹是秦王妃,如今看来,连府里的奴才都比自己明白她在景穆琅心中的地位。
镜春院。
伺候黎微荷的丫鬟正跪在景穆琅脚边哭诉:“屋里没碳,奴婢去求人也求不到,这才让微荷小姐感了风寒……”
黎微荷更是咳嗽了两声:“穆琅,你莫怪堂姐,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黎桑桑厌恶的望着榻上脸色苍白的黎微荷,一言不发。
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黎微荷这套把戏一直都没变过。
“你该称我王妃。”黎桑桑冷冷打断她。
景穆琅一听,呵斥道:“你既知自己身份,府内之事也该处理妥当。”
闻言,黎桑桑心更冷。
前世就是这样,无论黎微荷出了何事,他总是会先将罪责怪到她身上。
黎桑桑掩去眼中情绪:“既如此,不如我来给你把脉诊治一番。”
说着,她挽袖伸手,走向黎微荷。
黎微荷面色一僵,下意识地闪躲。
随即委屈的抬头,泪光莹莹只说两字:“穆琅……”
景穆琅立刻挡住黎桑桑,似乎怕她靠近就会害了黎微荷。
思量几秒,他将腰间令牌摘下递给黎微荷。
冰冷的目光却刺向黎桑桑:“此令便如我,府内一切事物都可调用。”
黎桑桑望着那令牌愣住了。
她去西域为他求医,他都不肯把令牌借给她,如今黎微荷不过含泪一声“穆琅”,他就轻易地给出。
前世,她曾痛不欲生。
如今却觉荒黎可笑。
看吧,黎桑桑,这便是你曾放在心尖上的男子。
为了黎微荷,他可以把你弃之如敝履。
黎桑桑冷嗤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了出去。
许是她走的太过干脆,反而让景穆琅无法忽视。
他紧蹙着眉,跟了上去。
黎微荷见景穆琅竟跟着出去了,柔弱的表情瞬时一暗。
院门外,黎桑桑停下脚步:“王爷还有罪要问?”
景穆琅被她似有若无的锋芒刺地愣了瞬。
三年来,黎桑桑从未忤逆过他,可这几日她像是换了个人,接二连三言语带刺。
景穆琅眼神骤冷:“看来你是不想做这个王妃了。”
第三章 原来是她
“王妃……”黎桑桑咀嚼着这一称呼,“我在王爷心里,原来还算是王妃。”
看着她眼中莫名的深切悲哀,景穆琅还未发作的怒火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就这样望着她离去。
次日。
宫里的传旨太监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安侯黎桑桑女黎微荷品貌端庄,秀外慧中,与秦王前缘未定,如今再续,故朕特钦定其为秦王平妻,择吉日大婚,钦此!”
黎桑桑跪着,听到“前缘未定”四字,胸口情绪翻涌。
好一个前缘未定,那她算什么?
景穆琅的错缘吗?
传旨太监离去,黎桑桑在梅朵的搀扶下起身。
她转头望去,看见景穆琅和黎微荷站在一起,一众仆人恭敬的跟在他们身后。
而她只有自己和梅朵。
黎桑桑忽觉一丝悲凉钻入心底,千言万语全部变成了一句:“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闻言,景穆琅神情一滞。
他看向黎桑桑,却只见她转身间那微红的眼角。
不知为何,一丝烦躁掠过心中,带走了不少因这道赐婚圣旨而起的欣喜。
连下了三日的雪,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人的脚踝。
披着霜色斗篷的黎桑桑艰难地挪动着双腿,一步步朝灵山寺走去。
梅朵搀扶着她,有些不解:“王妃,为何您非要今天来?”
黎桑桑喘了口气:“求佛就得诚心。”
梅朵目露疑惑,似乎不太明白。
黎桑桑也没有解释。
前世,她惨死于灵山寺,今生不知因何缘由又是在灵山寺受伤后醒来。
现在,她下定决心和景穆琅分开,定要前来求个心安。
到了灵山寺后。
黎桑桑让梅朵在寺外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
庙中人并不多。
黎桑桑跪在佛前:“我佛慈悲,信女幸遇重生,愿我佛佑我娘平安无虞,愿……”
她忽然停住,最后还是将那句“愿我与景穆琅此生无瓜葛”说了出来。
黎桑桑叩拜后摇了签。
两声细微的落地声后,她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她望去,只见是一身穿玄色素衣的男子。
他双眼蒙着白布,气质清濯。
男子摸索着地上的签,黎桑桑见状,便将他面前的签捡了起来递到他手中。
男子一愣:“多谢。”
黎桑桑笑道:“举手之劳。”
她捡起自己的签,见上头写着“下”一字,神情微怔。
黎桑桑目光下落,喃喃念道:“君子莫体小人为,事若差池个是非,琴鸣须用知音听,守常安静得依稀……”
而后面的解便是“待得贵人,无不欢喜”。
看到“贵人”这两个字,黎桑桑不由自嘲一笑。
她现在难以从秦王府脱身,又去哪儿遇贵人呢?
黎桑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签收于袖内起身离去。
这时,一侍从模样的少年恭敬的走到男子身边接过签,念了出来:“中签,一谋一用一番书,虑后思前不敢为,时到贵人相助力,如山墙立可安居。”
翻过签,他又继续念:“解签为,改旧成新,寒花遇春。”
少年眼中忧虑,声音却努力欢喜:“恭喜殿下,此次定能找到的神医定能治好您。”
男子抿抿唇,思量了片刻,声音清冷:“天山雪莲来处可查清楚了?”
“回殿下,查清楚了。”少年压低声音。
“是秦王妃。”
第四章 求和离
十二月初九,秦王府大喜。
红绸漫天,从侯府至王府,覆盖街道的雪都被映红了。
梅朵看向翻看医书的黎桑桑:“王妃,今日王爷大婚呢。”
黎桑桑不为所动。
梅朵满脸不解。
从前景穆琅一句冷语就能让黎桑桑伤心半日,如今竟把自己撇的跟看客似的。
黎桑桑却从袖中拿出在灵山寺求的签。
“琴鸣须用知音听……”黎桑桑低喃着。
贵人,知音。
她又能去哪儿遇贵人和知音。
黎桑桑沉叹,将签收了回去。
热热闹闹的婚礼三更才歇。
黎桑桑下定决心,她展开宣纸,在纸上写上和离书三个字。
看吧,景穆琅,此生是我不要你了。
第二日,黎桑桑正要去找景穆琅,景穆琅带着黎微荷来了。
“微荷来给你敬茶。”他淡淡说。
黎桑桑眸色一暗,心底顿起警惕。
黎微荷叫人端来茶:“堂姐,这杯茶是多谢你替我照顾穆琅三年……”
她语气真诚,一杯茶,谢过了三年。
说着替她照顾,连黎桑桑一点苦劳都轻飘飘抹去。
黎桑桑没什么表情,接过了茶。
黎微荷眼底划过一丝狠光,正当她想借着黎桑桑的手将茶杯打翻时,手背突然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她手一颤,滚烫的茶浇在了自己手上。
“你这是做什么?”黎桑桑故作惊讶。
黎微荷看着黎桑桑似有若无的幸灾乐祸,心中怨毒,委屈地看向景穆琅:“我没事,堂姐只是手滑,你别怪她。”
景穆琅皱眉,还没开口,黎桑桑便说:“他能怪我什么?我可连茶杯都没有碰,莫不是妹妹昨日累了,所以今日才拿不稳茶?”
闻言,黎微荷脸色一僵。
“黎桑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景穆琅眉目间的寒冰似能将人冻亡。
“当然。”黎桑桑笑意褪去。
她站起来,一字一句,将曾经的委屈、愤恨和不甘全化作如刀刃锋利的话。
“秦王殿下,嫁给你三年,我自认尽心尽力,倾尽所有,你我即便没有夫妻之情,也该有些面子情分,可你却娶我堂妹为平妻,叫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景穆琅一滞,惊诧不已。
可此刻的黎桑桑让他没由来的生了丝心慌。
“君既无情,妾便无意。”黎桑桑双手交握,行了大礼,“求王爷成全,赐黎桑桑和离书。”
霎时,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景穆琅看着她,袖袍中的手不觉攥紧:“你要和离?”
黎桑桑那三年的确劳苦功高,他不否认,所以他也从未想过休弃她。
但此刻,她那双眼中的坚定让他明白,她是真的要和离。
胸口莫名翻涌的怒意和烦乱,让景穆琅眉目一沉:“王妃大不敬,即日起禁足院内,无本王吩咐,任何人不许出入!”
说完,他就带着黎微荷离开了。
这一关就是五六日,景穆琅再没来过。
黎桑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将自己一直关下去,但她绝不愿再沦落到前世的下场。
她趁着侍卫轮换逃出了王府。
既然景穆琅不和离,她便去找能让他们和离的人。
雪落了黎桑桑一身,寒风吹的她意识都开始模糊。
突然,一辆马车驰骋而来,险些将她撞到。
车帘被掀开,眼蒙白布的男子探身出来。
黎桑桑一愣,这不是灵山寺遇到的男子吗?
她先道一声抱歉正准备走,男子忽然叫住了她:“姑娘,相逢即是缘,我且送你一程如何?”
黎桑桑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体力,苦笑:“多谢,便请您送我去宫门吧。”
景行止动作一滞:“去宫门有何事?”
黎桑桑望向皇宫,一字字道:“求和离。”
第五章 此生不嫁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宫门外。
黎桑桑下车道了谢,强撑着朝宫门而去。
驾车的少年石璟看着那踉跄的背影,不解问道:“殿下,为何要答应帮秦王妃啊?”
太子景行止如玉的指节轻叩马车窗,答非所问:“她倒算个妙人。”
风雪中,黎桑桑仰望着宫门上“承天门”三个大字,倏然跪下。
侍卫面面相觑,忙叫人进去禀报。
满天飞雪,黎桑桑跪在宫门外的场景惹得不少行人驻足窃窃私语。
“秦王妃怎么跪在宫门口?”
“几日前秦王娶了平妻,这是受了委屈啊……”
“实在可怜,听说王妃的父亲黎将军可是为国捐躯啊……”
没多久,一个公公跟着侍卫从里头走了出来。
“皇上口谕,传秦王妃入宫。”
御书房。
黎桑桑跪在御前,磕头恳求:“求皇上开恩,许臣女与秦王和离。”
“荒黎!”皇上一盏茶砸在黎桑桑脚边。
天子之怒,吓得黎桑桑一颤。
她咬牙又磕了个头:“臣女才情不善,三年无所出,实担不起秦王妃殊荣。”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皇家之人只有丧偶没有和离。”
皇上看着她,眉目间的愠色让人不寒而栗。
黎桑桑只能磕头。
这一刻,她大概豁出去了,只想着便是死也不要再做秦王妃去死。
这时,外头候着的公公来报:“皇上,太子到。”
皇上神情蓦然缓和了些:“传。”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黎桑桑浑身紧绷着,连呼吸都不敢过重。
身旁多了一道身影,熟悉的声音响起。
“儿臣参见父皇。”
黎桑桑眼眸一震。
她抬头望去,果真是那送她来宫门的男子!
他竟然是太子景行止。
黎桑桑心下大惊。
景行止薄唇亲启:“父皇,容儿臣说一句,若黎将军还在,定会心疼独女。”
短短几句话便让皇上心底的怒气消散。
他看着瘦弱苍白的黎桑桑,再想起她战死沙场的父亲,眉头紧皱。
黎父安邦定国,战功赫赫,若他看见自己唯一血脉如此凄惨……
皇上暗叹了口气,细想自己答应景穆琅娶平妻一事确有不妥。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半晌。
皇上终于松了口:“既如此,朕准许你同穆琅和离,但为了皇家颜面,你此生都不许再嫁,就算这样,你还要和离吗?”
黎桑桑愣了瞬,而后直接叩头谢恩:“臣女叩谢皇上。”
不嫁便不嫁,她受够了爱而不得的折磨。
这一世,不如守着母亲行医济世来的安稳自在。
风雪已停,黎桑桑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她双腿一软,向前摔去。
突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正。
黎桑桑错愕地望着景行止:“多谢太子。”
景行止收回手,语气淡漠:“举手之劳。”
话落,一旁候着的石璟上前引着他离去。
黎桑桑看着他丝毫不因失明而慌乱的步伐,再想起他前世战死的结局,心中一阵感叹。
若他能登帝,夏国必再现昌荣。
王府。
黎微荷将热茶递给景穆琅:“都看了半日的书,歇会儿吧。”
景穆琅并未接,目光随停在书上,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黎桑桑已经被禁足好几日,他原以为她会像从前那般最多两日便差梅朵来请他,然而……
“王爷!不好了,王妃她,她……”一个小厮神色匆匆地跑了来。
黎微荷皱眉呵斥:“慌慌张张成何……”
她的话还未说完,景穆琅起身打断:“黎桑桑怎么了?”
黎微荷眸色一怔,手中的茶也险些泼倒。
小厮喘了几口气:“王妃说要见王爷。”
景穆琅眉头一松,只当黎桑桑总算服了软。
他大步流星地朝正厅跨去。
直至看见那消瘦单薄的身影,景穆琅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他还未开口,黎桑桑就率先将一道明黄圣旨展开。
“圣旨到,王爷请接旨。”
第六章 夺嫡之路
厅内除了景穆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吓得跪在地上。
“皇上有旨,黎桑桑即日起与秦王景穆琅和离,从此桥路不相逢,各不相干,钦此!”
黎桑桑放下圣旨,看着僵在原地的景穆琅:“王爷,桥路不相逢,珍重。”
关于两人,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或者一字都不愿再对他说。
良久,景穆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竟然去求见父皇。”
黎桑桑眼神毫无波澜:“王爷既能幽禁我,我又为何不能去求皇上?”
话落,她见黎微荷迟迟而来,目光顿时染上一抹嫌恶。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眼前两人挺相配。
一个薄情,一个寡义。
景穆琅看着黎桑桑那张苍白却又淡然的脸,莫名的沉闷感像是石头压在心头。
黎微荷见到她便开口指责:“堂姐,你怎能如此不顾情谊,在宫门下跪,让王爷丢了好大的脸!”
黎桑桑只觉好笑。
黎微荷比景穆琅都还要快知道自己宫门下跪之事,看来她的确事事留心着自己。
“情谊?”黎桑桑轻咬两字,“王爷可觉着我们有情谊?”
景穆琅看着她,心绪烦乱异常。
他紧攥着拳,声音冰冷:“离开王府,你又能去哪儿?”
黎桑桑的父亲虽是前一代侯爷,但他战死沙场后,爵位和侯府就都被黎微荷的父亲黎成杰继承了。
黎桑桑就算离开他,也回不了侯府。
黎桑桑淡淡道:“不牢王爷费心。”
她看向表情僵硬的黎微荷,“妹妹,这王妃之位以后便是你一人的了。”
说完,她抬腿便转身离去。
景穆琅望着那渐远的背影,紧抿唇线。
他越发不认识现在的黎桑桑了,复杂情绪糅杂堆积在胸口。
回到云舒院。
黎桑桑简单收拾了一下细软,带着梅朵一同离开了王府。
雪路中,强撑了一整日的黎桑桑终于松下心弦,不断咳嗽。
梅朵搀扶着她,心急如焚:“王妃,你伤还没好,奴婢带你去医馆吧。”
黎桑桑摇头:“从今往后莫唤我王妃。”
她脸色煞白地喘了几口粗气,意识却难以支撑,踉跄着又走了几步后,眼前猛然一黑。
黎桑桑再次睁开眼时,身在一陌生的房间里,一股苦涩的药味钻入鼻内。
床边燃着炭,案上焚着檀香。
黎桑桑蹙起眉:“这里是……”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石璟扶引着景行止走了进来。
她一愣,忙要起身行礼。
景行止明明看不见,却看见了一般说:“不必行礼。”
他坐到榻上,石璟便退至门外候着。
房间静的只剩下盆内炭的“呲呲”声。
良久,黎桑桑满含谢意开口:“多谢殿下在御书房为我说话……”
“本宫并没说什么”景行止声音冷淡,止住了她的话。
黎桑桑没再继续说,但她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这时,景行止又问:“既已和离,你往后该如何?”
黎桑桑轻捂伤处,心绪惆怅:“带着娘,开个药铺,行医救人渡此余生。”
景行止弯起唇角,空洞的眼中却是让人胆颤心惊的阴翳。
“黎桑桑,你可知自己已经阻了景穆琅夺嫡之路?”
第七章 威胁
听到“夺嫡”二字,黎桑桑脸色一白。
上一世景行止战死沙场后,皇上便立景穆琅为太子。
“本宫眼疾不愈,朝廷内外纷传太子之位会传给景穆琅,你跪在宫门外求和离,给他惹了不少口舌是非。”
景行止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语气难以捉摸。
黎桑桑沉默,良久似是下定决心:“殿下若是治好眼疾,秦王又岂会有机会染指太子之位!”
景行止指尖一顿。
黎桑桑从床上坐起,即便知道景行止看不见,却还是端正跪拜行了大礼。
“臣女不才,却也治好了秦王腿疾,若殿下信得过,臣女愿拼死一试。”
景行止没说话,黎桑桑紧张的额头都冒出细密冷汗。
良久。
一句“可。”字敲在她心头。
“若是你治好我,我保你一世无虞。”
景行止声音虽轻,却莫名叫人心中安定。
“石璟。”景行止唤道。
石璟推门下跪:“属下在。”
“药房交给黎姑娘,你派人护她安全。”景行止说完就起身。
“是。”石璟有些惊讶的看着黎桑桑,却对景行止的命令没有半点质疑。
景行止清贵身影远去,黎桑桑松了口气。
莫名,她又一次想起那只签的解。
贵人,难道指的是太子殿下不成?
另一边,石璟低声问道:“殿下,若是秦王知道,他必定记恨在心。”
景行止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那位置只有一个,他势在必得,注定我们不死不休。”
黎桑桑……
就当是谢过她的雪莲之恩吧。
修养了几日,黎桑桑请示了景行止,要将黎母从侯府接出来。
父亲战死后,母亲带着她退居侯府一角,含辛茹苦将她养大。
想到上一世母亲被她连累,请愿上了庵堂,自己甚至没见到她最后一面,黎桑桑便心事沉重。
景行止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再次回到侯府。
黎桑桑却没能见到黎母,接待她的,是三婶陈云芳。
她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你一个秦王弃妇,来我侯府作甚?”
陈云芳面孔得意。
全然忘了,三年前她是怎么跪在地上,说黎微荷重病,求黎桑桑嫁给景穆琅。
若是前世,黎桑桑定然已经难堪得狼狈不已。
但如今的黎桑桑却端起茶,眉眼风轻云淡:“我与秦王是皇上钦定的和离,你说我是弃妇,是在对皇上不满吗?”
这话一出,陈云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她怒视着黎桑桑,心中却不由生了丝困惑。
从前黎桑桑逆来顺受,绝不会说这等尖酸之语,如今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告辞了。”
黎桑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径自起身离开。
说是告辞,可出了正门,黎桑桑就径自朝黎母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便见黎母身边的丫鬟拿着食盒灰头土脸地跑向柴房。
黎桑桑心一沉,不安漫上心头。
黎桑桑跟了过去,万万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让她心如刀绞的场景。
凌乱冰冷的柴房中,黎母只盖着一席薄被蜷缩在柴堆旁,雪花从窗外飘进了来落在她的银发上。
“娘!”
黎桑桑红着眼跑过去,忙将斗篷脱下来盖在黎母身上。
“小姐!”丫鬟见了救星似的跪地哀诉,“小姐救救夫人吧,夫人身感风寒数日,侯爷夫人不让奴婢请大夫,还把夫人挪到柴房来……”
黎桑桑看着黎母惨白没有意识的脸,胸口翻起滔天的怒火。
这时,陈云芳带着几个丫鬟赶了来。
她看着跪在黎母身边的黎桑桑,呵斥丫鬟:“我不是吩咐过外人不能放进来吗?”
黎桑桑深吸了口气,冷着脸走向陈云芳。
那眼神,恍若从地狱而来的讨命厉鬼般,让陈云芳下意识地发憷。
还没等她说话,黎桑桑就冲上前狠狠攥住陈云芳的发髻,将她的头一把压进地上结了薄冰的剩汤里!
第八章悔不当初
“好喝吗?”黎桑桑两眼泛红。
“啊,来人……”陈云芳疼的龇牙咧嘴地大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黎桑桑便又扯着她往碗里按去,喝道:“好喝吗!”
丫鬟们本想上前帮忙,却被黎桑桑冷冽的眼神吓得不敢上前。
陈云芳狼狈不堪,瞪着黎桑桑的双眼似要喷火:“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黎桑桑冷笑一声,想起前世那件最可笑的丑闻。
倾身在她耳旁低声道:“三婶,你若不想黎微荷是个孽种的事传出去,就给我安分点。”
陈云芳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黎桑桑。
黎桑桑嗤笑一声,狠狠放开手,她便脱力地瘫倒在地。
黎桑桑转身将黎母扶起。
丫鬟们正要阻拦,陈云芳颤声道:“让他们走。”
丫鬟们只好让开。
黎桑桑刚行至府外,就撞上了景穆琅和黎微荷。
景穆琅脚步一顿,复杂的目光落在黎桑桑脸上。
“堂姐?你这是?”黎微荷诧异地看着黎桑桑和黎母。
黎桑桑根本不想理会眼前的两人,直接绕过了他们。
景穆琅皱眉,却在黎桑桑擦肩而过那一瞬攥住了她的手臂:“黎桑桑。”
黎桑桑面色一沉,下意识要抽回手。
可景穆琅反倒收紧了力道。
看着黎桑桑那满含愠色的双眼,景穆琅生了丝莫名的不甘。
“这几日,你住在何处?”他冷声问。
那日黎桑桑离府后不久,他便派人去追,谁知竟不见了人影。
“秦王殿下倒是多管闲事。”黎桑桑皱眉,“只是,我看秦王妃像是不开心呢。”
景穆琅一怔,看向黎微荷。
谁知却正好看见了黎微荷来不及收敛的嫉恨恶毒。
只是那扭曲神色一瞬即逝,转眼便又恢复如常。
黎桑桑趁机抽开手,扶着黎母离开了侯府。
黎微荷看着景穆琅的目光跟着远去,将狠毒藏进眼底,带着委屈开口:“穆琅,我们进去吧。”
景穆琅生硬地收回视线,烦乱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平息。
黎桑桑将黎母带回太子府,便去拜见太子。
书房。
景行止盘坐于于榻上,指间捻着一枚黑棋。
黎桑桑上前准备行礼,景行止却率先开口:“坐吧。”
闻言,她欠了身便轻轻坐了过去。
“你帮本宫看看,这枚黑子该落在哪儿?”景行止意有所指似的问道。
黎桑桑一愣,看向面前的棋盘。
盘中黑子已被白子重重包围。
她思索一番,拿起一枚黑子落下:“置之死地而后生。”
景行止听了,黯淡的眸子亮了瞬。
他将手中黑子稳稳落下,从容地让人觉得他并不是瞎子。
两枚黑子如同一把剑刺破被白子围困的僵局。
黎桑桑有些诧异,景行止真的看不见吗?
而景行止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唇角轻扬:“本宫眼瞎,但心不盲。”
听到这话,黎桑桑低头一笑。
太子眼瞎心不盲,有的人却是眼不瞎心盲。
景行止抬眸:“怎么了?”
黎桑桑忙道:“殿下英明,我是说,明日我便开始为殿下诊治。”
黎母的事让她明白,就算和离,若是没有守护的力量,最终还是保护不了她的家人。
直到傍晚,黎母才醒了过来。
守在榻边的黎桑桑眼眶一红:“娘。”
黎母浑浊的目光闪了闪,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桑桑,你瘦了,在王府……可是伤心了?”
黎桑桑心一紧,险些落下泪:“桑桑不伤心。”
她深吸了口气:“娘,您放心,以后桑桑定不会让您再受苦。”
心底的涌起的愧意让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上一世,她满心都扑在景穆琅身上,以至于错过与黎母的最后一面。
这是她的错,也是她的痛……
次日,黎桑桑就开始治太子的眼睛。
她先将裹着药的细布轻轻蒙住景行止的双眼。
两人靠的很近,温热的气息洒在景行止的鼻尖,竟有种猫爪挠了下心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
黎桑桑眼底划过一抹诧异,景行止竟然知道自己在想别的。
她将细布打了个结,转身拿出银针:“我来往太子府一事恐怕早已入了景穆琅的耳了。”
淡淡馨香的远离让景行止心莫名空了瞬。
他轻咳一声:“害怕了?”
黎桑桑莞尔一笑:“这不是有殿下吗?”
话一出,她顿觉这话不妥,忙讪讪改口:“不,我的意思是……”
“施针吧。”景行止打断她,声音中忽然多了一丝微不可闻的愉悦。
第九章 原来如此
黎桑桑耳尖微红,不敢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给他扎针。
待她诊治完毕,离开之后。
景行止却久久坐着未动。
石璟安静站在一侧,却听景行止忽道:“你去送两瓶枇杷露给黎姑娘。”
闻言,石璟愣了一下。
细想刚刚黎桑桑的声音似乎是有些沙哑,可太子殿下何时竟会关心一个女子的小事了?
日暮时分,敢在宫门关闭之前,黎桑桑出了宫门。
如今她将黎母接出,自然不好再住在太子府。
便暂时租住了一处小院。
行至巷口,一墨色身影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入巷内。
黎桑桑吃痛地揉着手腕,抬头间,眼眸一怔。
竟然是他!?
景穆琅看着面前脸色红润的人,心底五味杂陈。
离开了王府,离开了他,黎桑桑似乎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
他喉结滚动,如鹰爪的目光紧锁着她:“你现在回来,本王还可以让你做本王的王妃。”
黎桑桑一愣,只觉他的话荒黎又可笑。
她冷嗤一笑:“王爷可真看得起我,不顾身份来亲自赐我殊荣。”
满含讥讽的语气刺的景穆琅脸色一沉。
“身份?”他看着黎桑桑,目光幽深,“你出入太子府又是以什么身份?”
只要想到黎桑桑与景行止来往密切,他胸口便烧起了无名业火。
黎桑桑神色冷淡:“与王爷何干?”
景穆琅心不觉一窒,更为不甘:“难不成你的真心,只要是个男人便能交付出去吗?”
闻言,黎桑桑眼神瞬变。
前世她死前景穆琅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
她看着景穆琅,一字一句:“景穆琅,你也知道我曾真心对你,可你又给了我什么?”
是无尽的冷漠和一次次的羞辱!
自作自受,随意埋了……
她永远记得这句话,随着她的灵魂到了今生。
所以她绝不会回头,也绝不会再向他低头。
望着黎桑桑泛着红的眼,景穆琅心神大震。
半响,他怔怔问:“这三年,你后悔了?”
黎桑桑给了答案:“悔不当初。”
不过四字回答却尖锐的像针刺在景穆琅的心口,让他痛而迷惘。
黎桑桑深吸一口气,攥着双手,问出了两世她最想知道而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景穆琅,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黎微荷?”
景穆琅怔住了。
“五年前,我在江东剿匪时受伤坠江,奄奄一息之际是微荷救了我,从那时起我便起誓要娶她为妻……”
他说着说着,不知道他的话与其说是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黎微荷,更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娶黎微荷。
而黎桑桑听着,脸色却一点点苍白。
“原来如此。”她压低的声音不知何时嘶哑。
那纠缠不休的不甘和痛苦,还有最后一点爱,都被这话绞了个干净。
只剩她空洞洞往下坠。
五年前,黎家回江东祭祖,她在江边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那男子留下一个碧绿玉佩,说是自己一定会来报恩。
三年前,她嫁给了她救的男子,还以为是天赐良缘……
她不知道景穆琅为何会认为那是黎微荷,但也无所谓了。
黎桑桑从怀中拿出一块碧绿玉佩,看也不看的向他扔去。
“还给你。”
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这一刻的情绪。
终于知道了真相,她只想痛快大哭一场,却发现自己没了眼泪
原来她的眼泪早在上一世就流干了。
黎桑桑没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踉跄走了,只留下一句让景穆琅听不明白的话。
“这东西我珍藏了十几年,如今才知道,这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而被留在原地的景穆琅,在看见玉佩的那一刻,整个人便直直愣住了。
这玉佩正是自己留给救命恩人的。
他捡起玉佩,巨大的恐慌和不安攥紧了他的心。
从指尖冷到心尖。
不,不会的……
景穆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王府,黎微荷殷勤的上前替他更衣。
景穆琅心想,他应当相信微荷才是。
可他却听见自己若无其事的问出了口:“微荷,当初你救我时,我送你的珊瑚手串呢?”
黎微荷浑身一震。
她根本不知道还有珊瑚手串这件事!
黎微荷声音变得低沉:“那手串我本来贴身收着的,却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神情伤心,似乎真是为了丢失的手串伤心极了。
可她的话,却好似一道天雷劈中景穆琅。
胸口处的玉佩一瞬几乎滚烫到烙进他胸口!
他,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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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黎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