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夜惊鹊】
八月十五的月亮圆得跟新蒸的年糕似的,照得村口老槐树底下跟撒了层银面子似的。李二牛攥着包袱皮儿蹲在树根上,手指头在泥地上划出三道印儿。
"二牛啊,这上门女婿可不好当。"村长叼着旱烟袋晃悠过来,"周家那位小姐……"话没说完就被烟呛得咳嗽,烟袋锅在石头上磕出几点火星子。
二牛知道村长的意思。十里八村都传周家大小姐翠花是个缺心眼的,三岁那年跌进冰窟窿,救上来后眼神就直勾勾的,说话颠三倒四。可周家给的聘礼够给老爹抓十副汤药,够给妹子扯身新袄布。
"您甭说了,我应承的事儿不反悔。"二牛把包袱往肩上一搭,布鞋踩得青石板咯吱响。转过山坳时忽然听见草窠里有响动,定睛看去,见个破蒲席裹着的老乞丐,正捧着个豁口碗往嘴里倒凉水。
"后生,往西走可是去周家庄?"乞丐突然开口,喉头咕咚咽下水,"在你傻媳妇儿左肩拍三下,记住喽。"说完把碗往地下一摔,碎瓷片溅起老高,人却影儿都没了。
二牛后脖颈子直冒凉气,加快脚步往周家赶。刚过子时,周家大红灯笼映得满院通红。拜堂时翠花盖头下漏出半截手腕,细得跟芦柴棒似的,二牛想起村口乞丐的话,手心直发痒。
【第二章 灶台秘语】
新婚第三天,二牛蹲在灶台边扒拉灰烬,翠花忽然凑过来,发间还沾着草籽。"你会编蛐蛐笼不?"她说话时唾沫星子喷在火钳上,"我爹说你会种地。"
二牛手一抖,火钳子掉进灰堆。"会……会点。"他偷眼瞅新房梁上挂的驱邪红布,总觉得那抹红色太扎眼。
晌午给岳父敬茶,老泰山咳嗽一声,金戒箍在茶碗里当啷响。"二牛啊,翠花夜里要是说胡话,你甭往心里去。"老丈人眼皮耷拉着,茶碗沿儿上留着圈牙印。
这夜月上柳梢头,翠花突然在炕上坐直身子,手指头对着窗棂比划:"来了来了,穿黑褂子的!"二牛刚要拍她肩膀,想起乞丐的话,鬼使神差地往她左肩拍了三下。
翠花浑身一颤,转头盯着二牛,瞳孔缩成针尖大。窗外忽然刮起旋风,纸糊的窗棂啪啪作响,二牛看见翠花脖颈后浮起块青色胎记,形状像半枚铜钱。
"你看见我娘了吗?"翠花声音突然变得清亮,全然不是白日的痴憨,"她穿绿袄子,梳麻花辫……"

二牛汗毛倒竖,这才想起岳母是生翠花时难产没的,村里老人都说她头七那晚,听见周家庄坟地有女人哭。
【第三章 井底寒月】
打那夜起,翠花夜里总要突然惊醒,每次二牛拍她左肩三下,就能安生睡到鸡鸣。可渐渐地,二牛发现拍肩时掌心发烫,像攥着块火炭。
中秋前夜,二牛到后院水井打水。月光把井台照得煞白,他忽然看见水面浮着张女人的脸——绿袄子,麻花辫,可不正是翠花娘!
"二牛啊……"水里的岳母开口,声音带着水波哗啦响,"当年我难产时,稳婆偷偷在我枕下压了剪子……"
二牛手一松,木桶砰地砸进井里。再抬头,水面只剩碎月亮晃荡。回屋时翠花正对着铜镜梳头,镜中人脸突然扭曲,映出个穿绿袄的女人影儿。
"你娘说……"二牛话没说完,翠花突然抓起剪子对着左肩比划:"该还了,该还了……"二牛这才发现她左肩胎记竟在渗血,染红了粗布衫。
【第四章 狐踪初现】
第二天晌午,二牛在柴房发现个油纸包,里头裹着三根红毛。村东头王半仙捻着胡子说:"这是百年狐毛,沾了人气。"二牛想起乞丐摔碎的碗,碗底似乎也有抹红色。
夜里翠花发起高烧,嘴里说胡话:"白狐姐姐说我该投胎了……"二牛摸她额头烫得吓人,左肩的血迹已经结成黑痂。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爪印声,雪地上印着梅花状的痕迹,直通向村后乱葬岗。
二牛追到坟地,看见岳母坟前蹲着个白衣女子,月光下尾巴拖得老长。"当年周老爷为保翠花性命,求我借了缕魂魄镇着……"白狐转身,眼角有朱砂痣,"三更拍肩三下,解的是二十年前的往生咒。"
二牛倒退两步,踩着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半截碎瓷碗,碗底残留着朱砂符印——正是成亲那夜乞丐摔碎的那只。
【第五章 寒衣寄魂】
十月初一寒衣节,周家后院老槐树突然开了满树白花。翠花站在树下,左肩的黑痂裂开,飞出群蓝莹莹的萤火虫。二牛看见岳母的魂儿从树里飘出来,半透明的手拂过翠花发顶。
"二十年前我难产时,稳婆在枕下压剪子,是要借我的命续周家的运……"岳母的声音混着风声,"白狐用三成功力保住翠花,代价是每月十五要吸人气……"

二牛忽然明白乞丐为何要他拍肩三下——那三下拍的不是翠花,是镇压白狐的符咒。可若不解咒,翠花活不过十八岁;若解了咒,白狐必定要反噬周家。
更鼓敲过三更,翠花突然睁开眼,瞳孔泛着幽绿。"二牛哥……"她声音带着回音,"白狐姐姐要收账了……"
【第六章 纸灰传信】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周家庄的土狗突然齐刷刷叫唤起来。二牛抄起锄头冲出屋门,见村西头老磨坊闪着绿莹莹的光,活像坟地里的磷火。
"白狐姐姐要掀周家祖坟!"翠花赤脚站在院当间,月光把她影子拉得老长,左肩的黑痂裂成蛛网状,"当年姥爷为保风水,把洞填了当坟茔……"
二牛后槽牙咬得生疼。去年清明他跟着扫墓,记得周老太爷的墓碑刻着"狐仙镇魂"四个小字,当时只当是乡下人唬人的把戏。
"得把坟茔里的狐骨迁出来。"翠花突然扯住二牛袖口,指甲暴长三寸,"用我娘生前梳头的桃木梳,蘸黑狗血……"话没说完,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二牛踉跄着往村东头王半仙家跑。老神棍正在供桌前打瞌睡,供桌上摆着个黄杨木雕像,细看竟是那夜的水井里见过的绿袄女人。
"周家祖坟动了胎气。"王半仙用火筷子敲铜盆,盆底符纸无风自燃,"当年周老爷强娶狐女不成,便用镇魂钉……"火星子溅到二牛手背,烫出个月牙疤。
【第七章 坟茔夜战】
子夜时分,周家祖坟地。二牛举着火把,看见老太爷的墓碑裂开了道缝,里头涌出黑水,水面上漂着毛。翠花举着桃木梳,梳齿上滴着黑狗血,每滴在地上就冒股青烟。
"孽障!"白狐从墓碑后闪出,九条尾巴扫过之处,麦苗尽成焦土,"周老爷欠我的三魂七魄,该还了!"
二牛忽然想起乞丐摔碎的碗底符文,摸出贴身藏着的半截碎瓷。月光下瓷片泛起红光,照得白狐动作一滞。
"拍肩三下解往生咒。"二牛把瓷片按在翠花左肩,"但周家欠你的,得我李二牛来还!"说罢抡起锄头砸向墓碑,镇魂钉应声而断。

黑水突然沸腾,窜出无数黑影。二牛看见周老太爷的魂儿在黑影里挣扎,金戒箍闪着幽光。翠花突然高唱起童谣,竟是周夫人当年哄孩子的调子。
【第八章 阴阳交割】
鸡叫头遍时,黑影渐散。白狐蜷在残碑上,九条尾巴只剩三条。"当年我渡劫失败,周老爷趁虚而入……"她咳出颗内丹,"如今恩怨了结,这身修为……"
翠花突然夺过内丹吞下,左肩胎记爆出金光。二牛看见岳母的魂儿飘进翠花身体,绿袄子和麻花辫渐渐与翠花重合。
"二十年了,该回家了。"翠花声音带着回响,瞳孔变成琥珀色,"二牛哥,把我娘葬在槐树底下……"
天光大亮时,周家祖坟多了座新坟。碑文刻着"周门李氏",坟头压着那把桃木梳。二牛跪在坟前烧纸,纸灰旋成个绿袄女人的模样,冲他福了福身。
【第九章 狐嫁女】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周家后院老槐树突然开花,花瓣落进翠花茶碗,化作朱砂痣。二牛发现她左肩胎记淡成梅花状,夜里再也不说胡话了。
"白狐姐姐把修为渡给我了。"翠花给二牛缝棉袄,针脚细密得像绣娘,"说等你五十岁,该有场造化……"
小年夜,村口老乞丐又出现,这次穿着新棉袍。"后生,拍肩三下救的是狐仙,救不了人心。"乞丐扔给二牛个油纸包,"周老爷当年埋的镇魂钉,可不止一枚……"
二牛打开纸包,里头是半截断指,金戒箍还闪动着幽光。灶膛里火苗突然变绿,映得翠花脸色忽明忽暗。
【第十章 人皮灯笼】
正月十五闹元宵,周家却挂起白灯笼。二牛发现岳父书房暗格里藏着人皮灯笼,灯面画着个穿绿袄的女人——正是岳母。
"当年为保周家气运,不得不……"老泰山咳嗽着掏出火折子,"如今翠花得了狐仙修为,该续上……"
二牛抄起锄头砸碎灯笼,火光中岳母的脸突然扭曲,变成白狐模样。"好个孝顺孩子!"白狐笑声震得房梁落灰,"周老爷,你欠的债……"

翠花突然冲进来,左肩梅花胎记爆出金光。二牛看见岳父脚下影子分成两半,一半是人形,一半是。
【第十一章 因果轮回】
三更鼓响时,周家大院腾起紫雾。二牛看见历代周家族长的魂儿从地底钻出,个个脖颈挂着金戒箍。白狐现出原形,九尾扫过之处,戒箍尽成齑粉。
"周家百年气运,原是建在狐族骸骨上。"翠花声音带着神力,"今夜因果了结……"
黎明时分,紫雾散尽。周家宅院坍塌成洞,洞口摆着岳母的牌位。二牛和翠花站在残垣前,她左肩梅花落进雪里,化作九道狐影。
"该回山修炼了。"翠花把桃木梳塞给二牛,"等槐树再开花时……"话音未落,化作白狐窜进后山。
二牛在洞口立起石碑,刻着"狐仙镇",转身时见村口老乞丐冲他作揖。雪地上留着梅花爪印,直通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