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驸马叛国了，
他提着滴血的剑要我称臣时我才知道。
原来，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
他跟青梅在我面前琴瑟和鸣，恩爱无比。
青梅却转头对我大献殷勤。
可当她惨死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阴谋。
不过，那又如何？
月圆之夜，最适团圆。
1.
瓷瓶装的毒药在我手上掉落，与地上的匕首碰撞发出响声。
我看着眼前驸马，他脸色惨白跪在我的面前。
让我不禁想起了不过几个月之前，
我那覆灭了的王朝和惨死的父皇。
我看着面前的人，最后淡淡的笑了。
如果说前十七年我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曦公主，
那么现在我就是本朝最为悲惨的公主。
我最爱的驸马联合外人叛国了，
他杀了我的父皇，还妄图让我称臣。
“公主。”
“称臣吧。”
驸马手上提着父皇的配剑，那剑身还在往下滴血。
他喊我一声，跟平常别无两样。
我看着这个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手颤的几乎拿不住剑。
殿外一阵兵荒马乱，是有人叛国逼宫。
父皇让我好好待在最为安全的长明宫，随后便提剑离开。
他临走时递给我一个匣子，看我的眼神里有慈爱有决绝。
长明殿灯火昏暗，我拿着长剑的右手轻微颤抖，脸上的表情说是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等到外面归于平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我摁住发抖的右手，握紧手中长剑，面对接下来的任何场景的出现。
宫殿的门被轻轻推开。
来的人是我的驸马，顾寄书。
那个曾经我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嫁的翰林之首。
顾寄书的脸上被溅了血，
我看见他的目光投在了我颤抖握剑的手上。
2.
我应该是最失败的公主，
我最爱的驸马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还联合外人逼宫叛国，
最后亲手杀了我的父皇母后。
我的国灭了。
我的家也没了。
我被驸马亲手押送至地牢。
不对，现在不应该叫驸马。
该叫他顾将军了。
从龙之功，手刃暴君，生擒公主，
这破天的功劳，足以让他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
更何况，他跟皇帝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地牢里暗无天日，我待了七日。
地牢里昏暗，还往下滴着臭水，
虽每日送来的食物虽不至于发臭，但终归算不上什么好味道。
我将食物踢翻，拉着牢门大喊要求见顾寄书一面或者见皇帝一面。
狱卒被我吵的不行，但又不敢怎么样我。
毕竟新皇还没有废除我的封号，我如今还是公主。
可我没有等到来人，倒是等来了放我出来的诏书。
宫人为我洗漱一番，拥着我入了宫宴。
只是这宫宴对我来说过于讽刺，席面上坐着的全是灭了我的国家的仇人。
那新晋的皇帝坐在高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眸中满是玩味。
我直面那道眼神，即使我在无能，但公主的尊严让我并不想跪拜我的仇人。
“寄书，你觉得公主府怎么样？”
皇帝玩笑开口，点了一句坐在旁边的顾寄书。
我的目光早就落在了顾寄书的身上，他比宫宴上的其他更让我感到荒唐。
我最爱的驸马身边坐着一位女子，两个人动作亲密，少年看着女子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那是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公主府太大了，正好公主去跟初初做个伴。”
“初初不会照顾人，公主顺便照顾照顾寄书。”
公主府?
京城只有一个公主府。
那是我及笄时父皇花重金历时数月为我建造的。
我闭了闭眼睛，藏在衣袖下的手攥拳复又松开。
照顾杀父仇人，与旁人共享公主府。
皇帝是知道怎么羞辱我的。
现在我可不是当初那个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曦公主。
我的目光放在顾寄书跟身边女子十指相扣的手上。
我的心脏刺痛，泪水糊上双眼。
我站在那里，垂下眸子，不想再看。
但好像皇帝并不想轻易放过我，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让我坐在了两个人的旁边。
“公主不必在意，初初是孤的义妹，跟寄书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
“要不是当初公主看上寄书，只怕……”
皇帝欲言又止，没有说完的话让我跟顾寄书的脸色都不好看。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当初明曦公主抢娶翰林之首的风光事迹。
殿内的气氛微妙，在座的人神情各异，我抬眼看着高座上的皇帝。
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皇帝朝我挑眉，嘴角勾起恶劣的笑。
“公主看上寄书那是寄书的福气，要是我，我也想嫁给公主。”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
3.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解除这尴尬气氛的竟是那女子。
“初初！说什么胡话。”
顾寄书拉了一下身边少女，随后又低声温柔说了句什么。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荒唐的笑。
谁不知道当年明曦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孩子。
当年我长街一望，对跑马而过的顾寄书一见倾心，这辈子非他不嫁。
当初父皇虽有反对，但经不住我闹，最后还是下旨让顾寄书成为了我的驸马。
我们成婚两年，虽然他对我不温不淡，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顾寄书笑过。
可当时的我不在乎，昔日被誉为京城明珠的我为了他放低姿态，闹了不少笑话，但还是没能捂热顾寄书。
曾经我一度以为顾寄书是不会笑的。
可是如今这个场景让我之前的伏低讨好显得多么可笑。
原来他爱的是别人，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有洛初初的解围，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插曲很快过去了。
顾寄书跟洛初初有说有笑，我坐在他们身边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一般。
直到宫宴结束，我曾经的驸马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我嘲讽的勾了勾唇角，殿外的凉风吹起我的发丝，让我有片刻安宁。
可手上传来一股拉力将我拉的我一个踉跄。
我回头看过去，顾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拉住了我。
明明方才他还在和皇帝说话，现在却出现在我的身后。
顾寄书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眸里也没有刚才面对洛初初时的温柔，只有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
“公主，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顾寄书的话语坚定，握着我手腕的手用力，掐的我手腕上出现几个红印。。
他脸上表情有说不出来的认真，又让我想起来刚刚他对洛初初温柔的神情，无名妒意和恨意让我不由冷笑一声。
“你们杀了我的父皇母后，灭了我的国家。”
“顾寄书，我凭什么信你？”
“你让我拿什么信你?”
我的声音随着风消散在空中，顾寄书的脸色苍白难看，他想要说什么却又归于平静。
“寄书，该出宫了。”
一道声音响起，我跟顾寄书同时看过去。
不远处，洛初初站在阴影里，看着我们。
4.
皇宫离公主府只有短短的车程。
等我时隔七日再次回到公主府时，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日看着从阴暗走出的人，顾寄书急忙松开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到洛初初身边。
少年眼眸里的温柔和在意快要溢出眼眶，甚至我这个旁人都能感受到。
“皇兄让我们带公主出宫。”
洛初初看了我一眼，自然而然的拉住顾寄书，顺势十指相扣。
顾寄书拉着她，抬眼看我，眼底情绪消失干净。
如今我看着这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公主府，压下心中的郁气。
手腕间凉凉的触感，是父皇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
但很快我就压不下去了。
我的东西被扔了一地，梳妆匣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衣裳落在地上染了灰，东一件西一件。
我的侍女妙珠尽力阻拦但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被旁人推开老远。
顾寄书拉着洛初初站在外围，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眼前这荒诞场面，我站在阳光底下，却仿佛身置冰窟。
“够了！”
“谁准许动本宫的东西?”
我上前，拽着为首的侍女的头发，朝她面上左右扇了两记耳光。
“本宫还是公主，你见了我还得跪着。”
“谁给你的胆子敢扔我的东西?”
那侍女跪在地上，被扇的脸红肿一片，听到我说的话，她唯唯诺诺的抬头看向我身后的顾寄书和洛初初。
“公主，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顾寄书上前先要让我消气，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女宽容出声让她起身。
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
顾寄书从来都是宽以待人，严于对我。
之前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来实在是让人恶心。
“等等。”
我刚想出声，却被洛初初的声音打断。
她站在我身边，看着跪在地上想要起来的侍女。
“来人把她带下去，打二十板子。”
跪在地上的侍女脸色瞬间煞白，被人拖走的时候还在拽着洛初初的衣角拼命哭喊。
“小姐，小姐，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洛初初以往爱笑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她看着面前刚刚充好人的顾寄书一眼不发，随后又看向我，嘴角扯动想要说些什么。
5.
有了前边的这事，我也不在多言。
自那侍女被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几乎折了一半的命。
这几日天刚蒙蒙亮时，洛初初便带着人和饰物来找我赔罪。
我坐在前厅看着洛初初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眸色淡淡。
我的手轻轻扣着椅子，手腕上的玉扣敲在上面，想看她要干什么。
就那天那事，她跟顾寄书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的好生默契。
这几天洛初初日日在我眼前晃荡，对我嘘寒问暖，好生关怀，嘴里公主公主的叫着。
不得不说，洛初初这个红脸唱的还怪好，倘若是旁人还真能被打动。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们是皇帝监视我的眼线，我的身上还有皇帝想要得到的东西。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洛初初的眉睫轻颤，看向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犯不着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我看见洛初初的眼眸竟然瞬间亮了起来。
她开口刚要说话，就被急忙闯进来的顾寄书打断。
顾寄书跑到洛初初的身边，上下打量她一番。
看看洛初初无事，竟长舒了口气出来。
看见顾寄书这样关切的样子，我的眸色又冷了几分。
本不愿在想起的过往浮现眼前，内心浮现一股郁气。
我刚要起身，就听见了顾寄书压低嗓音的话。
我手敲椅子的动作断了又续，看着面前的两人。
“初初，陛下的事不用那么着急。”
6.
晚间的风摇曳着烛火，室内并没有点几根蜡烛，显得有点昏暗。
我坐在床上，我的旁边坐着顾寄书。
这是我回到公主府以来，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院里。
平常顾寄书都是睡在书房，入夜之后便不再入后院了。
室内烛火昏暗，我看不见顾寄书面上的表情，
我揣测着顾寄书今夜前来的意思。
如今新朝国库空虚，前朝国库分为两个，私库钥匙下落不明，新皇急需私库来应急。
现在钥匙的线索只能在我的身上。
顾寄书这次来的目的估计也只有钥匙这个事情了。
我摸摸手腕上的玉扣，等待着顾寄书的下一步动作。
只是顾寄书并没有问起，他只是沉默片刻，递给我一袋糕点。
借着烛光，我看见那是我以往最爱的西街那家的糕点。
还有一块锦布包着的东西。
我被软禁在公主府，根本无法外出，这糕点自然是吃不到的。
这是要用这糕点打动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面露冷笑，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顾寄书并没有提起，他垂着眸子说这是洛初初特地出门带给我的。
洛初初确实一早就出门了，直到很晚才回来。
不过虽然那糕点很难排队，公主府离西街也不是甚远，来回也要一天。
我没有说话，只是又拆开那锦布。
看见里面包着的东西，我的心脏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让我想要出声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拿起那块玉佩，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滴在上面的裂缝上。
这是母后留给我的玉佩，是母后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当初宫乱之时，我被压入大牢时不小心打碎了。
我攥着玉佩，感受着上边的裂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块玉佩了。
“这是初初找了很久，寻了很多人才修好的。”
“公主，初初人其实很好的。”
顾寄书他叹了口气，起身站在我面前朝我躬身。
顾寄书将这几日我与洛初初不对付看在眼里，每次洛初初凑上前来，不是被我呛两句就是被我无视。
“如果是因为下官，公主讨厌初初，那是下官的错。”
我撇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玉佩上的纹路隔着我的手，手腕上玉扣凉凉的，盖住手腕上的凤凰胎记。
我记得当初国师的预言，记得父皇临走时的嘱托。
朝中人不会知道，我的驸马也不会知道。
从一开始明曦这个封号的后边接的根本就不是公主，而是皇太女。
事到如今，一点善意，我不敢去赌。
7.
新皇登基之后，将公主府的侍人全都清理了一遍换上了自己的人。
自我回到公主府之后，府上侍人对我这个前朝公主的讨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就比如今天。
“你说那前朝公主占着这公主府干什么?”
“谁知道呢，在这还不够碍眼的。”
“谁说不是呢……”
角落里，几个婆子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吐沫星子横飞，那脸上表情好像我走了之后她们能翻身做主子一般。
妙珠站在我身后听见这些话，气的脸涨红，想要上去教训这些婆子。
“谁准许你们在这里乱嚼舌根的?！”
就在这时，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婆子的叽叽喳喳，那声音是洛初初的。
见状我抬抬手，阻止了妙珠的动作，我身形不动继续站在那里，听洛初初的后话。
“公主姐姐可是你们这些王八婆子随意谈论的吗？”
“待下去，打五十板子，找个人牙子买了。”
洛初初的声音严肃，还带着点点怒气。
“动作快点，别让姐姐看见生气。”
“哦？什么事别让我看见？”
看着几个府卫带着那几个吓到屁滚尿流的婆子下去，我带着妙珠从旁边走出。
“姐姐？什么时候叫这么亲呢了，本宫可担不起。”
听到我的话，洛初初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下来了。
我带着妙珠从她身边走过，但又停了下来。
我转头看向洛初初，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
“晚上要是无事，可以来找我。”
这几日洛初初这些表现任谁来看都有问题。
带糕点，修玉佩，替我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任谁来都会感动，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感动。
但是我不能感动，如今我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我不能为了一份感动而前功尽弃。
今晚我倒是要亲眼看看，洛初初究竟是要干什么。
8.
等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眼底时，我方才醒过神来。
昨夜洛初初的话让我一夜未睡。
不管昨晚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我终归是信了顾寄书的话。
洛初初人是真的很好。
我想起昨夜她被烛火照得亮亮的眸子。
抬手让妙珠去准备几份甜腻腻的糕点去。
洛初初还是个小孩脾气，喜欢吃甜腻腻的糕点。
只是今日的糕点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甜。
那拿来的糕点上撒的糖霜格外的多。
洛初初住的院子种着一颗梨树。
我到的时候，她正在梨树上吊着的秋千上发呆。
在看见我的一瞬，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她的眸子里看见了欣喜还有……
一丝解脱。
“公主你来啦。”
洛初初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我的面前。
眸子比往日竟然更亮一些，甚至亮的让我有点没有由来的慌乱。
我抬抬手，我身边的妙珠将那承着糕点的食盒递给了洛初初。
洛初初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开心的接下。
糕点散发着与往常无异的香气。
我素来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便只是看着洛初初。
洛初初拿起一块糕点，嘴角上扬，对着我笑。
她的笑容里有很多情绪，
“公主，我可以喊你一声姐姐吗？”
洛初初的话让我始料未及，
也许看出我眸子里的诧异，洛初初解释说我的眸子跟她姐姐有八分相似。
洛初初的姐姐？
难道是新皇的亲人？
我的内心泛起疑问，但还是默许了。
“姐姐，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看着洛初初笑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阻止她吃下那块糕点。
但是她已经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嘴中。
洛初初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随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了我的裙子上。
9.
“洛初初！”
洛初初吐血倒在地上，我跪在地上撑起少女的身体。
洛初初的身体很轻，她看我的眸子闪着光。
“还好吃下糕点的不是姐姐。”
洛初初费力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予我。
她染血的嘴唇无声开口，我读出了洛初初未能出声诉说的话。
“姐姐……我真的好……想你啊……”
洛初初躺在我的怀中，费力呢喃一句，眼底闪过最后的光。
等妙珠带着府医和顾寄书到的时候。
洛初初殁在了我的怀里。
“初初！”
顾寄书连滚带爬的飞奔到我的身边，从我怀里抢过洛初初已经凉下来的身体。
“初初……初初……”
“你醒醒啊初初。”
顾寄书眸子泛红，他抱着洛初初，眼泪滴在洛初初已经没有血色的脸色。
我神情麻木的跪在旁边，
看着顾寄书抱着洛初初癫狂的样子。
无论是洛初初的死还是洛初初临终时说的话都让我无法接受。
顾寄书慢慢抬头，猩红的眸子望向我，眼中是复杂的恨意。
“洛初初走的有点蹊跷，给我一天时间……”
我看着顾寄书，想要让他冷静下来。
“我要你给初初偿命！”
顾寄书并没有让我把话说完，
他将洛初初轻轻平放在地上，拔出身上的配剑朝我刺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