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鲜榨橙子味的电影。
纯粹、干净、舒展······如果你在情人节的夜晚一个人打开林善爱导演的电影《世纪末的爱》(2023),配上一杯橙汁,静下心来观赏,就能品味到缓缓流淌的镜头如橙汁顺滑,带一点酸。
故事从混杂着世界末日的恐惧与新千禧年希望的1999年世纪末开始,平凡的职场人金英美(李裕英 饰)因为性格与社会生活格格不入,被同事们起了外号“世纪末”,嘲笑她“混乱的面相”如同世纪末一样······
在公司会主动和金英美一起在食堂吃饭、表示友好的同事,只有具司机一个人,他多盛了小香肠给她,但她冷冰冰地拒绝了,很久以后她才吐露:“我喜欢香肠,但习惯了说不喜欢。”金英美就是这样的人。
和英美一起生活的伯母去世时,只有具司机一人来吊唁。其实她喜欢具司机,甚至偷偷在帮助他填上挪用公款的漏洞······
协助挪用公款的事情很快败露,金英美接受警方调查时才得知,具司机是为了还他妻子日常消费名牌的信用卡贷······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有妻子就默默帮人填坑的倒霉女人,就这样进了监狱。
九个月后,英美出狱,具司机仍在服刑中,一辆红色轿车专程来接她,副驾上的人自称是具司机的妻子赵宥真,表示会想办法筹钱对英美做出补偿。
英美没有想到,宥真是高位截瘫的残疾人士。她心直口快、嘴毒、脾气还很坏,气走了一个又一个社工志愿者,出狱后无家可归的英美,决定和宥真住在一起,直到拿回补偿金。
就这样,和一个男人相关的两个奇怪的女人诡异地连接了起来,渗透进了彼此的生活。
有趣的是,导演用色彩与服饰的变化来表达这种渗透的过程。
首先在英美出狱前,电影都是黑白的,从出狱开始画面才转为彩色,当然,从表层含义是为了区分混乱的1999年世纪末,与进入2000年新纪元,但深层次看电影中的黑白与彩色有着更多意义——
黑白转为彩色意味着英美从自卑、隐藏自身缺陷、不表露内心的封闭状态,经过事件、遇见宥真后,变得勇敢了,敢于袒露自己的想法与脆弱、敢于对抗给她留下伤痕的家人。最直观的,便是英美出狱后染了一头橙色头发。
红色的车、弟弟蓝色的头发、彩色的毛衣叠穿,还有后面英美染的橙色头发。
电影开启彩色后大量运用了高饱和的对比色,视觉上带来清新、活力的氛围,与黑白时的沉闷气氛形成对比,来表现人物状态的转变。
两人一起生活之初,宥真说要卖掉名牌鞋子还钱给英美,但英美把鞋子拿去鉴定,却发现那些名牌鞋全部都是假货。
明明是为了买那些名牌欠下的信用卡贷,导致具司机走向犯罪的,怎么会都是假货呢?英美穿上一双假名牌鞋,坐在路边困惑不已。
中段,英美陪宥真找离家出走的侄女时,她穿上了宥真给的黄色外套,虽然她并不满意这件外套,还是乖乖穿了。
后来为了参加美发大赛当模特,英美帮宥真搭配了一身裙子,平铺在躺着的宥真身上,镜头从天花板俯视向下。
但很奇妙的是,这个镜头并没有凝视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女生之间互相装扮洋娃娃的游戏之感。
电影临近末尾,宥真身上穿的彩色条纹开衫,就是英美一开始出狱时穿的那一件。
两个人互穿鞋子、互穿衣服的小细节,就是她们彼此渗透对方生活的证明。
这是女性导演的细腻之处。通常电影中表达男性之间的情谊可能需要危机救援之类的宏大叙事,但是女性情谊有时候可以用很微小的东西建立起来,就像女生之间变得亲近,可能只是因为夸了一句她的衣服很好看就聊了起来,这并非肤浅,而是因为女性特质中的细腻与纯粹。
即使这部电影中没有很大的冲突,也能清晰可见的看到两个女人关系的转变,越发深刻的连结与共情。
了解才发现,她们看似性格截然不同,其实内在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们可以展示、谈论和抚摸对方的伤痕,说她可怖的烧伤疤痕像一朵鸡冠花。
她们都各自承受着常人难以经历的苦痛,所以谁也不会说那没什么,或者那一定很痛、都过去了之类无关痛痒的安慰话,她们会说:像一朵鸡冠花。说鸡冠花的花语是痴情和永不褪色的爱。
我很久没有在电影中看到这种细腻的、内敛的却充满共情力的情感表达了。
两个女人并没有百合线,只是非常纯粹、非常温柔又真挚地理解和倾听了彼此的伤痛。
鸡冠花、画像、小雏菊,细节充满温柔,镜头中静静流淌的情绪,让这部电影虽淡,却饱满。
两个女人都是可怜人,也都是有情人,连自己都顾不好却本能地想要爱别人。但即使喜欢着同一个男人但没有任何竞争之意,英美帮宥真申请好线上探监会面就离开了,宥真对电脑那头的丈夫说了要离婚······
最戳心的一幕是线上探监中途电脑屏幕黑了,因为太久没操作而出现了屏保画面,我第一次看到移动图标在黑屏上飘来飘去竟然是这么触目惊心······
因为宥真残疾根本无法抬手去触碰电脑,他们在不可见的黑屏中仅仅通过声音说完了最后一分钟的话,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断掉的。这个处理实在太过残忍,也是我认为全片的神来一笔。
电影的整体基调温柔又悲伤、复杂的情绪表达难以在有限的篇幅中说清。但可以肯定,这是我2025年第一部喜欢的电影。
尽管故事的最后不幸的种子仍在延续,英美和宥真分开了,但会继续各自的人生······电影描绘了现实中可能很难接触到的弱势群体,看见她们的生活和伤痛,也看见她们的坚强和爱。
从因为喜欢一个男人结果进了监狱的灾难事件开始,到两个女人互相帮助扶持为止,是一个余韵悠长、留下橙子味余香的故事。
世纪末的爱,对于某人来说可能是一场灾难,但也可能是某人得到救赎的开始。
最后请记得,爱就是生命力,而橙色意味着你永远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