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佘宗明

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没有理性的人不窝心——他们每天喊“抵制××”的口号就能自嗨到高潮。

这阵子，多位外企高管密集来华，其中最受舆论关注的，莫过于苹果CEO库克的中国行。

在上海外滩跟郑恺“偶遇”，和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见面，参观多家中国本土公司，出席Apple Store上海静安店开业仪式，被商务部部长王文涛会见，参加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库克俨然成了行走的焦点。

库克很忙，那些“抵制达人”们也没闲着。接过黄衣大妈在怒怼果粉中递来的接力棒的他们，忙不迭把原来对准农夫山泉的枪口调转到了苹果身上，摆出的则是反崇洋媚外的Pose。

“胡歌打脸库克，拒绝约饭邀请”，诸如此类的帖子前些天就在网上病毒式传播开来。

大致内容是，库克来华后想蹭《繁花》热度，邀请男一号胡歌一起吃饭，却遭到胡歌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为金钱所动的胡歌直言自己爱的是华为，库克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邀请了男配郑恺，郑恺欣然赴约，所以才有了二人街头偶遇、共进早餐的画面。

大是大非面前守底线的民族气节，有了；不卑不亢不媚外的傲岸品格，也有了……虽然翻开这消息一看，它没有信源，歪歪斜斜的写着“瞎编”两个字，但不得不说，有些人是接续了“手撕鬼子”“裤裆藏雷”的编剧想象力。

我猜，估计直到现在，胡歌都不知道自己拒绝过库克，库克还不知道自己惨遭胡歌打脸，郑恺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备胎……毕竟，没患十年脑血栓、没读二十年故事会，很难跟得上这些人的清奇脑洞。

只不过，无论是那位沪上大妈，还是这些编排“胡歌拒绝库克”的博主，似乎都忘了抬头看下“天”——天空飘来的“欢迎外资外企”六个字，没准会变成雷劈中他们。

作为窝囊废文学的精神鼻祖，阿Q可能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精神胜利法居然得到了赓续——脑补和编排“胡歌拒绝库克”的情节，就是对精神胜利法的一次发扬光大。

库克来华，明明都缴了“投名状”：“我爱中国，我爱中国人”，说了；新质生产力，谈了；“没有比中国更重要的地方”“将继续加大在华研发投资”的态度，表了……按理说，连着两年来打卡、发言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库克，算是铁杆国际友人了。

可在某些人看来，库克只是虚与委蛇：他爱的是中国……的钱，是中国人……下单买苹果的样子。言下之意，苹果是需要中国市场才向中国示好。

毋庸讳言，眼下陷入内忧外患的苹果，确实需要抓住“中国市场”这副解药。

苹果销量不振，Vision Pro遇冷，造车项目折戟，聚焦AI来迟，加上遭遇反垄断压力……苹果多少有些流年不利。

库克本人也意识到了，若是苹果再不能扭转颓势，那别说打赢跟微软的排位战、夺回全球市值最大企业的名号了，就是No.2的位置可能都保不住了——英伟达已经在那虎视眈眈了。

苹果需要保住基本盘，还需要开拓增量，这两点都离不开中国市场。

多年来，中国都是苹果最大的海外市场。去年2季度，中国更是超越美国成为iPhone全球最大的市场。手机业务是苹果的业务底盘，虽说iPhone在华出货量在华为手机冲击下已连着两个月大幅下滑，可越是在艰难期，苹果越不能丢掉中国市场。

苹果发展AI，同样要依靠中国市场。在硅谷AI大战已打响的背景下，在AI手机成次世代手机形态的形势下，苹果要追赶微软谷歌们、要在AI时代复刻iPhone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优势，依托中国广泛的应用场景优势都是必选项。

正因如此，库克此行算是有备而来：来中国，一方面是拉人心，Apple Store上海静安店开业时跟果粉近身合照，就是例证；一方面是结盟友，让百度AI为iPhone16提供AI功能，让腾讯为Vision Pro提供多款热门应用，都是为了做大“朋友圈”。

事实上，库克在谈到供应链时说“没有比中国更重要的地方”，也是有的放矢。

过去几年，苹果产业链外迁是广受热议的话题。可在AI手机概念兴起和替代性市场产能承接只能“渐进式”的情况下，中国市场（不论是生产端还是消费侧）对苹果的重要性在很长时间内都难以被低估。

苹果需要中国，中国也需要苹果。重要的道理说三万遍，都不算多。

有些人可以“替”胡歌拒绝库克，但中国市场不能拒绝苹果。如果有该拒绝的，那只能是排外意绪的裹挟。

依照许多人喷郑恺跟库克聚餐合影的逻辑，那要为iPhone16提供AI服务的百度、陪库克参观比亚迪的王传福还有会见库克的……一个都没有免于被骂的豁免权。

不正常的人才说媚外，正常人只看利弊。

李彦宏知道，文心一言搭上iPhone，能让百度智能云的应用场景得到拓展，还能让其影响力得到加持。

王传福知道，比亚迪跟苹果深化合作，对其切入苹果产业链和构建软件服务生态都大有裨益。

我之前在《外资外企，对中国究竟意味着什么？》里曾写到：

那些跨国巨头进入中国后，非但能带来直接业务增量，还能带动整个产业生态，通过技术溢出效应、竞争激励效应、要素集聚效应助力本土产业成长。

这点郑州很懂——郑州能形成以智能终端为代表的世界级电子信息产业集群，少不了果链巨头富士康的助力。

上海也懂——上海能朝着打造世界级汽车产业集群的目标行进，少不了特斯拉的助推。

去年10月18日，库克曾现身果链企业立讯精密工厂，说截至当时苹果仍有超过95%的产品在中国制造组装。

6年前，苹果官网曾披露，苹果在中国创造了工作岗位500万个。

那位一身国际名牌的沪上大妈领着可观的养老金，当然不懂富士康流水线工人的苦，可以说“不需要（苹果拉动的就业）”。

那些编造“胡歌拒绝库克”的网民，大概率也不在果链企业揾食，恨不得对苹果下逐客令。

尽管外资外企退出的链式反应对他们看似不可及，可沙尘暴掀起时，这些鼓风为槖者也免不了嘴里吃沙子。

怒怼果粉，编造“胡歌拒绝库克”，都是排外癔症的发作。

这里面，有些人视苹果为仇雠的依据是，美国对中国又是芯片断供、又是制裁华为、又是遏制中国新能源汽车进入、又是活剥TikTok的，就该有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的对等反击。

在当下，中美科技战确实已愈演愈烈，它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正常竞合格局中硬生生地划出一道深沟。苹果能进入中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消费类电子产品还没上升到“卡脖子”的战略层级。

但越是这时候，我们越不能自己砍自己一刀——对苹果这样的企业打拳，打出来的只能是七伤拳，伤得最重的还是自己。

说白了，在当前环境下，还在为“外资撤离”做助攻的，通常是既蠢又坏。而为“外资撤离”做助攻通常有两种表现：唱衰声音是外合，民粹话语是内应。

就算要反制美国对TikTok的打压，方式也绝不该是拿向中国企业伸出橄榄枝的苹果开刀，而是推行更深层次、更高水平的开放。

去年12月初，郑永年在2023年“读懂中国”国际会议上的发言中曾结合历史阐述，无论是早期的英国，还是后来的美国，能变得强大都跟单边开放有关，他认为，“破解美国的‘围堵’，最好的武器是‘单边开放’”——因为开放可以吸纳更广泛的发展资源。

他还指出，拉美搞了几十年赶走外资、本土替代，结果都彻底失败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去年3月和今年3月，都出现了外企高管来华潮。在顶层接见时，“开放的大门只会越开越大”的官方口径一以贯之，没有变过。

而去年下半年以来的对新加坡、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西班牙、马来西亚、瑞士等多国的单方面免签，也都呈现了单边开放的意味。

开放的反面是狭隘。怒斥果粉是狭隘，编排“胡歌拒绝库克”也是狭隘，这背后涌动的情绪流只会是对扩大开放的反向拉拽。

可以说，当VC圈上演“多少辛酸事，都付坡县中”时，没有一个嚷着“抵制××”的人是无辜的——尽管他们只是助势者。

对这些人来说，将“非我族类”的帽子扣在供应与需求链条跟中国市场层层咬合的苹果头上，还是对“把朋友搞得多多的”祖训的违背——咱就是说，像库克这样为新质生产力点赞的高觉悟“朋友”，又有多少呢？

说到底，在“欢迎外资企业扎根、投资中国”成主基调的背景下，那些不欢迎库克跟苹果的声音是违和的。

它们的泛起只能说明：蛊长成了，就未必受控了。

都说“养蛊成患”，当“蛊”跟“患”字沾边时，被蜇手、遭反噬的Host兴许也会化身周处来除害。

回到“胡歌拒绝库克”这事上，这未尝不是拿胡歌当工具玩巫蛊术。

编造者看似在夸胡歌，实则在害胡歌——如果拒绝库克邀约才是爱国，那胡歌似乎该把“阿玛尼首位全球代言人”的头衔也给拒了。

不带这么坑胡歌的。

也许个中有些人会说：我的出发点是……

如果是这样，那我希望，他们还是别“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