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孟婆说我终于排上队去投胎了。
转世那天,孟婆却让我回到前世。
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人间,又遇到了背叛我的前夫和他的爱人。
他手里捏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玉色吊坠。
那枚吊坠,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他曾经送给过我,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
但我知道,那不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那是我的骨灰。
本以为他对我恨之入骨。
没想到他红着眼眶对我说:
⌈其实我一直爱着你。⌋
1
我的前夫时韫,曾经是我最敬佩的人。
我们在一起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甚至同一所大学。我们是青梅竹马,是对方的疗愈师,是彼此的游乐场。
我有了记忆以来的所有时光,几乎都有他的身影。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小韫和春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邻居们总爱这样说,惹得旁人投来羡煞的目光。
大学毕业后,时韫很争气地跟我表白了。
表白那天,时韫送给我一个玲珑的楠木盒子,盒子周围刻的仙禽用金粉描绘着。
一颗圆润的玉坠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此刻骄阳似火,阳光热烈地铺满周围,盒子的边上也被镀上一层金光,却依然挡不住它的光华。
我们总算不负众望地在一起了。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以至于在我死前的最后几秒时,我们在一起的碎片像走马灯一样从我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我才开始怀疑,是否我只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疼爱我的老公,起床前的轻声呼唤,按时出现在餐桌上的早餐,疲惫时的双手,流泪时的亲吻,还有……在题海中并肩奋斗的苦涩中的小小幸福。
假的。都是假的。
他不是我的。
梦已经醒了。
好疼。好疼。
此时直冲天灵盖的疼痛才是真的。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流了出来,糊在我的脸上,连泪水也不能稀释。
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可我睁不开眼睛,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到体内容器里的东西在流动,在安静的空间里喧嚣着,像是重见天日的猛兽一般, 争相着离开禁锢它们的牢笼。
滴答。
滴答。
伴随着我生命的消逝。
我死在丈夫出轨的那天夜里。而那天,是我的生日。
2
睁眼的时候,我躺在一条小溪边。
溪水潺潺地奔向远方,似乎在陪伴赶路的游魂。
岸上的曼珠沙华高傲地迎风绽放。夜里视线模糊,看不清路,但也大概能猜得出那一抹抹触目惊心的红是在为我指引方向。
三两游魂偶尔在身边经过,留下无声的哀鸣。
我的身体从未有过地轻快。怀揣着一颗想要快点忘记前世的心,我急匆匆地循着曼珠沙华指引我的方向奔跑着。
没想到的是,这一跑,就过了两年。
更没想到的是,孟婆告诉我,投胎成人的那条队伍太火爆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排不上队。
「那大概要排多久呢?」
我欲哭无泪。
「可能再等八年吧。」
我受到了打击,习惯性地想用手去摸我那并不存在的心脏。
尽管失去了心脏,但我仍然很愤怒!
这意味着我那不成器的前夫要在我的记忆里狠狠地折磨我八年!
八年,他在人间里跟他的爱人过的风生水起,玩的畅快淋漓,而我却要在这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任恨意填满我高洁的灵魂。
不知道孟婆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怨气,给我出了个法子。
不过这个法子听起来也不靠谱就是了。
「可以找几个女官,陪你一起打牌。」
……
没想到吧,我真的就这样在地府打了八年的牌。
不过这抓马的打牌的日子还算欢乐。一晃就是八年,也没有过得很艰难。
终于,在我死后的整整第十年,孟婆告诉我,我可以上路了。
左等右等,我也没等到我的孟婆汤。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就能重返人间。」
我看着孟婆空无一物的手,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要上的是什么路?」
「通往前世的路。」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里瑟缩着,不会等了十年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吧?
我可不想回到前世,不想再见到他。
我只想快点忘记他。
「能不去吗?」
「为什么不呢?」
「我唯一的亲人背叛了我。」
「你觉得你的前世如此糟糕吗?」
……
什么意思?
我愣在原地,不解孟婆的这句话。
孟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随即,竟叹了口气。
「亲爱的春晓,如果耳朵和眼睛伤害了你的话,那就去听听你的心吧。」
3
我鬼使神差地听了孟婆的话,还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了人间,回到了我死去的地方。
孟婆说,现在我的灵魂可以去往人间的任何地方。但是走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在今天结束之前回去投胎。
否则我会永远消失。
可是即便我来到了人间,我又应该去哪儿呢?我是没有父母的人,我是没有家的人,我一无所有。就连我唯一的牵绊,在我死前也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与我之间的羁绊。
我无依无靠。
七月盛夏,碧空万里。
一个鬼魂却感到了仿佛寒冬般的无限冰冷。
就像我死的那天一样。
孟婆居然会觉得我的人生不糟糕。
我忍不住笑。她只是一个鬼使,没体验过人间疾苦,不知道人性凉薄,我不怪她。
孤零零地在原地怔愣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干脆就直接去周边的商店逛逛。
再感受一下活在人世间的感觉吧,就当我又活了一次。
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也能在这个世上活得快乐,活得精彩。
我走进了离我最近的一家花店。以前在冥间的时候,孟婆最喜欢插花,但是曼珠沙华长得都一样,插在瓶子里也插不出什么花样来。所以在我到来之后,她喜欢在我的头发上别花,用我来装扮花,就像他一样。
这家花店是我们最喜欢的花店。
时韫不是个特别懂浪漫的人,在同我恋爱的时候不曾送给我一束花。直到婚后有一年生日,在我撒泼打滚的抗议下,他才终于开窍,于是到这家花店来,送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束花。
虽然是很直男的红玫瑰满天星。
眼前渐渐浮现那一幕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时候我是该感到苦涩还是该感到唏嘘。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哭笑不得,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做人的心酸。
但是回头看见了看院子里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的花。有娇翠欲滴的,有傲慢高雅的,有温柔朴素的……又想到孟婆的瓶子里换了几万遍还是千篇一律的红,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啊。
就在我有点感激孟婆让我带着记忆回来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瞬间就不感激了。
「老板,麻烦帮我把这几束花包起来。」
虽然和记忆中相比,这嗓音有些沙哑,但那毕竟曾经是我这一生中最爱的声音,我不可能会听错。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时韫。
4
在我死去的那天,时韫缺席了我的生日。
按照往年的规矩,他那天下班之后本应该会从花店里给我带回一束花,再为我准备一份惊喜。
我悠闲地窝在沙发上,打开一包薯片,寻找着最近播出的好看的电影。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播放完毕,但我还是没有等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于是发微信疯狂地轰炸他。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对话框里迟迟不出现消息。
他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我开始感到焦急,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像那天那种情况。
平日里因为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会担心对方,两个人达成了约定,随身在包里放着一个小型定位器。
我打开手机搜索者,竟意外地发现他真的在一个陌生的小区,幸好离我还不算太远。
他被绑架了!
我来不及犹豫,十万火急地随便叫了辆车就往目的地疾驰。
那个门牌号的位置是一幢双层复式公寓,公寓的大门敞开着,客厅里的杂乱陈设被外面的人一览无余。
我的猜想果然没错!
出于礼貌,我试探性地先敲了敲门,过了几秒还没人回应后,我的满腔愤懑蓄势待发。我完全顾不上我此刻行为的莽撞,像猫咪一样放轻脚步鬼鬼祟祟地上楼,脑海中盘算着,准备上演一场美救英雄的戏码。
没想到美救英雄变成了捉奸现场。
在我就快走到卧室门前时,紧闭的门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娇俏的声音。
⌈时总,明晚继续等你哦~⌋
我的大脑顿时被五雷轰顶,但仍不死心。我趴在卧室门上仔细听门里的动静,试图找到一些她口中的时总就是时韫的证据。
卧室里传来男人的轻笑:⌈一言为定。⌋
证据确凿。
作为一个跟丈夫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妻子,我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怒之下摔门而进。
跟时韫在一起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我见过她,是经常跟时韫在一起工作的同事,齐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