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的口述：

母亲生病那年是1984年9月吧，农历八月十五后了，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记得我的妹妹才两岁，才会牙牙学语，才会说妈妈两个字，已经会走路了。

母亲生病的时候，我有15岁了，上面有两个哥哥。我是老三。下面还有三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其实在我第二个弟弟出生的时候，母亲就被拉走上了环。因为母亲是不能做节育手术的，她身体不好，别人也不敢给她做，所以只给能给她上环。

没想到母亲上了环后，还是怀上了三弟，妹妹。

妹妹两岁的时候，母亲又怀孕了，当时的母亲已经45岁了，怀的是葡萄胎，要做手术，乡村医院没有技术，就送到了市区医院。

我们村庄离市区有30公里，在80年代，没有大路，也没有大桥，交通全靠水路。我从村里搭上村里到码头的小船。又从码头渡轮过去，去市区。

你们现在看到码头很稀罕，看到这些渡轮觉得有趣。因为现在有了大桥，有了大路，去市区也很方便。

但是那时候我们八月十五过后，那时候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不但有点凉了，还喜欢下雨，秋雨绵绵，凉气都跑到骨头里了。

在码头的时候，风吹得牙齿都哆嗦着。

我们兄弟姐妹又多，家里条件又不好，穿的衣服又单薄，大哥二哥过了15岁，都出门去学手艺了，我也学了车工手艺。

母亲住院的时候，父亲送过去。让我在家里照顾三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我有时候还担心父母啊，在家里照顾着四个孩子，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下来的。

外公外婆已经去世，舅舅舅妈也去世了。父亲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可以帮衬。

一场秋雨一场寒。我又担心父母，他们没有带暖和的衣服，我都急哭了。

这时舅家的大表哥过来了，表嫂也过来。当时大表哥有30岁了，他和表嫂收拾了一些衣服，给我们家带过来，给父母收拾了几个衣服，让表嫂留下来，照顾我那四个弟弟妹妹。

大表哥让我带他去城里看父母。大表哥还带了钱，带着我坐了小船，又坐了渡轮，然后我们到城里，找到了母亲住院的医院。

没想到刚好碰上父亲去卖血，给母亲交住院费。表哥赶紧给父亲买了些好吃的东西吃下去，免得父亲也倒下了，谁来照顾母亲啊？

表哥的父亲说不要纠结姑姑的住院费，他已经带了一些钱过来，让姑姑安心地看病。

母亲是外婆家最小的一个女儿，外婆也是40来岁生的母亲。不过外婆也算是长寿了，她伺候了母亲七八个月子。母亲生妹妹也是外婆伺候的月子。

记得外婆那时候看到母亲生了一个妹妹，外婆长吁一口气说：终于有改个样了，生个女儿，老了有贴心棉袄。

表哥安慰父亲：姑姑生病，姑父你不用担心，钱，我们都会凑。你身体好了，也是就可以更好地照顾姑姑，你们还有一串孩子呢？

我听了也很感动。外公外婆没有了，舅舅舅妈也没有了，都说一代亲，二代 表，三代不认识了。我跟表哥他们是属于二代的表亲，他却主动凑钱送过来给我的母亲看病。

我只有一个舅舅，却有两个姨妈。舅舅他们都去世了。姨妈家的事情都是表哥一力挑起。

我和表哥从医院里回来的时候，发现表嫂给我家买了十斤面条，拿了20斤大米，还有一袋白糖。我的弟弟妹妹他们都穿上了，换季衣服，不至于在秋雨绵绵里受凉。

我去城里医院几次，都是表嫂过来帮我照顾弟弟妹妹。表嫂做好了饭菜，让我拎着给父母送过去。

我总是在绵绵秋雨里，坐小船，又坐渡轮，后面几次，我是没感觉到冷了，我感觉心里充满了希望，看到江水滚滚，海鸥飞翔，风吹乱我的头发，我都感觉到很幸福。

母亲出院了，父亲都跟我说我记得表哥家的大恩。是他主动把钱送过来给母亲看病。是他主动让表嫂留下来照顾弟弟妹妹是他主动让我多到城里医院照顾母亲。

表哥还帮我们把瓦房上面弄了一下，不至于漏水。把门修修，不至于担惊受怕。

在那最困难的时候，是表哥给了我们希望。父亲说，什么叫姑侄亲，就是侄子想着姑姑身体好，真的希望你好。

我曾经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了。两个哥哥都有手艺了。手艺学成的时候就可以挣钱了。我的手艺已经可以挣钱了。

父母身体好，就是我们的希望所在。至于弟弟妹妹，一个是养，一群是放。

母亲做完手术才两年，大嫂娶进门了。

我们的生活可以看到希望了。二弟弟突然发烧，翻白眼，生病走了，连送医院都没来得及。

二弟弟走后才2个月，台风刮过来，我家的瓦房被台风刮成了平地。

大哥就去大嫂家暂住去了。二哥在外面学手艺不在家。父母带着我们去租别人家的房子，别人连个屋檐都不让我们呆，更不用说租给我们了，他们说把房子租给我们，收不到房租不说，说不定我们还赖在那里不走呢。

看我们一家大大小小这么多人，那个房子被风刮了，什么时候能盖起来？

成绩优秀的大弟弟就从学校里退学了，也要学手艺。舅家的表哥知道了，他说饿不死手艺人，学门手艺也好。

表哥又借了1000块钱给我们，让我们把房子盖起来。

大哥从大嫂娘家也借了1000块钱过来。我们家一共盖起了了四间平房。大哥一间，二哥一间，因为二哥也要相亲找对象了。

我和父母还有弟弟妹妹都是住在那个两间。这个四间其实房间是有八个，每间都有前后房间，房间不大，但比瓦房要好些。

我那时候也已经有19岁了。有人给我介绍了镇上的一个男孩，男孩不是很聪明，很老实，家里条件不错。我觉得对我好就行。生活不用自己太苦就可以了。

男孩拿了300块钱做聘礼。这300块钱就让二哥拿去当聘礼。二哥也相亲好了一个对象，需要聘礼。

二哥结婚后，一个月我就结婚了。大哥有了侄子，自己也是一个家庭。二哥结婚也是分家出去。我嫁出去了，对娘家顾及到更少了。

只有表哥比我们亲兄弟姐妹还热心，关心我的父母，关心我的弟弟妹妹上学。

我嫁人后再也没有跟表哥联系过了。也许嫁出去的女儿，对于母亲的娘家亲戚是没有来往了。

一天我碰到了表哥村庄的一个邻居。她跟我谈起表哥脑梗中风在床，表嫂一个人照顾表哥很累。

表哥的大儿子在国外都没有回来过，只给表哥打了两万块钱过来，小儿子这些生意亏了，欠下了很多钱，东躲西藏。只有一个女儿住在娘家，给表嫂搭一把手，挣的钱都给表哥了。

一个女儿因为一直照顾娘家，丈夫都跟她离了婚。两个儿子都是跟了前夫。

那个邻居说我的外公外婆早就没了，我的舅舅舅妈也没有了，我的父亲也没有了。但是我的母亲还在，表哥是我母亲的亲侄子啊。

说我们应该要去看看表哥。

我听了。真的很难过。想起父亲以前说表哥给我们家带来了多少的恩惠。没想到我们现在都没有跟表哥家来往了。

我就给大哥打电话。大哥说都忘记了这门亲戚了。我给二哥打电话，二哥说我们兄弟姐妹那么多，要去就一起去探望，毕竟当年表哥给我们家雪中送炭，拉了一把。

大哥，二哥都当爷爷了。我都当奶奶了，我们都跟各自的孩子说了这情况。没想到孩子们说表哥家现在这种情况，需要的是钱。就以我们兄弟姐妹的名义凑个五万块钱给表哥拿过去吧，给他解解燃眉之急。

于是我们就凑了五万块钱，让大哥带队，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就去了表哥家。

表嫂很感动。她说真的现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收下这五万块钱。否则真的不好意思收，现在看到我们兄弟姐妹有出息了，她也感到很欣慰。

表哥看到我们给他钱，一个劲地说：你们那么客气干吗？

我跟表哥聊起当年我母亲生病的时候，表哥一起去城里医院看母亲。表哥拿钱给母亲看病。

也聊起了当年表嫂把一个吃了一半的月饼，也拿过来给我们吃。虽然月饼吃了一半拿过来，但是对我们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即的美味。那时表哥表嫂真的是尽其所有对我们好。

表哥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小姑苦尽甘来了，当年小姑这么多孩子，大家都愁死了。还好，小姑现在身体好。我在做侄子的身体反而没有小姑好。

不过表哥生病，我们也没有跟母亲说。我们也觉得没有必要跟母亲说，免得她都80多岁了，还为她的侄子而担忧。

一年过去了，表哥身体恢复得不错，表哥在国外的大儿子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去拜访他的姑婆，也就是我的母亲。

表嫂陪着她的大儿子过来，给我的母亲拿了1000块，给母亲买了很多营养品，还有国外带过来的很多东西。

母亲非常开心，也非常得意，说这是她娘家侄孙给的东西。

我们兄弟姐妹觉得当时一起去看表哥，并且给表哥拿五万块钱是对的。你看，你对亲戚释放善意，亲戚也会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