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罗浮山脚下,苏轼创作了脍炙人口的《惠州一绝》: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苏轼那种将粗茶淡饭视同美味佳肴、把步行当作驾车的乐趣的态度,无疑是我们应当效仿的精神典范。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当时的岭南远没有如今这般繁荣昌盛。
历史上,岭南曾被视为偏远蛮荒之地,被称为“烟瘴蛮荒”。许多官员因犯错而被流放到此地,往往客死他乡。相较于长江流域地区,岭南地区的开发起步较晚,发展程度也不及江南地区。
但是,由于广东濒临南海,这里盛产各种奇异珍稀的贝壳与海产品,自唐宋时期起,海上贸易便极为兴盛,广州(也有观点认为是泉州)正是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这标志着岭南地区逐渐走向繁荣发展的道路。
在中国南方,有多个现今经济发达的省份,如浙江、福建、湖南和广东,在历史上曾各自建立过唯一一次被正式承认的割据政权,这些政权均出现在五代十国时期。
例如,钱镠在浙江建立了吴越国,王审知在福建创建了闽国,马殷则在湖南成立了楚国。与此同时,广东也曾存在一个名为南汉的汉朝政权。由于历史上出现过多位“汉”朝,为了区分,这一位于广东的政权被称为南汉。
南汉的奠基者刘隐出生于唐懿宗李漼咸通十四年(873年)。与众多其他政权的创立者相似,他的祖籍为彭城(现江苏徐州),但因世事变化,其家族迁至河南上蔡。刘隐的祖父刘仁安曾在潮州(今广东潮州)担任长史,遂全家迁往岭南。
尽管刘仁安一生未获高位,但他的儿子刘谦却因为父亲的影响而起步艰难。唐朝虽然不像南朝那样严格划分门第,然而父辈的努力往往为后代铺路。
刘谦起初在广州都督府担任牙将,事业发展并不顺利。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位赏识他的上司——岭南节度使韦宙。
韦宙对刘谦寄予厚望,常向他人表示:“尽管刘谦目前处境不佳,但他将来定成大器。”因此,韦宙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刘谦。这样,刘谦不仅得到了贵人的帮助,也为后来刘隐建立南汉奠定了基础。
韦宙在历史上的名声并不显赫,然而他的七世祖却是赫赫有名的北周大将军韦孝宽!京兆韦氏家族在南北朝至隋唐时期是极为显耀的世家大族,是否具备卓越的能力并不是特别关键,只要生于这样的豪门,便能享受荣华富贵。
刘谦与这个显赫家族结亲之后,仕途一路顺遂。唐中和二年(公元883年),他被任命为封州(现今的广东封开)刺史,并承担起桂州(现今的广西桂林)、梧州(现今的广西梧州)一带的防御职责。乱世之中,军权才是王道,于是刘谦开始大力扩充自己的势力,招兵买马。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渴望出人头地,生存法则简单而残酷——强者生存。
尽管刘谦所在的地区较为偏远,但只要有利益之争,竞争就无处不在。到了乾宁元年(893年),刘谦去世时,虽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却也牢牢掌控住了封州这片土地。
临终前,刘谦对其二十岁的长子刘隐说:“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唐朝已经衰落得难以复兴,封州并非成就大业之地,你必须学会扩张势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刘隐年纪虽轻,却颇有手段。刘谦刚去世,就有部下意图篡夺其位。刘隐果断出击,设计诱骗叛乱者,一举斩杀百余人。
其他人见刘隐如此果决狠辣,无不心生畏惧,纷纷拥戴他成为封州刺史,朝廷的正式任命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岭南节度使刘崇龟听闻刘隐的行事风格后十分高兴,认为:“这小子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于是任命刘隐为右都押衙,继续负责贺江一带的防御工作。
在唐朝乾宁二年(公元895年),刘崇龟去世后,朝廷任命了唐玄宗弟弟薛王李隆业的后代李知柔为广州的新任节度使。然而,当李知柔试图进入广州履行职责时,却遭到了刘崇龟旧部牙将卢琚与谭弘玘等人的阻挠,他们不承认李知柔的合法地位,并派遣谭弘玘驻守端州(今广东肇庆)以阻止其入城。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李知柔选择在城外静待良机。与此同时,封州刺史刘隐看到了一个扩展势力范围的机会。他不愿仅仅满足于管理封州这样一个小地方,因此,在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末,刘隐集结部队沿郁江(即现在的广东西江)向东推进,直逼端州。
得知刘隐威名的谭弘玘主动提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刘隐,试图以此避免战斗。但刘隐对联姻毫无兴趣,他表面上接受了提议,实则暗中策划了一场突袭。刘隐伪装成迎亲队伍,在夜间混入端州,成功俘虏并处决了谭弘玘。
随后,刘隐继续挥师北上,抵达广州。得知谭弘玘已被刘隐消灭的消息,卢琚同样不敢轻易将女儿许配给刘隐,而是紧闭城门进行防御。经过一场激战,刘隐最终攻克广州,杀死了卢琚。
作为岭南地区的关键城市,广州的战略意义重大,这也为后来南汉政权在此地区的崛起奠定了基础。尽管刘隐实际上控制着一切,但他仍然表现出了对李知柔应有的尊重。几年间,两人相处融洽,各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然而,刘隐的地位也引来了某些人的嫉妒,打天下大家都有出力,凭什么你一人独享成果?
在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当时的韶州(现今的广东韶关)刺史曾兖心有不甘,于是率领军队南下。与此同时,广州牙将王璙也调动水军与曾兖会师。
然而,对于刘隐来说,这些挑战并不足为惧,毕竟他经历过大风大浪。“一战破之!”简短而有力的记载表明了这场战争的结果:敌军被击败,刘隐不仅获得了胜利,还扩大了自己的领土,这让他感到十分得意。
到了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二月,李知柔在任期内病逝。刘隐向朝廷报告了这一情况,唐昭宗李晔便派遣同平章事徐彦若接替李知柔的位置。然而,徐彦若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因为广州实际上已经在刘隐的掌控之下。不过,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刘隐还是利用了唐朝的名义。徐彦若非常明智,从不给刘隐制造麻烦,并向朝廷建议晋升刘隐为岭南节度副使。
尽管如此,刘隐实际控制的地盘并不算大。在整个岭南地区,觊觎这块肥肉的人不在少数。交州(今越南河内)刺史曲颢、桂州刺史刘士政、邕州(今广西南宁)刺史叶广略、容州(今广西容县)经略使庞巨昭以及高州(今广东高要)防御史刘昌鲁等人均对刘隐表示不服,质疑他的地位。此外,盘踞在虔州(今江西赣州)的卢光稠等人也对广州虎视眈眈。
在这群对手中,对刘隐威胁最大的当属湖南王马殷。他们之间的战斗频繁发生,但刘隐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时机。那一年,刘隐才28岁,年轻且充满斗志。
刘隐确实是个会处世的人,尽管他连续操控了两位傀儡,但他对他们始终保持高度的敬重。除了重大决策由他自己拍板外,其他琐碎事务,他都会事先征求这两位的意见。
徐彦若在广州短暂停留后,便追随李知柔而去,在临终前向唐昭宗李晔呈上奏章,请求封刘隐为岭南留后,这也算是他对刘隐这一年照顾的一种回报。
虽然李晔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但他还是想让刘隐明白,自己并非任人拿取的杂货铺,于是拒绝了这一请求。
随后,李晔派遣同平章事崔远前往广州担任节度使,但崔远听闻岭南盗贼众多,担心刘隐对他不利,于是在抵达江陵时折返回长安。无奈之下,李晔最终同意封刘隐为岭南节度使留后。
刘隐的日子并不轻松,刚获得一点成就,盘踞在虔州的卢光稠就开始找他的麻烦。
天复二年(公元902年),卢光稠率领军队穿越大庾岭,攻占韶州,并安排其子卢延昌驻守韶州,自己则转而攻打潮州(今广东潮州)。
刘隐也打算与卢光稠一较高下,于是率领大军日夜兼程赶往潮州,在城下狠狠地教训了卢光稠一顿,卢光稠狼狈逃回虔州。此时意气风发的刘隐不顾士兵的疲惫,立即转向韶州进发。
弟弟刘岩劝说哥哥:“哥哥,我们的部队来回奔波数百里,已经十分疲惫,强弩之末难以穿透薄如鲁缟的障碍。如果我们在疲惫不堪的状态下围攻韶州,而卢光稠又从背后袭击我们,那我们将陷入困境。”
刘岩的话非常有道理,虔州距离韶州仅有一百多里,虔州军可以节省大量体力进行战斗,而岭南军却没有这样的优势。然而,此刻刘隐心急火燎,没有采纳弟弟的建议,直接率军冲到了韶州城下。卢延昌一边坚守城池,一边紧急向父亲求援。
卢光稠心疼儿子,迅速从赣州带领大军赶来支援。此时,浈水(现在的北江)发生洪水,加上带来的粮食不多,导致军心不稳。
卢光稠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了解到刘隐急于破敌的心理后,便派遣大将谭全播率领大约一万士兵在山中设下埋伏,自己则带领着老弱残兵引诱刘隐。刘隐虽然并非不懂军事,但此时却像是被猪油蒙蔽了心智,毫不犹豫地追击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虔州的伏兵四面出击,彻底击败了岭南的军队,刘隐险些被俘虏,最终与刘岩一同逃回广州。这次失败让刘隐懊悔不已,心想如果早听从兄弟的建议,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到了天祐元年(公元904年),刘隐仍然是岭南节度使的代理官员,虽然实际权力在他手中,但他觉得这个职位不够正式,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好在李晔过于固执,已经被朱温所杀,而新皇帝李柷不过是个傀儡。于是,刘隐决定直接找朱温帮忙,派人送去岭南特产的珍珠宝贝,请朱温助他一臂之力。既然收了人家的好处,朱温自然会照办。李柷哪敢违抗朱温的意思,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只好顺从。
自古以来,接受别人的礼物就必须替人办事。过去生活条件艰苦时,想请人办事还得带上几瓶好酒或香烟,心里忐忑不安。如今不同了,谁还会送这些?直接把现金装进信封里放在桌上更为直接。
贿赂这种事,一旦被发现就是犯罪,未被发现也就不了了之。就这样,刘隐和朱温建立了友谊。广东地区物产丰富,刘隐经常派人给朱温送礼,朱温对此十分满意:“这孩子真孝顺,懂得尊敬长辈,不像我那群不成器的儿子!”
在天祐四年(公元907年),朱温已不再愿意继续与唐哀帝李柷这个小皇帝周旋,他渴望登上皇位。然而,为了遵循程序,他表面上谦虚地表示自己无才无德,实际上却暗藏野心。刘隐对唐朝并无深厚感情,他意识到朱温需要有人推波助澜,便主动送上劝进表至汴梁。朱温假意推辞数次后,最终登基成为大梁的皇帝。由于刘隐在这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朱温铭记于心,并因其祖籍为徐州,便封刘隐为大彭郡王。
正当刘隐与朱温关系密切之时,湖南的马殷开始向刘隐发起挑战。开平二年(公元908年)九月,楚王马殷派遣步军都指挥使吕师周进攻刘隐。
面对这一威胁,刘隐不得不暂时放下与朱温的关系,全力应对吕师周的攻势。楚军势如破竹,岭南军难以抵挡,最终败退。这场战役使得马殷占领了广西东北部六州的大片领土,几乎夺取了刘隐的封州老家。
经历了这次惨痛失败,刘隐深刻反思,决定不再轻易发动战争,而是致力于增强自身实力。广东地区的人口和农业发展均不及湖南、江西等地。更重要的是,刘隐因忙于战事而忽视了人才的引进和培养,身边缺乏智囊团的支持,仅凭个人智慧难以成就大事。“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事,难;以众人之智决天下之事,则易。”尽管唐末时期天下动荡不安,但岭南地区的局势相对稳定。
为了躲避中原的战乱,许多名门望族选择了不同的避难路径:有的前往西川投靠王建,有的则南下千里抵达广州。再加上那些被唐朝贬谪至岭南的大臣们的后代,这些人普遍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并且多出身于显赫家族。
这里仅举一例,李衡虽名声不显,但他的祖父却是唐史上著名的牛李党争中的李党领袖——李德裕。此外,还有杨洞潜、王定保、赵光裔和刘浚等贤才。这些人才对刘隐而言极为珍贵,他将他们悉数收揽麾下。这些人深谙中原的政治制度,对于刘隐在岭南建立政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养士的目的在于用士,仅仅为了装饰门面而养士毫无意义。就像孟尝君曾养过鸡鸣狗盗之徒,后来他们在帮助孟尝君逃离秦昭王的追捕时发挥了关键作用。人才的价值是无穷无尽的,关键在于是否愿意使用他们,以及能否善加利用。
近年来,刘隐一直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没有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然而,岭南刘氏政权的实力却在不断提升,逐渐成为岭南地区最具影响力的势力。就在刘隐准备有所行动时,他却因病倒下,且病情日益加重。
面对这种情况,刘隐不得不考虑继承人的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多悬念,弟弟刘岩是唯一能在乱世中保全刘氏家族的人选。刘岩性格刚毅,足智多谋,虽然有时显得过于激进,但在动荡的时代,强硬的手腕往往更能确保生存。换句话说,在那个时代,只有敢于出手的人才能避免被他人吞噬。
刘隐留给兄弟的资源虽然不算丰厚,但他确实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他凭借时局混乱而得以割据一方,占据广州这一战略要地,并且广纳贤才,赢得了人心。这一切都为刘氏家族在岭南地区的崛起奠定了基础,使刘氏的大旗得以高高飘扬。
刘岩与刘隐并非同母所生,但刘岩是由刘隐的母亲韦氏(韦宙之女)抚养长大的。韦氏性格强势,听闻刘隐的父亲另娶了一位偏房段氏并生下一子后,她担心段氏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于是决定除掉刘岩。她派人偷偷抱走了刘岩,准备用剑将其杀死。
然而,当韦氏看到年幼的刘岩时,不禁大惊失色,手中的剑也掉落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孩子的相貌不凡,将来必定非同寻常!”最终,她没有选择杀害刘岩,而是将他视为己出抚养成人。
有趣的是,在刘姓几位开国皇帝中,他们的身高大多都在七尺左右。例如,刘秀身高七尺三寸,刘备身高七尺五寸,刘裕身高七尺六寸,而刘岩同样也是七尺高。这种巧合或许暗示了某种特殊的命运安排。
刘岩的祖籍在徐州,与刘备相似的是,他也拥有着垂手过膝的独特体征。
古时候所说的七尺身长大约等同于现在的1.7米左右,而九尺则意味着接近2米。提及刘岩时,不禁让人联想到北齐文宣帝高洋,此人虽才华横溢却极为残暴,其身高据说达到了约两米。
高洋同样以凶悍著称,尽管他的能力无可挑剔。
就连宇文泰也曾感叹:“高欢有此子,犹不死矣!”高洋后期因精神状态不稳定,做了不少荒唐事,刘岩也有类似的精神问题倾向,不过那时他尚未有机会表现出来,因为他还需积累更多的力量。否则,在他“发作”之前,就可能已被他人消灭。
赵匡胤通过“杯酒释兵权”的方式解除了强藩的军事威胁,并推行文官治理地方,这一举措被视为佳话。
然而,刘岩早在此前就已经采取了类似的行动,只是由于南汉影响力较小且刘岩本人并不知名,因此赵匡胤的做法更为人所知。刘岩对局势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清楚地认识到分散军权对自己政权构成的风险。
五代十国时期,各地刺史往往集军政财权于一身,中央政府难以控制,随时可能发生叛乱。刘岩任命那些从中原逃难至此的名门望族担任地方官员,而将军事指挥权集中到自己手中,从而有效地防止了地方上的武装叛乱。
解决了内部事务之后,刘岩便着手对外扩张,毕竟没有人会嫌自己的领土太大,即便自己享用不完,也可以留给后代。
梁乾化元年(公元911年)年末,刘岩得知虔州(现今的江西赣州)内部爆发了动乱,卢光稠之子、镇南军留后卢延昌被大将黎球杀害,随后黎球也不幸身亡。此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牙将李彦图趁机上位,而虔州的著名将领潘全播则选择闭门谢客,远离纷争。
刘岩察觉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他率领军队北进,目标直指韶州(如今的广东韶关)。韶州守将廖爽并未进行过多抵抗,便轻易地让岭南军入城,自己则投奔马殷寻求庇护。
韶州位于楚粤赣三省交界之处,是广州北方的重要门户。占领韶州不仅能够阻止马殷南下的企图,还能确保广州的安全无虞。
紧接着,刘岩继续挥师向容州(今天的广西容县)进军。宁远节度使姚彦章驻守容州,但与廖爽相似,他也缺乏足够的战斗力。
意识到刘岩的强大威胁后,姚彦章迅速向长沙的马殷发送了一封紧急求援信。鉴于此事关系到自身的战略利益,马殷决定派遣麾下头号大将许德勋从桂州(即现在的广西桂林)出发救援姚彦章。然而,在许德勋尚未抵达之前,姚彦章已经带着容州的百姓逃往楚国,许德勋只得无奈返回。
刘岩绝非一个虚伪做作之人,既然你如此谦让,我又何必推辞呢?他便借着在两广地区游览的机会,一边领略祖国的壮丽山河,一边逐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刘岩自然不会小打小闹,他决意彻底清除广西那些不听指挥的军阀。这些军阀在刘岩与马殷之间左右逢源,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刘岩何等聪慧,岂能容忍他们占自己的便宜?他更倾向于让别人吃亏。邕州(即今天的南宁)的叶广略和高州(即今天的广东高要)的刘昌鲁各自据守一郡,实力颇为强大。但岭南军队的实力早已不如刘隐时期那般强劲,几经交手后,他们只能选择投降刘岩。
至此,刘岩几乎完全掌控了岭南地区,再无人能够对他构成威胁。尽管湖南的马殷实力雄厚,但在刘岩面前也仅是势均力敌。东边的闽王王审知同样如此,虽然双方偶有摩擦,但总体上还算和睦共处。
若论刘岩最大的对手,非楚王马殷莫属。马殷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直接影响到刘岩的利益,这让刘岩对这位老对手既感到愤怒又无可奈何。
毕竟,马殷可不是叶广略、刘昌鲁这样的小角色,而是五代十国时期的著名枭雄之一,他会惧怕你刘岩吗?年轻人,还是先去玩泥巴吧。
刘岩当然清楚马殷的实力,与其继续僵持,不如选择“和为贵”。
在梁乾化三年(公元913年)十月,刘岩派遣使者前往长沙。使者对马殷大加赞赏,随后转达了刘岩希望迎娶楚王之女的心意。
马殷笑道:“这小子是想用联姻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吧,不过看他挺聪明的,那就答应他吧,回去准备彩礼吧。”马殷也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通过联姻可以换来和平,对他来说并不吃亏。
然而,马殷并未立即让女儿出嫁,而是等到了两年之后,即梁贞明元年(公元915年)八月,刘岩才正式成为新郎官,湖南与岭南两地因此结成亲家,暂时达成了和解。
这场婚姻无疑是典型的政治联姻。在封建社会中,帝王家的女孩没有自主选择幸福的权利,她们的命运往往取决于家族的政治利益。无论是从长沙远嫁广州,还是去往更遥远的地方,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刘岩开始思考自己的地位。他看到马殷已经是楚国国王,东边的王审知也坐上了闽国国王的位置,就连杭州的钱镠也被封为吴越国王,再看看自己这个不伦不类的南平王称号,心中难免有所不甘。
刘岩心中感到不满,便派遣使者前往汴梁与朱友贞交涉,希望能成为南越国的君主。这并非出于贪婪,而是因为周围的几个军阀地位都较高,自己若地位过低,则不利于与他们进行平等的外交交流,在复杂的外交博弈中难以占据优势。
然而,朱友贞却拒绝了这个请求,他正忙于应对河东地区的李存勖,根本无暇顾及刘岩这个“边陲之人”。
刘岩遭遇了冷遇后,愤怒地大声抱怨道:“姓朱的,你父亲本是个市井无赖,你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让我当(国王),我就不能当了吗?哼……”
刘岩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乱,有能力者自可称帝,难道我就不行吗?跟随着朱友贞混了好几年,连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老子不干了!汴梁距离我这儿那么遥远,我又何必低声下气地长途跋涉去拜见你这个所谓的朝廷?”
于是,刘岩停止了向梁朝进贡,将珍宝留为己用,甚至宁愿将其丢弃也不愿献给对方。
这次事件反而激发了刘岩的雄心壮志,他认为所谓的国王称号毫无意义,他不屑一顾,他的目标是成为皇帝。在梁贞明三年(公元917年)七月,刘岩在广州宣布称帝,建立大越国,并改元乾亨,同时将广州更名为兴王府。
在他的麾下,有几位重要的谋士担任要职:赵光胤执掌兵部,杨洞潜担任副职,李衡负责礼部事务,倪曙则主管工部,他们均被授予同平章事之衔,即宰相职位,享有同等的地位。
刘岩和高洋性格相近,二人一旦掌权便开始肆意妄为。高洋在享受杀戮时,可能未曾想到四百年后会成为刘岩的精神导师。
刘岩坐在高位上,慢慢品味所谓的“美妙”场景,听着惨叫声,喝着美酒,显得异常满足。人的生命本应是无价之宝,但在刘岩以及那些嗜血成性的封建统治者眼中,无价等于毫无价值,毫无价值就意味着可以随意毁灭。尽管刘岩残暴,但他确实是一位有手腕的领袖,在岭南地区建立了坚不可摧的统治根基,并成功地让中原名士对他俯首帖耳。
兵部尚书赵光胤出身于中原名门,却在岭南这个偏远之地为刘岩效力,心中满是不甘,梦想着有一天能重返中原。
然而,刘岩心思缜密,模仿了赵光胤的笔迹,伪造了一封家书,派人前往洛阳接来了赵光胤的家人。当赵光胤得知刘岩如此用心良苦,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此对刘岩忠心耿耿,竭尽全力效忠于他。
大越国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缺乏威严,对于像刘岩这样一位不世出的伟大帝王来说,怎能甘心仅仅成为大越的皇帝?他心中早有改国号的念头。
既然自己姓刘,还有什么比“大汉”更合适的名字呢?刘岩深思熟虑后决定,就叫“大汉”。毕竟,姓刘的人如果不称汉朝,还能叫什么呢?刘岩祖籍徐州,有可能是刘邦或刘秀的后代。连匈奴人刘渊都能认刘邦为祖先,作为汉人的刘岩又有什么理由不能这样做呢?
改国号为“大汉”具有深远的意义:表明自己是中原人,而非岭南人。乾亨二年(公元918年)十一月,刘岩正式将国号由“大越”改为“大汉”。
刘岩虽然出身于富庶之家,但手中却握有不少财富,再加上南海沿岸珍宝众多,珊瑚、玛瑙等许多中原罕见的奇珍异宝在他这里只能当作普通物品来使用。
刘岩对金银财宝并不珍惜,甚至用水晶和琥珀雕刻成日月形状,悬挂在宫殿之中。对他而言,这些珍贵的装饰品并不稀罕,不喜欢就更换,毕竟他是有钱人,不在乎这些小物件。
与历史上那些因奢侈而亡国的昏君不同,尽管刘岩并非完人,但他在治国方面的能力在五代十国时期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他一方面建立了完善的政权体系,还多次举行科举考试,选拔贤才,为大汉朝效力。事实上,越是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往往越容易脱颖而出,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尽管科举制度在明清时期逐渐暴露出诸多问题,但在其成熟阶段的唐宋时期(包括五代十国),它确实为朝廷输送了不少实用的人才,而非像明清那样培养出大批唯命是从的官僚。南汉时期的经济发展尤为迅速,凭借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刘岩积极从事商业活动,频繁派遣使者前往南洋及波斯进行贸易,积累了巨额财富。
频繁的商贸往来吸引了大量外商来到广州,这极大地推动了广东与海外之间的文化交流和经济互动,恢复了因唐末战乱而停滞不前的对外贸易。在南汉统治下,广州成为中国南方最重要的外贸港口,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也正是在此期间逐步形成规模。在国内市场方面,由于刘岩与周边政权关系和睦,他的商业版图也得以不断扩大。
近年来,刘岩在广州过着悠闲的日子。然而,朱友贞不久便被河东的李存勖所灭,李存勖在洛阳重新树立了大唐帝国的部分威望,这一年是南汉乾亨七年。
当李存勖攻入洛阳时,广州的刘岩感到不安,不清楚李存勖对南汉的态度,于是派遣宫苑使何词前往洛阳打探情况。
何词深入观察了后唐的政治局势,发现乱象已现:后宫刘氏与宦官集团把持朝政,尽管表面看来后唐强大,但实际上却隐藏着即将爆发的危机。
关于李存勖的奢侈无度,并非只有何词一人察觉,淮南的严可求和荆南的梁震同样看出了这一点。他们分别建议徐温和高季兴不必理会李存勖,认为此人命不久矣。
何词返回广州后,向刘岩报告说:“后唐内部奸臣弄权,外部强藩心怀异志,很快就会陷入混乱。李存勖不会对我们有任何企图,何况我们北边还有高季兴、马殷等人作为屏障,李存勖无法进攻我们,请陛下放心。”
刘岩听后十分高兴:“李存勖并不比朱友贞强多少,我对朱友贞的态度就是对他的态度。”从此不再向后唐进贡,甚至戏称李存勖为“洛州刺史”,完全不把他当作一回事儿。你做你的大唐皇帝,我做我的大汉皇帝,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干涉。
刘岩的傲慢与狂妄,从某种程度上讲,可能是一种心理上的问题。当人们感到被危机感压迫时,往往会萌生出各种奇特的想法。而刘岩对中国汉字有着独特的贡献,他堪称一位“造字专家”。由于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响亮、霸气,于是在乾亨八年(公元924年),他决定改名为刘陟。
然而,仅仅过了一年时间,刘陟就觉得这个名字还不如之前的“刘岩”,于是,在白龙元年(公元925年),他又放弃了“刘陟”这个名字。
那用什么名字好呢?刘陟对外宣称在三清殿上有白龙飞舞,因此改名为刘龚。
不过,“刘龚”这个名字还没被人记熟,他就又改了名字。有一个外国和尚劝告刘龚:“现在有传言说,将来刘家的天下将被姓龚的人所取代,陛下最好还是换个名字吧。”
刘龚并没有因为频繁改名而感到厌烦,反而绞尽脑汁地思考新的名字,甚至把头发都想白了,仍然没有找到满意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刘龚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字——“?”,这个字在字典里根本不存在,是刘龚自己创造出来的,其含义取自《周易》中的“飞龙在天”。
武则天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她创造了“曌”这个字,意为“明月当空照”。不得不说,皇帝的思维确实与众不同,他们总是追求独特且富有深意的名字。
实际上,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过于纠结名字的好坏并无太大意义。但刘?却不这么认为,对他来说,一个好的名字就是好的预兆。
在南汉白龙四年(公元928年)三月,马殷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水军行动,从梧州向东进发,围攻了封州(今天的广东封开)。这让刘?感到非常不满。
“岳父大人,您待在长沙不好吗?为何要到我这里来捣乱?”刘?一边翻阅《周易》进行占卜,一边抱怨道。没想到,他占得了一个大吉之卦——《大有》,这表明其德行刚健而文明,顺应天意并适时而动。
刘?顿时心生欢喜:“哼!老家伙,看来这次你可要倒霉了,我要发达了!”于是,他决定将白龙四年改称为大有元年,并派遣左右街使苏章率领水军前去救援封州。
苏章是一位出色的将领。到达封州后,他秘密安排士兵在贺江中布下了巨大的铁链,两端固定在岸边的大船上,再用泥土掩盖这些战舰,同时在舰上埋伏了三千名神箭手。
接着,苏章亲自带领几百名士兵乘坐小艇向敌军发起挑战。稍作交锋后便假装撤退,楚军以为汉军已被击败,于是出动大船追击。然而,他们却落入了苏章设下的陷阱,楚军的大船被江中的铁索困住,无法动弹。
这时,苏章挥舞起红旗,隐藏在堤坝后的汉军弓弩手们万箭齐发,导致楚军伤亡惨重,只能带着破损的船只狼狈逃回。刘?得知这一消息后十分高兴:“哈哈!岳父,这次你可尝到苦头了吧,以后别再来招惹我了。”
不过,马殷并没有再次找上门的机会,在两年后他就去世了。之后,刘?的小舅子们陷入了激烈的权力斗争之中,无暇顾及这位有些特别的妹夫。
在南汉大有三年(公元930年),刘?对盘踞在交州(今中越边境一带)的曲承美感到十分不满,心想:“你这家伙在交州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把交州献给我吧。”于是他派遣了大将梁克贞和李知顺前去攻打交州。
曲承美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梁克贞等人轻易地击败了他,并将交州的财宝打包带回广州,还用一辆驴车将曲承美押送到了广州。
客观来看,刘?虽然有着所谓的“雄才大略”,但在那样一个狭小的地方确实难以施展。如果他生在中原地区,或许会有不同的发展轨迹。事实上,在十国时期的许多君主都有成为中原大国皇帝的能力,如王建、孟知祥、杨行密、李昪等,他们并不逊色于朱温、李嗣源、石敬瑭等人。“命运使然”,这些人都只能偏安一隅,就像刘备一样。
其实,成为中原的皇帝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五代时期最长的朝代后梁也不过存在了十六年,而十国中的大多数国家除了北汉和前后蜀大约存在了三十年外,其他的国家都存在了五六十年之久。正如成汉人解思明劝说李寿时所说:“做几年天子,哪比得上百世诸侯?”况且刘?已经取得了成果,成为了皇帝。
在公元936年,即大有九年,刘?再次展现出其不守规矩的一面,派遣大将孙德晟率领军队进攻蒙州(现今的广西昭平)。然而,这次行动遭遇了楚军的强烈抵抗,最终以失败告终,并且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面对这一挫折,刘?并未气馁。恰逢此时,交州地区爆发了军事冲突,原爱州(现今越南清化)刺史杨廷艺的手下吴权正向交州发起攻击,宣称要为被杀害的杨廷艺报仇,目标直指交州牙将皎公羡。
处于困境中的皎公羡想到了求助于刘?。刘?心怀壮志,派遣自己的儿子刘洪操带领大军前往交州进行救援,自己则驻扎在海门(现今广西合浦)指挥全局。
刘洪操渴望在这次战役中取得胜利,以此在争夺皇太子之位的竞争中占据优势。然而,事实证明他并不具备成为优秀将领的能力。吴权在击败皎公羡后,在海上与刘洪操所率领的南汉海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吴权巧妙地利用涨潮的机会,在海中布置了许多铁制障碍物,然后故意引诱刘洪操追击。
刘洪操未能识破敌人的计谋,不仅没有追上吴权,反而随着潮水退去,那些隐藏在海底的铁器破坏了南汉海军的船只,导致大量士兵伤亡,刘洪操也不幸遇难。
得知儿子阵亡的消息,刘?悲痛欲绝,一边哭泣一边撤军。此次出征不仅未能收复交州,还失去了一个儿子,尽管他有许多子女,但每个孩子都是他的心头肉,即使是像他这样凶残的人,也难以忍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经过多年的起伏,刘?逐渐失去了往日的锐气。曾经的枭雄也终将老去,那些辉煌的日子仿佛一张泛黄的日历,总是缅怀过去的人往往会被时代所抛弃。
在大有十二年(公元939年),刘?听从宰相赵光裔的建议,派遣谏议大夫李纾前往长沙,试图修复十多年来恶化的楚汉关系。此时的楚王马希范与刘?并无私人恩怨,尽管刘?的皇后马氏早已去世多年,但毕竟与马希范有些亲戚关系,马希范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南方局势,因此二人达成了和解。
临近生命的尽头,刘?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虽然刘洪度是长子,但刘?并不想立他为继承人,而是更看好刘洪昌。
刘?深知自己的儿子们大多不成器,他对右仆射王翻说:“洪度和洪熙都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只有洪昌可以胜任。不过我的这些儿子中没几个有出息的,我死后,他们必然会发生内斗,就像老鼠钻进了牛角尖,还能猖狂多久?”说完,刘?痛哭不已。
刘?原本打算将刘洪度和刘洪熙外放,以避免兄弟之间的仇杀。然而,崇文使萧益劝阻他说:“陛下为何要这样做?自古以来都是立嫡立长,如果立越王(刘洪昌)为继承人,那么秦王(刘洪度)的地位如何安置?陛下不怕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吗?”刘?听了这番话后,心中没了主意,觉得萧益的话有道理,最终决定立刘洪度为皇太子。
正如父亲刘?所言,“此子不足以担当大任”。
宫中玩乐已无法满足刘玢的需求,他开始外出寻欢作乐,常常带着妓女穿着黑衣夜行,闯入民宅,致使广州城内一片混乱。
由于刘玢的荒淫无道,南汉的政治局势迅速恶化。上层有昏君,下层则有贪官污吏,百姓生活困苦不堪,各地起义频发,整个南汉陷入了动荡不安的局面。
尽管群臣对这位昏君头疼不已,但其中有一人却暗自欣喜,此人便是刘玢之弟晋王刘洪熙。他是高祖刘?诸子中最像父亲的一个,为人狡猾且凶残。他一直觊觎王位,认为只要刘玢继续如此放纵下去,自己就有机会将其推翻。
为了加速这一进程,刘洪熙特意从市场上购买了歌舞伎献给刘玢,刘玢果然十分高兴,称赞兄弟眼光独到。而刘洪熙则暗自得意,静待时机的到来。
尽管刘玢对他的兄弟们保持高度警惕,命令亲信太监严格把守宫门,没有诏书不允许任何王爷进入皇宫,但这一举措并未能阻止刘洪熙的行动。
由于无法直接进入皇宫实施计划,刘洪熙转而与其他同样受到刘玢猜忌的兄弟们联手,包括越王刘洪昌和循王刘洪杲等人。这些兄弟们都担心自己会成为刘玢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因此他们频繁地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最终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了解到刘玢酷爱摔跤比赛,于是在光天二年(943年),刘洪熙秘密派遣心腹陈道痒在全国范围内寻找顶尖摔跤手,如刘思潮、林少强等,并用重金收买他们。之后,安排这些人通过陈道痒的引荐进入皇宫为刘玢表演摔跤。
刘玢非常喜欢这样的娱乐活动,在长春宫内设下了擂台观看比赛。他像往常一样,一边享受美酒与美女相伴,一边观赏比赛。当刘玢因饮酒过度而醉倒并前往寝宫休息时,陈道痒见时机成熟,向刘思潮示意,后者随即带领其他人闯入寝宫,趁刘玢熟睡之际将其杀害,并且还杀害了在场的所有侍从。
得知此事后,一直在府邸等待消息的刘洪熙迅速赶往皇宫宣布即位,成为了新的皇帝,从而避免了其他兄弟可能的竞争。实际上,按照年龄顺序,刘洪熙确实有资格继承皇位。然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的情况发生,他选择了果断出击。刘洪熙登基后,追封刘玢为殇帝,这是一个贬义的谥号,同时他改名为刘晟,并将年号改为应乾元年。
刘晟通过弑君和杀害兄长的方式夺取了王位,这种手段显然并不符合正统。他深知兄弟们中必然有人对此不满。既然他自己能以武力夺取权力,谁又能保证他的弟弟们不会效仿呢?在皇权至上的世界里,任何威胁到皇权的人都会遭到无情的清除,这是一条自古以来不变的法则。
明成祖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在南京大肆屠杀,使得城中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即便是被誉为“千古第一明君”的唐太宗李世民,在登基之后也毫不犹豫地清除了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统治的人,包括他的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及其后代。刘晟遵循这一传统,首先除掉了循王刘洪杲。
尽管刘洪杲有过战功,但在权力斗争面前,这些功劳显得微不足道。历史上,韩信虽为汉朝立下赫赫战功,最终仍被诛灭三族;檀道济为宋朝抵御外敌、平定叛乱,却也未能逃脱被陷害的命运。因此,刘洪杲的结局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刘洪杲主动请求出征讨伐所谓的“乱党”时,实际上是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危险。如果让他掌握了兵权,刘晟的地位将受到严重威胁。出于对权力的渴望和对潜在威胁的恐惧,刘晟决定除掉刘洪杲。而刘洪杲对四哥的性格非常了解,早已预见到即将到来的厄运。
在南汉应乾元年(公元943)五月,刘晟以商议要事为由召见了刘洪杲。刘洪杲颇有见识,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不测,他沐浴更衣,在佛前虔诚祈祷:“愿佛祖庇佑,来生莫生于帝王家!”随后便毅然前往皇宫,并最终遇害,尸骨无存。
南朝宋顺帝刘准和隋朝皇泰主杨侗在绝望之际也发出过类似的感慨:“愿来世不再生于帝王家!”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在和平时期,身为皇室成员意味着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然而,在动荡不安的时代里,末代君主甚至连普通百姓的生活都无法享有,为了巩固新政权的千秋万代,他们只能接受死亡的命运。
南汉高祖刘隐虽然行事残暴,但至少没有对自己的亲族下手。相比之下,刘晟却对兄弟们痛下杀手。当时,越王刘洪昌因其仁厚有礼而深受众人爱戴,这对刘晟构成了最大的威胁。
只要刘洪昌还活着,刘晟的皇位就难以稳固。出于对最高权力的渴望,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的互相残杀不断上演,这一切都是因为私欲作祟。
到了乾和二年(公元944年)三月,刘晟安排刘洪昌前往昌华宫祭祀襄皇帝刘隐。刘洪昌对此毫无防备,欣然前往。然而,当他抵达昌华宫时,刘晟派遣的刺客早已等候在此,并将刘洪昌杀害。这又是一场因权力斗争引发的人间悲剧。
刘晟有时也会对父亲刘?心生怨恨,觉得他多此一举地生了这么多儿子。如果只生自己一个该有多好,也不至于要亲手除掉每一个兄弟。刘洪昌下面还有十几个弟弟,该怎么处理?答案很简单——全部处决!
在开始大屠杀之前,刘晟对着天空喊道:“弟弟们,别怪哥哥狠心,要怪就怪父亲,为什么要生下你们?”紧随刘洪昌之后丧命的是韶王刘洪雅。接着,曾经帮助他登上皇位的“功臣”刘思潮等人也被处死。既然皇位已经到手,留着他们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浪费资源。得知这一消息后,牵线搭桥的陈道痒感到恐惧,于是向老友邓伸请教。
邓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给他一本《汉纪》。陈道痒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邓伸愤怒地斥责道:“笨蛋!韩信和彭越是怎么死的,书里都有记载,你自己去查吧!”
陈道痒这才意识到:刘晟可能要对他下手了。还没等他想出自保的办法,刘晟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内容,愤怒地说道:“好吧,朕就让你们像韩信一样!”
乾和四年(公元946年)九月,刘晟下令逮捕并处决了陈道痒、邓伸及其三族,在广州市上公开行刑。此时的刘晟已经杀红了眼,无论同父还是同母,只要他认为对方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不会手下留情。
在南汉乾和五年(公元947年)的九月,刘晟派遣了一队刀斧手出发,将他的弟弟们——齐王刘洪弼、贵王刘洪道、定王刘洪益、辩王刘洪济、益王刘洪简、恩王刘洪伟、宜王刘洪照及其子嗣全部处决。至于刘晟的侄女们,他效仿了南朝宋孝武帝刘骏的做法,没有杀害她们,而是将她们送入宫中供自己享乐。
当时,刘晟仅剩的兄弟只有高王刘洪邈和通王刘洪政。由于连日来的杀戮让刘晟感到疲惫,他决定暂时放过这两位兄弟,让他们多活两年。然而,刘洪邈和刘洪政深知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与其每日生活在恐惧之中等待死亡,他们宁愿选择迅速而痛快地结束生命。
刘晟的父亲曾经迎娶了来自湖南的马氏,并生下了刘晟。现在,刘晟也想效仿父亲,从湖南挑选一位美女作为妃嫔。因此,在乾和六年(公元948年)八月,他派遣工部侍郎钟允章前往长沙向楚王马希广求亲。然而,马希广深知刘晟的残暴性格,担心女儿会被送入虎口,于是拒绝了这门亲事并将钟允章驱逐出境。
得知此事后,刘晟在宫殿内愤怒地来回踱步,质问钟允章:“湖南的情况如何?”
钟允章理解刘晟的意图,回答道:“湖南目前正处于内乱之中,各兄弟之间互相残杀,无力向外扩张。但陛下可以利用这一时机北上进攻楚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错过实在可惜。”
刘晟大笑,随即派遣指挥使吴珣与大太监吴怀恩率军北上攻打贺州(今广西贺县)。此时的楚国已远不如武穆王马殷时期那般强大,历经十余年的激战,加上国内政局动荡不安,楚军的战斗力大幅下降。对百姓而言,和平最为珍贵,但对于军队来说,战争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南汉军队迅速攻陷了贺州。尽管楚军试图救援贺州,却被吴珣设下的陷阱所困——他在城下挖了深坑,用竹竿支撑,并覆盖了一层浮土。不知情的楚军士兵纷纷落入坑中,其余的则仓皇逃窜。南汉军队乘胜追击,在桂北、湘南一带大肆扩张领土。由于这些地区并非楚国的核心统治区域,楚军主力大多集中在湖南本土,因此南汉军队轻松攻克了包括桂州(今广西桂林)在内的六个重要城镇。
随着这一系列胜利,南汉在北线的战略防御体系得到了进一步巩固。刘晟和他的父亲一样,虽然性格凶残暴虐,但在军事上却取得了一定成就。当然,这也与楚国内部严重的混乱局势密切相关。
在乾和九年(951年),南唐将领边镐攻占了长沙,楚国随之覆灭。刘晟不甘心让李璟独占战果,便派遣太监潘崇彻率领部队北上,目标是收复郴州(今湖南郴州)。两军在城下展开了一场激战,最终潘崇彻领导的军队击败了南唐军,赢得了胜利。由于边镐指挥不力,导致长沙陷入混乱,刘言等人趁机行事,南唐军被迫撤离湖南。然而,此时刘晟已成功夺取了湖南十余州。
李璟种下了种子,而刘晟却收获了果实,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这些成就自然归功于刘晟,他自认为自己“神武雄略”,于是开始沉迷于夜宴狂欢,大肆建造宫殿,并掠夺民间女子供其享乐。
与此同时,大太监林延遇与宫女卢琼仙等人仗着主子的势力,在朝中肆意妄为,尽管南汉没有像湖南那样彻底崩溃,但在刘晟的统治下,国家逐渐走向衰落。战争刚刚结束,刘晟就开始处理“内政”。他觉得两个弟弟刘洪邈和刘洪政的生活太过窝囊,于是决定帮他们解脱。
乾和十二年(954年)四月,刘晟命令林延遇毒杀了刘洪邈。刘洪政的命运稍好一些,成为众兄弟中最后一个被毒害的人。
到了乾和十三年(955年)六月,除了在位的刘晟外,南汉高祖刘?的所有儿子都被刘晟杀害,无一幸免。
刘晟内心充满了喜悦。然而,没过多久,他的“亲密战友”林延遇去世的消息传遍了全国,人们纷纷庆祝。虽然林延遇是个恶名昭彰的人物,但真正应该被庆祝的是刘晟这个更大的恶魔终于寿终正寝,而林延遇不过是他的一名爪牙。
当刘晟感到疲惫时,他会派人打听中原的动态。这时,周世宗柴荣已经攻占了南唐的淮南十四州,国力达到了顶峰。
刘晟也开始感到恐惧,他想效仿父亲向周朝称臣,并请求借道湖南。然而,湖南的军阀周行逢拒绝了他的请求:“对不起,这条路不通,请走海路吧。”
刘晟思索着:“即使称臣又能怎样?柴荣迟早也不会放过我。”
此时,刘晟似乎大彻大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既然如此,他决定在还活着的时候尽情享受生活。刘晟常常手持金杯豪饮,叹息道:“如今局势如此紧张,如果死后我能避免成为俘虏,那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至于子孙后代的命运,只能听天由命了。”
除了饮酒作乐,刘晟还沉迷于女色。乾和十六年(公元958年)八月,刘晟在广州去世,享年三十九岁。
刘晟荒淫无道,理应受到民众的唾弃与惩罚,然而他得以善终,这对他来说实属侥幸。刘晟的长子卫王刘继兴继承了王位,并改名为刘鋹,同时将年号改为大宝元年。
从南汉的历史中可以看出,这个荒诞的王朝与南北朝时期的北齐颇为相似。刘隐类似于高澄,刘龚则类似于高洋,刘晟与高湛相仿,而刘鋹则几乎就是后主高纬的翻版。
唐太宗李世民和魏征曾经讨论过周宣帝宇文赟与齐后主高纬谁更胜一筹。魏征对此有着独到的见解:“尽管周宣帝骄奢淫逸、残暴不仁,但他能独自掌控权力。而齐后主高纬则愚昧懦弱,朝廷大权被豪门贵族所把持,他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相比之下,高纬远不如宇文赟。”
齐后主高纬在位十二年间,除了玩乐还是玩乐,政权实际由胡太后、和士开等人掌控,甚至还有陆令萱参与其中。即便出现了杰出的斛律光,最终也被他们害死。
刘鋹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与高纬如出一辙,甚至比后者更加不堪。刘鋹登基后的首要之事便是将所有权力交予宦官龚澄枢和陈延寿。虽然南汉朝廷并非缺乏人才,但刘鋹认为那些文武官员都有自己的家族背景,对于自己的亲族尚且不信任,更何况是这些外姓之人。唯有那些已经净身的太监才值得信赖,因为他们没有后代,使用起来让人放心。
然而,更为荒诞不经的是南汉后主刘鋹的做法。他提出了一项令人啼笑皆非的规定:想要在朝廷中有所作为的大臣必须先接受阉割。虽然有些心怀不轨的小人愿意接受这种条件以求得晋升,但真正的正直之士怎会甘愿受此屈辱?于是,大权最终落入了像龚澄枢这样的奸佞之手。或许正是龚澄枢为了独揽大权,防止他人分羹,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千古未闻的馊主意。
刘鋹对政务毫不关心,整天沉迷于宫中的享乐生活,尤其喜欢与来自波斯的女子寻欢作乐。由于南汉时期的对外贸易相当繁荣,许多外国商人纷纷来到广州,其中不乏一些奇特的人物。刘鋹便想借此机会尝试一些新鲜事物。
这时,一个名叫樊胡子的女巫突然出现,自称是玉皇大帝的化身。令人惊讶的是,刘鋹竟然信以为真,在宫中为她搭建了华丽的大帐,并让她身着道袍坐在高处指点江山。樊胡子还称刘鋹为“太子皇帝”,而刘鋹则跪地聆听所谓的“玉帝旨意”。
龚澄枢与樊胡子是一伙的,自然也跟着拍马屁。樊胡子告诉刘鋹:“龚公乃是玉皇大帝派来辅佐你的,不可对他有丝毫怠慢,否则天谴难逃。”刘鋹对此深信不疑,完全听从樊胡子和龚澄枢的摆布。
大宝二年(公元959年)十一月,宰相钟允章实在无法忍受刘鋹的荒唐行径,多次劝谏他应清除那些惹是生非的太监,以重振国家。然而,刘鋹却对此置若罔闻,继续沉迷于自己的享乐之中。
龚澄枢等人因此对钟允章怀恨在心,在钟允章筹备皇帝祭祀仪式之际,唆使太监许彦真诬陷钟允章谋反。起初,刘鋹并不相信这一指控,但龚澄枢与内侍李托却坚称钟允章确有谋反之举,并声称人证物证俱全,必须严惩。刘鋹缺乏主见,听信了龚澄枢的话,最终下令将钟允章处死,并株连其三族。
钟允章作为南汉的老臣,始终忠诚不二。他的冤死使得其他大臣们更加不敢过问朝政中的乱象,纷纷选择沉默。
随着钟允章的倒台,龚澄枢实际上掌握了南汉的大权,而刘鋹则沦为傀儡,对于治理国家毫无兴趣,只热衷于寻欢作乐,把处理政务的责任完全交给了龚澄枢等人。
正如唐太宗所言:“用君子,则君子皆至;用小人,则小人竞进。”由于南汉朝廷被宦官把持,导致许多贪婪卑鄙的小人得以升迁,甚至有人主动净身入宫,追随龚澄枢,以求荣华富贵。
南汉的总人口不过百万,但宫中竟有两万名宦官,占比高达2%,这实在令人震惊。宦官陈延寿为了取悦刘鋹,建议他效仿其父刘晟,清除兄弟以防他们谋反。刘鋹听后大为赞赏:“你真是国士无双,好计策!”
桂王刘璇兴因此遭殃,紧接着还有庆兴荆王、保兴祥王和崇兴梅王也被视为眼中钉,不过刘鋹暂时没有对他们动手,毕竟他们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在权力的游戏中,亲情往往被抛诸脑后。谁能保证刘璇兴等人若登基,不会对刘鋹下手?对于那些失败者而言,他们也曾渴望成功,但在赌局中押上了自己的性命,终究要分出胜负。他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刘鋹登基尚不足两年,中原的统治者便再度易姓。赵匡胤通过军事政变掌权,并迅速显露出他统一全国的意图。招讨使邵廷琄对此洞若观火,向刘鋹进谏道:“自古以来,天下分裂已达百年之久,这才使得我们的先祖得以在岭南立足。然而,历史规律表明,事物总是由分散走向聚合,再由聚合转为分散。如今赵匡胤胸怀大志,统一天下只是时间问题。陛下若无心恢复祖宗基业,与宋朝抗衡,不妨效仿李璟的做法,向宋朝称臣。”
然而,刘鋹却认为邵廷琄出言不逊,竟敢如此对皇帝讲话。至于赵匡胤其人,距离自己还很遥远,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实际上,刘鋹从未关心过国家大事,那不是他应当操心的事。他认为趁着年轻尽情享乐才是正道,否则老了就没有精力再去享受生活了。
与此同时,刘鋹听闻内侍监李托有两个养女貌美如花,于是将她们分别册封为贵妃和美人。刘鋹日夜与她们相伴,沉浸于所谓的“人生探讨”之中。凭借女儿们的得宠,李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被晋升为内太师,与龚澄枢平起平坐。
公元965年,即南汉大宝八年,国内局势动荡不安,而国外也是风云变幻。这一年,宋朝军队挥师湖南,一举消灭了周保权的势力,周保权随后被赵匡胤邀请至汴梁做客。
紧随其后,宋军丁德裕率领的部队继续南下,攻陷了郴州(今湖南郴州),当地刺史陆光图不幸阵亡。由于郴州距离广州仅两百余里,宋军若清晨出发,黄昏即可抵达广州城下。
刘鋹自幼生长在广州,从未料想到自己也可能面临同样的命运——前往汴梁做客。他感到恐惧,并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考虑到邵廷琄提出的建议颇有见地,刘鋹决定让他负责军事防御工作,以抵御宋军的进攻。
然而,龚澄枢等宦官们并不希望看到邵廷琄得势,因为他们只关心自身的利益,无论皇帝是谁,他们都能从中获利。于是,这些宦官暗中指使亲信向刘鋹进谗言,声称邵廷琄企图利用手中的兵权谋反自立。刘鋹缺乏主见,听信了龚澄枢等人的一面之词,就像他们说太阳是黑色的一样荒谬,他也全盘接受了。
刘鋹下令处决邵廷琄,邵廷琄的部下都清楚他们的统帅是被冤枉致死的,但无人能够挽救这一局面,只能在心中暗骂刘鋹是个无道之人,由此军心涣散。
这一点上,刘鋹与李煜有几分相似之处。李煜错杀了林仁肇,而刘鋫则误杀了邵廷琄,两者皆自毁长城,国家不灭亡才怪呢。邵廷琄死后,南汉能称得上名将的就只剩下驻守桂州(现今的广西桂林)的西北招讨使潘崇彻了。然而,刘鋹对潘崇彻也心存疑虑,于是秘密派遣宦官郭崇岳去观察潘崇彻的一举一动,并吩咐如果发现潘崇彻有任何谋反迹象,便立即处决。
潘崇彻意识到自己已被皇帝猜忌,于是在迎接郭崇岳时大张旗鼓地展示军力,结果郭崇岳见状胆怯,不敢动手,匆匆返回广州。
郭崇岳刚一回来,潘崇彻也随即赶回广州,心想桂林迟早会失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刘鋹念及他过去的功绩,只是剥夺了他的兵权,并未对他施加其他惩罚。
在大宝十三年(公元970年)八月,南唐的李煜已经向宋朝称臣。按照赵匡胤的要求,李煜派遣了给事中龚慎仪前往广州,试图劝说刘鋹向宋朝称臣,以避免不必要的灾难。
然而,刘鋹对李煜的态度十分轻蔑。他认为李煜过于软弱,居然如此惧怕赵匡胤。于是,他不仅将龚慎仪囚禁起来,还回信狠狠地斥责了李煜一番,言辞极为激烈。
李煜对此感到非常愤怒,并回应道:“随你便吧,教训你的并不是我。”赵匡胤得知此事后,决定出兵南下。
同年九月,宋朝任命潘美为南征军主帅兼贺州道行营兵马都部署,率领大军进攻南汉。潘美选择了从西路进军,因为这条路线可以直接通过水路抵达广州,便于行军。
当潘美率军攻打贺州(今广西贺县东南)时,南汉刺史陈守忠紧急向刘鋹求援。
但令人不解的是,刘鋹并未派遣有能力的将领潘崇彻,而是派出了毫无作战经验的龚澄枢前往贺州“鼓舞士气”。
龚澄枢到达贺州后,只是空口白话地讲了几句激励的话,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支持。这使得南汉军队士兵们十分不满,他们抱怨道:“连一点实际的支持都没有,就想让我们卖命?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样的情况无疑削弱了南汉军队的士气,也为后来的战局埋下了隐患。
潘美率领大军攻城,龚澄枢因为腿脚麻利,抢先一步逃跑了。他回到广州向刘鋹诉苦,刘鋹无奈之下召集大臣商议对策。众臣纷纷推荐潘崇彻出征,但潘崇彻却以眼睛疼痛为借口推辞了。
刘鋹愤怒地骂道:“胡说八道!数钱的时候眼睛怎么不疼?我大汉朝难道没人可用了吗?”
于是改派梧州(今广西梧州)的都统伍彦柔率军逆流而上迎战宋军。宋军得知伍彦柔即将抵达的消息后,在城外设下伏兵。
伍彦柔一边弹着琵琶一边登岸,还让人搬来一把椅子准备弹奏一曲鼓舞士气。
宋军见状哈哈大笑,随后发起猛攻,南汉军惨败,伍彦柔被俘虏并最终被斩首。接着,宋军继续攻城,尽管城内的南汉军奋力抵抗,但由于兵力不足且士气低落,潘美成功攻克贺州。
这时,刘鋹不得不放下身段请求潘崇彻出山,让他去防守贺江。然而,宋军却选择北上进攻昭州(今广西平乐),潘崇彻只是在一旁观望,并未阻拦宋军过境。
不久之后,前线传来噩耗:昭州、桂州以及连州(今广东连县)相继失守。
刘鋹非但没有感到懊恼,反而幸灾乐祸地说:“这些地方原本就是湖南的地盘,宋军能打到这里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不会再继续南下了。”这种愚蠢的想法与北齐后主高纬如出一辙,当初吴明彻夺取淮南时,高纬也是这样认为的,结果如何大家都知道。
潘美接下来的目标是广州的重要门户韶州(现在的广东韶关)。南汉的韶州都统李承渥拥兵十几万,对宋军毫无畏惧,并且他还拥有一支独特的象阵部队,每只大象背上都载有十多名士兵,用作冲击敌军的先锋,意图威慑宋军。
然而,潘美并不惧怕这种战术。他下令弓箭手集中火力射杀大象,承诺重赏以激励士气。在密集的箭雨之下,大象纷纷倒地,导致南汉军队阵脚大乱,最终被宋军彻底击败。随着韶州的沦陷,广州失去了天然屏障,变得易攻难守。到了南汉大宝十四年(公元971年)春天,宋军进一步占领了英州(今天的广东英德),而南汉所谓的“名将”潘崇彻背叛了刘鋠,向宋军投降。
刘鋠试图与宋军议和未果后,决定孤注一掷,集结剩余的精锐力量准备做最后的抵抗。这时有人向刘鋠建议:“宋军如同强盗一般,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财宝。陛下如果将所有值钱的东西付之一炬,宋军得不到任何好处,自然会撤退。”刘鋠听从了这个建议,焚烧了自己的宫殿,打算携带金银细软出海逃亡。
但是负责执行这一计划的太监乐范却携带着大量财物私自逃往海外,这让刘鋠瞬间陷入了绝境,不仅失去了所有的财产,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当宋军抵达白田(现今广州市郊)时,刘鋠走投无路,只能穿着素服向潘美投降。
至此,南汉政权宣告终结,自刘?于917年建立国家以来,共经历了54年的历史。
在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的五月,尽管刘鋹试图逃避,最终还是被赵匡胤邀请“喝茶”。宋太祖赵匡胤在明德门举行了隆重的受降仪式,由刑部尚书卢多逊宣读了大宋皇帝的诏书,详细列举了刘鋹无视天命、抗拒大国的罪行。
虽然在许多方面,刘鋹都不如北齐的末代君主高纬,但他有一个高纬没有的特点:高纬有口吃的毛病,而刘鋹却能言善辩。他在地上跪着为自己辩解道:“罪臣登基时仅十六岁,年少无知,对于国家大事全依赖龚澄枢等人处理,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宰,罪臣不过是他们的傀儡。”说完便磕头求饶。
赵匡胤觉得刘鋹还有利用价值,毕竟像李煜和钱弘俶这样的君主尚未归顺。然而,龚澄枢这些人留着只会带来麻烦,更何况他们并非李存勖那样的人物。
因此,赵匡胤下令将龚澄枢、李托等人在市集上处决。同时,赵匡胤封刘鋹为恩赦侯,并安排了一处上等的宅院供其居住,显示出他的宽宏大量,相比之下,耶律德光对待石重贵则显得冷酷得多,甚至封他为负义侯。
不久后,赵匡胤在讲武池设宴邀请刘鋹作陪。刘鋹为了讨好赵匡胤,比其他人更早到达现场。赵匡胤见刘鋹口渴,便赐给他一杯御酒。
然而,刘鋹却惊恐地跪倒在地,边哭边说:“罪臣曾抗拒王师,按理应被灭族,但陛下天性仁厚,宽恕了我,让我得以保全性命。臣愿做一个顺民,见证大宋统一四海的辉煌时代,因此不敢饮下这杯酒。”
言外之意是:“你是不是想毒死我?我不敢喝!”
赵匡胤听罢仰天大笑:“若朕真要杀你,何必要将你召到这里,在府中即可处置。”说完,他接过刘鋹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并让人重新倒了一杯。
刘鋹意识到自己失态,羞愧难当,连忙伏地谢恩。南汉政权——广东历史上唯一一次建国的经历就此告终。南汉刘氏因荒淫无度导致国家覆灭,其程度堪比北齐。不过,与周武帝宇文邕临终前赐死高纬一族相比,刘鋹的命运实在幸运得多。
南汉的灭亡对广东百姓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刘鋹治下的南汉使得民众生活困苦不堪。尽管刘氏家族统治广东超过七十年,其间并非毫无贡献,至少他们推动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这一点在中国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