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家畸形秀暗娼馆里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遇到说要解救我的人。
他举起摄像机的时候,话语温柔。
“阿璇,你信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地方。”
为了这句话,我输光了我所有卖命的钱,却只换来了六年后的一句。
“阿姨,对不起!”
1
“你别碰我!”
病床上的陆泽安咬着唇,眼神嫌弃,隔着被单推开了我准备递上小便器的手。
他的小女朋友在一旁娇嗔的抚慰:“老陆,人家是专业护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姨你别见怪,他心情不好,你忙你的。”
陆泽安的眼神有些闪躲,我知道他认出来了我。
六年前,那个废旧工厂的地下黑戏团里,他从我身上爬起来,说的第一句便是。
“六根手指,活也不怎么样嘛!”
而此刻,面对这个我恨了整整六年的男人,我只是平静的擦了擦手。
不过才三十一岁,竟然被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叫上了我阿姨。
陆泽安心虚的瞧了瞧我的手,不敢相信的问:“小芸,你看她,她是不是双手都有六根指头。”
这话一问出,就连隔壁病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好气看了过来。
我伸出双手,从大拇指开始往手心里扣。
“一,二,三,四,五,先生,可以了吗?”
是啊,陆泽安,你没有想到吧,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六指傻瓜了。
2
我出生时,双手比旁人都多长了一根指头,十里八乡都传我是个怪胎。
我娘当时觉得秽气,本想一桶水直接溺死我,那时隔壁的哑巴奶奶上门,拿了一对银镯换走了我。
直到六岁,她带着我去县城赶集,我被那个陌生的地方留了下来。
那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不过是幼时噩梦的开始。
我被拐长大的地方是个杂耍班子,班主是一对兄弟。
所有班子里的孩子,都得管他们叫“大爹”“二爹”。
这个班子常年走动,收回来的孩子大多都天生畸胎或与常人有异。
五岁时,养我的那个侏儒阿姐死了,我继承了她的花牌名字,叫做“阿璇”。
这里,从不从事正当杂耍表演,而是一家猎奇暗娼馆子。
客人能花很便宜的钱,睡上这里的任何一个杂耍艺人。
二十五岁那年的一个夜晚,我遇到了陆泽安。
3
“来来来,坐下坐下,一会表演开始了!”
大爹又揽到了今晚的客人,那是熟客介绍来的客户,一行七人分了五张台坐在下面。
“咱们一会好好看,大家每个人的册子上都有介绍,看高兴了,想继续探讨什么艺术,画上勾交给我就好!”
二爹向来是会渲染气氛的,瞧着今晚的客人,穿着倒是不一般。
“能拍照吗?”
“随便拍!咱们这都是尊贵的客人,想怎么看怎么拍都行。但是说好了,只能拍照不能摄像哟!”
如今这里有了名字,叫蟾宫戏班。
后台正在换衣,准备做最后的压轴表演,那是一首钢琴独奏。
柳儿拽着我的衣角,窃窃的说:“阿璇,我怕!”
她是一个月前,大爹从外面拐回来的。
打了半个月终于软了性子,她可是个宝贝,会弹钢琴,比起我们这些顶多吹吹笛子的草台班子,她可精贵得多。
今儿个,是她第一次亮相。
4
我斜了她一眼,把她的领口往下拉了拉。
“一会好好弹你那个什么丝,弹好了,客人会给小费,你好好收着不会亏待你。”
她哆嗦了一下,往后看了看。
“只是弹钢琴吗?”
我知道她这话的意思,进来的姑娘,早就被我大爹二爹破了身子,怎么可能收着不用。
我笑了笑:“表现的好,钱赚的多,就能跟大爹谈要求。”
那首曲子,弹的也不算多好,只是在我们这种地方,有些别样的情致。
台下的客人瞧见她鞠躬的模样,又翻了翻手里的单子,发了她并不在单子上。
“我说班主,这姑娘看着挺正常啊,有胳膊有腿啊,你这弄一个毫无特色的小姑娘压轴哄骗我们,太没意思了吧。”
我守在侧台,看到柳儿的眼神闪躲,我知道她慌了。
5
大爹走到她身旁,笑着跟客人解释。
“那怎么可能,我这有的姑娘,那都是平日别的地方见不着的!惊奇现在就揭晓!”
他手速惊人,瞬间将柳儿原本就裹得不紧的弹力抹胸整个扯了下来。
现场的男人们瞬间发出哄笑,柳儿含泪蹲了下去。
“哈哈哈,这个姑娘新奇,居然有三个胸!”
“不错不错,穿衣和脱衣,简直是开了眼。”
“我点这个,你们别跟我抢哦!”
“那怎么行,这么有趣,怎么能独享?我要排上我要排上。”
来这个戏班看夜戏的男人,只图刺激,寻求猎奇,他们的眼神里,扫视的眼神让我厌恶了许多年。
唯独坐在最里桌的男人,此刻显得尤为沉默,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翻看手里的册子。
6
二爹收册子的时候,也开始收起了钱。
柳儿是被堵上嘴捆出去的,这样的画面,这二十五年来,我见过太多次了。
“阿璇,过来点钱!”
得了我大爹的令,我抱着点钞机走了过去插上电。
蟾宫戏班的规矩,只见现钱,当场验真。
收到最后一桌时,我看了看册子上的名卡,这个男人叫陆泽安。
“客人怎么说,点哪一个还没选好吗?”
我大爹从不强留客人,毕竟进门看表演的费用早就收过了。可是我这个月都快过一半了,还没完成基础的获客要求。
再这样下去,我阿奶的手术费,估计很难凑足。
此刻,那人的眼神在我的胸口稍显停留,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
“哈哈,我这个宝贝女儿,别的不说,手上功夫了得。”
大爹抓起我的双手伸向他。
“你看,她左右手各有六根手指头,哈哈哈,那必须在手活上有高招呀!”
那人看了看我的手,喉头露出一丝吞咽的动作。
我知道,眼前这个人,他动了春心。
可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闪,偶尔抬起的目光里,扫过的皆是我的胸口。
大爹朝我使了个眼神,我懂了他的意思。
“先生,感谢你来看我们的表演,这是送你的。”
话说着,我拉下了领口,没有人能逃过我36G的胸口,哪怕,这是对假胸。
7
在这里想活着,永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爹能想的办法很多,不听话的,截肢伤残的孩子比比皆是。
我算是幸运的那个,大爹说我底子好,该扩大的优点就得扩大。
然后把我捆了,饿了三天,送去了黑心整容诊所。
换回来的,是我能在这里,多一件吃饭的本事。
自从两年前知道阿奶的消息,她瞎了右眼,如今唯一能见的左眼也开始看不清东西了。
我得给她攒一笔手术费,听二爹说,如果效果好,她便能保证左眼,或许还能看一眼如今的我。
眼前这个叫陆泽安的男人,此刻掏了钱,乖乖跟着我去了仓库后的小旅馆。
我正准备解开衣带时,他按住了我的手。
“怎么?想临时换人?我们这的规矩,是带了客不能随便换的。”
“换了会怎样?”
他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一定瞧见了我腰上的伤。
我眨了眨眼,我见过的客人很多。
像他这样看起来的斯文人,私底下玩的,尤其花样多。
“会死!”
我平静的看着他,双手环抱在了胸前,觉着有些无趣。
可在我主动动身贴近他的那一刻,一个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
“我……我不换,但是我不碰你!”
我皱了皱眉头,那眼神,是厌弃。
“我是想说,我们今晚不做那种事,就单纯聊聊天。”
8
聊天?
我在这活了二十五年,可没见过一个人花了钱来这里,听我和他聊天。
这倒是让我来了兴趣。
“好,聊什么?”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这个蟾宫戏班的故事,那种最揭秘的,最刺激的事情。”
我警觉的看了看他,我们这不是什么百分百安全的地方。
过去因为被人举报,遭受毒手的姑娘死去的模样,历历在目。
“我没什么故事,从小被我家卖给了大爹,没有什么别的活下来的本事,就是想攒够了钱,然后回家看看。”
“回家?”
“嗯,回家,回去那个把我轻易卖掉的家,给我亲爹妈看看,失去了多么好的一个摇钱树。”
“你生来就是六个指头?”
我瞧见他疑惑,把手伸了出去。
“嗯,天生的,就是因为这样,我亲爹娘觉得我不吉利,卖了我。”
他没有看我,只是伸出手握住我那只手,细细抚摸着。
“那你一定很不容易,明明你和她们,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