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那天，爹娘带我去汴梁河参加灯会，后来当我在箱子里找到他们时，爹被挖空了骨头，娘被打的血肉模糊被爹抱在怀里。
我却听见船坊上的人说：若不是为了明年秋夜宴，这般贱骨头如何配得起我的琵琶。
一年后，京中多了一位作词人弦月。其词引得无数人追捧名动京城。
1
梧国素重歌舞，东宫最甚，太子更是将喜爱的歌姬筝歌接入东宫为良娣，一时间风头竟盖过了侧妃。
侧妃族人闹到御前，皇帝下旨凡秋月宴夺魁者皆可入宫籍为太子嫔。
一周前，秋月宴开始，看着形形色色为宴会来的歌女，良娣坐不住了。
我被从侧门带进去的时候，这位娘娘正在生气。
（废物东西，给本宫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辛嬷嬷领着人将其拖了下去，老远还能听到讨饶的声音。
一阵求饶后，逐渐没了声息。
一个活生生的人，片刻便没了命。
我和其他侍女一样跪在殿中间，双手无意识的握紧，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良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本宫只是想要点好听的词曲，他们竟一点都写不出，你说该不该杀？）
（该……娘娘英明）
果然，这便是下马威了。
秋月宴，若这位良娣娘娘顺利夺魁，便可正式升为嫔位，凡事压侧妃一头。
若没有……
（果然不过是虚有其表，来人……）
（且慢！娘娘，小人并非徒有其表，只是娘娘近一年技艺未曾精进，实为祟气缠身，请您仔细回想，这段时日娘娘的琵琶是否有过变动？）
（祟气？）
（怎么可能？娘娘乃大福之人怎会……）
辛嬷嬷话音未落，变被一茶盏砸在额头，马上便跪了下去
（贱人！是你，你之前的偏方有问题）
（本宫一年都没有精进，太子殿下都不愿意来了！给本宫拉出去打！）
（娘娘冤枉……娘娘饶命！！）
到底是有几分情面，汐月面染不忍
（娘娘，此琴需要销毁，交给小人吧，此外小人家有一古谱，辅以药房，每日练上四时辰琵琶，半旬即可见效，不仅仅让娘娘技艺精湛，亦可生出体香让太子殿下为您痴迷。）
半个月正好是秋月宴的最后一日，时间刚刚好。
2
不出一日，宫中便差人送来了新的琵琶。
新琵琶装着顶级的丝线，无可挑剔的做工，处处体现其主人的尊贵。
辛嬷嬷被打的重了，一时下不了床。
我一个外人成了良娣身边最得力的人，陪着良娣练琴。
旧琵琶被换下那天，良娣答应我事成之后为我谋一份差事，同时为了我献出的古谱封赏我的爹娘。
我摇头拒绝说谢娘娘厚爱。
来京时父母遭遇山匪，已然离世，家中剩我一人。
她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唉声道我可怜。
是的，我很可怜。
罪魁祸首坐在我面前无法手刃的可怜。
原本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爹爹勤劳能干，母亲温柔体贴。
去年中秋，提前结束生意的父母答应我陪我去汴梁河参加灯会。
我跑离父母去买灯笼和兔儿糖。
在上京城漆黑的箱子里我最后一次看见了我的爹娘。
爹爹高大的身躯被蜷成一团胸腔内空空如也，娘则以一种向后折叠的形状被包裹在爹的怀中。
我甚至在娘手里看到了买给我的花灯。
（娘亲，今年能不能给月儿买盏花灯啊，阿月想要好久啦）
（好好好，等灯会开始娘给你挑个最好看的）
（阿慕，你别太惯着她，她都有零花钱）
（相公，难得月儿喜欢嘛）
青砖绿瓦葡萄藤下，一家三口的脸上是节日的喜气。
泪盈满了眼眶，人也消失在生命里。
（爹，娘，阿月不要花灯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回答我是差役的叹息，和路人的窃窃私语。
转过头我听到船坊上的妇人跪着冲洗一节节琵琶骨。
穿着清凉又华丽的女子冷眼道
（嬷嬷，洗干净点）
（奴才遵命……）
（这肮脏的骨头本宫摸着都嫌晦气，也不知大师怎么想的一定要这琵琶骨做琴头，希望不要枉费本宫亲自与这两个东西交好）
亲自？我抬头望向那船舱。
是她啊，当时爹娘在马匪窝里救出的女子。
竟恩将仇报，真是天道不公。
（是东宫的船啊，真是华丽呢……）
（还有呢，那美人是新来的姑娘，据说刚刚回京，就被殿下看中了以后啊平步青云啦）
（富贵命呗，人啊得认命啊）
认命？我家破人亡，她平步青云吗？
我不认！
3
秋月宴举办的时间渐近。
一时间京城出现了练习琵琶的热潮，据我所知就连侧妃也寻到人参加。
新到的琵琶弦金贵，良娣娘娘只得日日练习，双手开始破皮长茧反反复复。
娘娘脾气开始更加暴躁，还好的是太子殿下几乎日日都来
（月儿的琴弹的是愈发的好了，这次的曲子也十分衬你）
（多谢殿下夸奖……天色晚了，妾服侍您歇息吧）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太子年轻，抵不过这样的勾引。
我退出房间，合上门。
是时候煎药了。
事后，我端着这熬好的汤药端了上去。
迎面便是一脚踹了上来。
（太子竟对你的曲子感兴趣，要不然本宫帮你引荐？）
（娘娘在说什么？是娘娘自己谱的曲子啊）
（算你还识相，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我努力抬起手中的汤碗，在她的眼神中卑躬屈膝。
半晌她似是很满意，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看着这空碗，我低头掩盖住了眼底的笑意。
喝干净才好，这样见效才快。
她想要的荣宠，马上就到头了。
杀我爹娘的人，我怎能看着她荣华富贵过完一生。
4
良娣是努力的。
连着一周多的琵琶弹下来，引得太子哪怕去了侧妃屋里也会借口来看一眼。
多半都是留了下来，次数多了侧妃坐不住了。
闲言碎语传遍了大街小巷。
太子怒气冲冲的冲进侧妃的院子。
明里暗里指责侧妃放出去的消息影响了他的名声。
但是太子到底是听劝的，后面连带着几乎所有人那里都不去了。
良娣起的不轻，大清早便砸了碗筷。
见我端药过来，一旁伺候梳洗的侍女传来同情的目光。
（民女参见……）
话音未落，滚烫的汤药便冲我脸上撒来，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本宫刚寻太医来鉴别过这只是普通的汤药，你骗本宫！）
被烫的脸颊火辣辣的发疼，我忍着疼痛但声音却仍恭敬。
（娘娘，民女说过，此方需要十五日方可见效）
（还有几天就要到时间了，娘娘不妨多信小人几日）
脖子被她那琵琶弦割坏的手死死掐住
良娣恶狠狠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本宫暂且等你几日，若还不见成效，本宫必叫你生不如死）
还有三日，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快乐时光吧。
5
晚上，娘娘又砸碎了好多个花瓶。
还罚了当差的四人三十大板。
对门的霜降回来时边与我说，边发抖。
（还有一个是辛嬷嬷的儿子呢，还是比较健壮，留了一条命，其他当场就咽了气）
（娘娘说她自己去找殿下）
她竟然认为是谁请太子的问题。
这次算盘可真的是打错了。
太子哪里敢现在来，民间风言风语一直没结束。
朝堂上太子殿下地位没稳固，太子也只能往侧妃身边凑。
当然侧妃也没去请，侧妃忙着培养这次参加秋月宴的小姑娘呢。
而此刻这位小姑娘正在我的房中。
（今淑，你怎么来了，你这时来侧妃娘娘会怀疑你跟良娣的关系的）
（你受伤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上次给我出的主意我还没谢过你，上次侧妃折了她的锐气正高兴呢，不会生我的气）
小姑娘心疼的看着我的脸，边上药边跟我说这侧妃的事
（这人下手也太狠了，当真狠毒）
李今淑，大理寺卿嫡次女，算是我的朋友。
我是大半年前认识她的。
安葬过父母的尸骨后我便去安乐寺上香，一来求菩萨渡我父母，二来求我可以顺利的手刃敌人。
我知我一届草民，报仇的可能性小，但我不可能放弃。
山回路转，我在后山住着时遇到了被掳走的她。
我燃灯烧了后山树林，惊慌下，吓走了截走她的绑匪。
本以为是善举，谁知后日她便找来感谢。
我们也一直联系到了现在。
这次秋月宴她也有她的筹谋，我也有我的计划。
互为谋划，寻求合作。
6
今淑给的药很好用，几乎是药到病除。
半夜，辛嬷嬷急急忙忙的找来。
我甚至都未曾开口。
她便急忙道，当真不能宽限几日？娘娘的手都已经血淋淋的了还在练习。
我告诉她，不可，此番坚持不住必定功亏一篑。
我还告诉他此前老道拿的偏方导致娘娘有亏，必须解决问题。
辛嬷嬷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急匆匆的走了。
着急好，着急才会给我一次解决你们的机会。
7
第二天，东宫发生了件大事。
侧妃的猫忽然发狂，挠到了今淑的脸，手也因为摔倒受伤无缘秋月宴。
太子当时就发了怒，把猫原地就打死了。
今淑的父亲上书卖了好大的惨，求得了皇上的赐婚。
不过今淑也算因祸得福，嫁给了想嫁的人。
（姐姐，你说猫怎么能忽然发狂呢，米粒从来都可乖了）
霜降手里拿了把瓜子，语气里带着不解。
（听他们说侧妃可伤心了，跟太子殿下闹了好几场呢，求太子殿下彻查）
（太子答应了）
我分了一把瓜子放在手中
（那有什么奇怪的，事关大理寺，且事情有疑是必定要查的）
（而且就算查不到什么，也要做做表面功夫，毕竟侧妃娘娘受了委屈，就是……）
（就是什么）
霜降仰着小脸凑过来问。
（就是你再八卦就来不及当差了）
（哎呦，我可得快点，要不会挨打的）
我摇摇头
希望她还来得及，要不然可有的罪受了。
路上，听到有人说，良娣身边多了个陌生面孔。
太子查出是他对侧妃你动的手脚，关了她的禁闭。
这样才对嘛，宫墙之下哪有没有逻辑的事情，更何况有人推波助澜。
有人该着急了。
8
入夜，又有人推开了我的房门。
只不过这次不是辛嬷嬷，而是良娣。
她只穿着一层里衣，巴掌大的脸上红肿一片。
被包扎好的手指重新渗出血迹。
（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她问。
（没有。）
我答。
（那你要本宫怎么办，本宫现在都出不去！）
（而且本宫的手一直不见好，已经弹不了琴了！）
我垂首不再接话。
（娘娘，您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太子殿下那么喜欢您只要您不承认，等风头过了怀个大皇孙，自然没人可以动的了您啊）
辛嬷嬷一把推开来了房门，进来将披风披在了良娣肩头。
（你说的对，不过太子殿下已经开始起疑心，那人留不得了）
（秋月宴，本宫一定要去！这是本宫最后一个机会，本宫准备了这么久！）
是的，歌姬出身的她，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她的位份也算到头了。
（嬷嬷，找个人除掉他。）
转身，主仆二人便想转身离开。
（娘娘且慢！）
良娣猝然转头，眼里的眸光流转。
（本宫就知道还有别的方法对不对？）
我叹了口气眼底似是挣扎着道。
（娘娘，切记服药到后天结束，您的体香就算成了，辛嬷嬷说的对只要是皇室血脉皆可令您平步青云。）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皇室血脉）
下一秒，她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脸上浮现出笑容。
（本宫就知道你会帮本宫得。你给本宫事成必定不会亏待你。）
侧妃领着人走了。
边走边告诉辛嬷嬷要好好嘉奖我，说话时眼底带着狠戾的光。
我知道我的办法她听进去了。
所以知道计划的我，她也必然容不下。
我一定会活着看到她们都受到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