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月21日,早上8点半,陶勇和往常一样起床吃饭。在饭桌上,他和平时一样和家人谈笑风生,挖苦自己爱睡懒觉的陶小勇。
吃完早饭后,他带着文件包,坐上公车前往司令部,和上海警备区司令员廖政国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和廖政国谈完后,陶勇告诉身边的工作人员,他昨晚没有睡觉,现在需要小憩一会儿,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不要叫他。
陶勇躺上床后,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痒,于是他又爬起来出去找理发员,想让他给自己洗洗头,理理发。当时理发员并不在,需要等一会儿才能来,于是陶勇决定去花园里散散步。
等到理发员赶来后,工作人员去花园里找陶勇,但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直到他们在一个井里发现了陶勇的尸体——那是一口宽不到一米,深仅一米的井,平时是用来浇花的。
大家大吃一惊,急忙叫来医生,轮番实施人工呼吸急救,但毫无效果。救护车来了以后,陶勇被送到海军医院急诊室抢救,也是毫无效果。
堂堂中国人民解放军东海舰队司令员,开国中将陶勇,竟然这样离开了人世。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不长的时间里,现场已经遭了破坏,水井的四周明显有被人用水冲洗的痕迹。
很快,在未经过认真调查的情况下,副总参谋长、海军政委兼副司令员的李作鹏便以海军党委的名义向全军通报:陶勇“畏罪自杀”。
这年夏天,一辆蓝白相间的殡葬车在一辆草绿色吉普车的押送下,来到了龙华回火葬场,这辆殡葬车上装载的,正是陶勇将军遗体。
“组织上”明确指示火化场:家属不许看,骨灰不许要。当天在龙华火葬场值班的,是一个叫蔡其家的殡葬工人。运送遗体的人给他递来一块焚尸牌,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陶勇”,下面是一行小字:不要骨灰。
蔡其家尽管文化程度不高,但也知道陶勇这个东海舰队司令员的大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的死,他感到万分惋惜和同情。看着三个随车而来的人凶神恶煞的面孔,他大概猜到了发生在这位将军身上的悲剧。
陶勇将军的遗体被推进焚尸炉火化,时间进行得差不多了,那三个人就跳上吉普车离开了,只留下了蔡其家一个人处理骨灰。
蔡其家并没有按照那三个人的吩咐,把陶勇的骨灰遗弃,而是单独拿出来放到了炉子的一边。中午的时候,他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地把这些骨灰装进了一只铁簸箕里,然后拿着一把铁锹,小心地避开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假山上。
蔡其家在假山的几棵冬青树之间挖了半天,挖出了一个近一米的土坑,然后把铁簸箕里陶勇将军的骨灰放了进去,并把那块写着陶勇名字的焚尸牌也放了进去,然后填土埋上。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蔡其家独自一个人完成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这背后的风险足以令他身陷囹圄。
陶勇去世的消息传来,无数他曾经的首长、战友、部下都心痛不已,包括陶勇的家人们,他们都不相信陶勇是自杀的。
比如他当年在华野的老战友陈丕显后来写文章《缅怀战友陶勇同志》:“陶勇尸体的头上有明显的硬伤和瘀血,一个人是不可能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再去自杀的,他那样一个性格坚强的人是决不会自杀的,一定是死于一小撮阴谋家之手!”
1975年1月5日,小平同志复出,担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兼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他上任后不久,就对陶勇将军一案做出了批示:
陶勇同志是有战功的,要为陶勇同志昭雪。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东海舰队,大家都为老司令员感到高兴。当时东海舰队一个同志的爱人在龙华火葬场工作,她在闲聊的时候,把这个消息说给了蔡其家,说中央正在准备给陶勇开追悼会,可惜陶勇将军的骨灰已经没有了,当年他就是在我们这个火葬场被火化的。
听到消息的蔡其家非常高兴,立刻把陶勇骨灰的下落告诉了这个同事,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东海舰队,传到了陶勇家人那里。
没过多久,陶勇的子女和东海舰队的同志就赶到了龙华火葬场,找到了蔡其家师傅。蔡其家详细地为他们介绍了陶勇将军遗体火化当天的情况,这些情况和东海舰队所了解到的情况完全吻合,这令所有人大喜过望。
蔡其家于是带着大家来到了当年他埋骨的那座假山前,经过一番挖掘,他们找到了那堆骨灰。和骨灰在一起的,还有那个焚尸牌,上面赫然写着陶勇将军的名字。8年的时间,已经让这个焚尸牌变得锈迹斑斑。
陶勇的儿女们紧紧握着蔡其家的手,眼泪止不住地留下,他们对这位普通工人当年的善举充满感激。
几年之后,蔡其家不幸遭遇了一场车祸,有半年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后来他总算恢复,但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自己的余生。有记者曾到他家采访他,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保存陶勇的骨灰,这个老人只回答了一句话:我敬仰这些老将军。
蔡其家,农民,家里世代务农。1954年,龙华火葬场扩建,政府征用了他家的耕地,蔡其家于是进入火葬场,成了一个炉工。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心中对善恶是非自有一杆秤。
1977年夏天,中央军派出专机前往上海,把蔡师傅保存的陶勇将军骨灰运回了北京,并为陶勇举行了追悼会。粟裕、李先念、陈锡联、苏振华等人纷纷表示,一定要去参加陶勇的追悼会。
不久后,陶勇的追悼会在北京隆重召开,陶勇的骨灰盒被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募骨灰堂第一室。
遗憾的是,当年陶勇死后不久,现场就遭到了破坏,而且当时的情形非常混乱,也调查小组也没有掌握太多有用的线索。10年之后,要想重新调查这件事的真相,已经非常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了。
对此,陶勇将军多年的首长,粟裕大将充满遗憾。晚年的粟裕回顾自己的一生,曾多次遗憾地说道:“我这一生有一大憾事,就是没有在有生之年,被陶勇被害一案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