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小将军要谢铎用自己的妻子换被占领的城池。
于是我被他的夫人打包送到对方手上。
我冒死给谢铎传信,只希望他早日救我出去。
却只得到了一句话:
“通房而已,任君采撷。”
后来,小将军把我抱在怀里,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写了一封回信。
“通房殁了,速来收尸。”
1.
秋日的北境满目荒凉,疾风阵阵吹得齐马肚的枯草似海浪一般翻涌。
我独自一人坐在中军大帐中,看着远处的一片荒草,心中满是绝望。
我是大越国边将谢铎的通房。
因为这北狄蛮子的一句话,我就被谢铎的夫人打包送了过来。
蛮子说,要谢铎用夫人换五座城池。
谢铎的夫人说,我报答谢家的时候到了。
谢铎说,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
没有人听我说,问我一句是否愿意。
我被塞进马车一路向北,打包好到了蛮子的军帐中。
帐内空无一人,外面有几个巡逻的士兵,带着盔甲,来来往往。
远处有一个黑影,一人一马,游曳在草海之中,向军营靠近。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那黑影带来的尘土钻进帐中,呛得我一咳嗽。
从马上下来一个少年,穿着北狄的铠甲,身形健壮,皮肤不甚白皙,但是五官俊朗。
来往的士兵见到他纷纷立正行礼,神色肃穆紧张。
少年走进帐中,看见我愣了一下,眼中都是男性对女性的征服欲。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和大越女人完全不一样。”
少年的汉话说的不错,微微带点北境口音。
“将军见过什么样的大越女人?”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强撑着镇定和他交涉。
少年脱下铠甲,将我压在床上。
他的呼吸温热,一股皮革的味道夹杂着青草的清香涌入我的鼻腔,我皱了皱鼻子,朝旁边挪了一点。
“听说大越的女人都被关在家里,事事听从男人安排。别说和别的男人说话,刚刚你那样盯着我,她们也不敢。”
少年的眼中都是欣喜,带着原始的欲望,刺向我的眼底。
他见我在沉默,换了一个话题。
“我叫纳兰炽,你叫什么?”
“沈玉筝。”
我竭力克制住发抖的身体,待他的手解开我的披风扣子,瞬间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2.
纳兰炽瞟了一眼匕首,嘴角的笑意更明显。
“你姓沈?”
他一只手覆上我的手,另一只手替我整理好鬓间的碎发,覆在我的脸颊上。
掌心带着茧子,剐蹭着我的皮肤,旖旎中带着温柔。
“在北狄还没有人敢将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胸腔起伏,一颗心脏要蹦出来,额间冷汗直流。
“在大越,哪怕是女子也可以将匕首架在卑鄙小人的脖子上。”
纳兰炽听完我的话仰头大笑,很是畅快。
锋利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纤细的口子,渗着血珠。
他毫不在意,稍一用力就卸掉了匕首。
“若是大越人人都像你,又何苦南迁国都?”
“你的匕首应该架在你夫君的脖子上。我从未想过占有你,只是想羞辱谢铎,没想到他这么孬,真把你送了过来。”
纳兰炽将匕首扎在床榻上,扭头看着我,“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们北狄人面对中意的猎物,往往一击即中,但你这么有趣,我们来日方长。”
话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军帐。
我舒了口气,浑身没了力气,瘫在床榻上。
两个北狄婢女走了进来,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说来照顾我。
我丧气地应了一声,竟睡了过去。
3.
这几日纳兰炽都没有来帐中。
我难得享受了几天被人伺候的日子。
以往在谢家,都是我伺候别人。
我只是个被谢铎带回府邸的通房,除了要满足他的需求之外,和婢女没什么区别。
尤其是他的夫人沈玉筝最爱折腾我,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也都喜欢为难我。
在谢府的这些年,我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也没吃过几顿新鲜的饭食。
挨打挨骂是常事,谢铎维护过我几次,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只会过得更惨。
这几日我日日瘫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要把这些年受过的苦都补回来。
休息之余,我盘算起来怎么逃出去。
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联系谢铎。
在我来之前,他也向我保证过会尽快接我回去。
我打量了一圈帐内的陈设,除了床榻火炉之外,还有一方桌案,上面放着现成的笔墨纸砚。
我找借口打发走婢女,做贼一样顺着军帐的缝隙向外看,发现没人,才大胆地撕了一张纸。
“盼君速来——阿吟。”
由于紧张,我的手都是抖的,写出来的字也歪七扭八。
我借口想念家乡美食,把纸条塞在钱袋里,让婢女去了一趟谢铎手下的点心铺。
办完这些事,我觉得身心畅快,裹上披风出了营帐。
这是我到北狄第一次走出这座营帐。
军营的最外围是一圈木篱笆,篱笆内围了一圈营帐,只有四个缺口供士兵进出。
再里圈是一片军帐,鳞次栉比,坐落有序。
我挑了一块大石头坐上去,看着不远处操练的士兵。
耳边传来脚步声,我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多日未见的纳兰炽。
“今日终于舍得出来了?我以为你要睡死在我的床上。”
纳兰炽的话十分粗鲁,听得我耳根发红。
我白了他一眼。
北狄人向来孔武有力,身材健硕。
如今这些士兵操练起劲儿,纷纷脱了上衣赤膊训练。
除了谢铎之外,我没见过别的男人赤膊,尤其是这么多男人。
我的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纳兰炽朝那些士兵用北狄话吼了一声,随即用手阻断了我的视线。
“你还真是不避讳。”
他的手心都是茧子,手腕处还有几道灰白色的陈年伤疤。
他撸着袖子,小麦色的胳膊上青筋突起,这几道疤痕平添了几分狼狈。
“我人都在这里了,还谈什么忌讳?”
纳兰炽低笑几声,刚要说话就被人打断。
一个侍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北狄话,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侍卫走后,他看向我的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你姓沈?”
他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我不姓沈还能姓什么?谢铎的夫人就姓沈。”
我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实则内心已经开始打鼓。
一阵秋风吹过,我身上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激打了个冷颤。
纳兰炽将身上的大氅裹在我的身上。
“我以为你姓赵。”
4.
我猛地侧头看他,反倒给他吓了一跳。
“谢铎除了夫人之外,还有个……婢女?你们那边叫通房。叫赵佳吟。”
“谢铎明明可以将那个通房送来,说是自己的夫人,没想到他还是个君子,信守承诺,真的将夫人送来了。”
纳兰炽笑得像一只狐狸,引诱我一步步走入他的陷阱。
我想起从前在谢府的点点滴滴,忍不住面色愠怒。
我是被谢铎从死人堆里捡回去的。
赵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门第,但是皇商,也富甲一方。
十年前赵家进贡的财物出了问题,被满门抄斩。
我藏在死人堆里侥幸躲过一劫。
当时督案的是谢铎的叔叔,他跟着叔叔去,发现了我。
他并没有揭穿我,反而给了我一个身份,将我留在身边,做他的婢女。
若不是四年前他醉酒,我也不会成为他的通房。
这些年我在谢家受尽委屈,谢铎有心维护,大多时候也还是站在他夫人沈玉筝那边。
他只会在我受委屈之后,悄悄来安慰我,仿佛这件事见不得人。
甚至在我的生辰那天,我被沈玉筝欺负,没了一个孩子。
夜深人静,情动之时,他也说了很多好听的情话。
朝夕相处间,我早已对他倾心,哪怕这么多年我依然是个通房,也毫无怨言。
我曾以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终有一日我能有个名分。
直到现在,他将我送到北狄,任人欺侮我,我虽怪他,但仍恨不起来。
我挪开视线,咬了咬牙,“他算什么君子。”
纳兰炽猛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皮革和青草的味道再次霸道地侵入我的鼻腔。
我挣扎无果,只能随他去。
“是啊,连自己的女人都能舍弃,算什么君子。”
我趴在少年的胸膛上,学着他的动作,猛地拽住他的衣领,“他是为了百姓安危,和他比,你才是小人。”
纳兰炽将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我听着他的心跳,和这个人一样孔武有力。
我也曾这样听过谢铎的心跳,沉稳、平静。
远没有纳兰炽这样慌乱愉悦。
他“咯咯”笑着,声音清越,如旷野上的风声,胸膛随着笑声震动,弄得我耳朵发痒。
“谢铎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随你怎么骂,五座城池换来你,我不亏。”
隔了半晌,他又接着说,“即便他不把你送来,那五座城池我也不会动。”
“也许是长生天垂怜我,他答应了,却送来了你。”
5.
谢铎回信了。
信是纳兰炽给我的。
那日被他质疑身份之后,我就知道我和外界所有的联系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他裹着秋夜的寒风进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将信给我。
我顾不上他的脸色,一把抢过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看完后我面如死灰,强忍着泪,将信揉进手里。
纳兰炽见我这样,立马凑了过来,掰开我的手。
信上也只有一句话。
“通房而已,任君采撷。”
此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在谢铎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转让的物品,这些年的陪伴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我从不奢求在他心里能占多大位置,哪怕只一点,他能想起我,就很满足了。
可如今看来,我从未走进他的心里。
他之于我是五岁那年救我一命的恩人,是我的爱人,而我之于他,只是一个小玩意儿,随时被丢弃。
纳兰炽将信丢进火塘,捧起我的头要我看他。
他的脸上都是焦急,眼中充满着心疼和关心。
我的泪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就流了下来。
“谢铎这么薄情,还能赚你几滴眼泪。是我这里待得不舒服吗?哭什么?”
这段时间,纳兰炽和他的手下给了我极大的尊重。
我在这里来去自由,他丝毫不担心我会窃取什么机密传出去。
我知道自己能这么舒坦,他担了很多风险。
这是他给我的尊重,也是对我的偏爱。
我摇着头,觉得自己的脸在他手里变形。
他帮我擦掉眼泪,“无论你是谁,都是长生天给我的恩赐。谢铎有眼无珠,长生天不会保佑他。”
随后他展开信纸,回了一封信。
“此女甚好,只是现下有些疲累,多谢割爱。”
我的心里实在难受,看着纳兰炽回信,又一次哭了出来。
他将我拥进怀中,怀实在暖和。
在一片皮革和青草的气味中,我仿佛寻到了一块安心地,慢慢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他身形僵硬一瞬,俄而抱着我,“秋日草原上有很多白蘑,我骑马带你去采一些如何?”
我刚点头,就被纳兰炽用狼皮大氅裹住,抱上马背。
我们两人一马出了军营,在朔风中狂奔。
风摩擦着草海,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阵接上一阵。
我们追着月亮,越跑越远,将军营丢在身后。
“过两日我们便退兵了,你若想回大越,我送你回去。你若想跟我回北狄……”
“我不回大越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
疾风灌耳,除了耳鬓厮磨一般的距离外,听不清别的声音。
“我说!我跟你回去!”
纳兰炽朗声大笑,搂着我腰的手越发用力,狠狠抽了几下马鞭,一边欢呼着,一边带着我跑向草原深处。
远处几声狼嚎奏和,马儿的嘶鸣回应着,我的心却无比安定。
我知道以纳兰炽的能力,不会有事,我也清楚他舍不得我出任何事。
今天就和过去的赵佳吟道别,从此我在大越了无牵挂。
6.
我跟着纳兰炽的军队回到了北狄。
北狄是游牧民族,和大越的风俗相差甚远。
我坐在纳兰炽的怀里,和他共骑一马,四处张望。
这里虽然没有大越繁华,但别有一番异族风味。
到了他自己的府邸,纳兰炽将我抱下马,吩咐下人安顿好我之后,急吼吼地走了。
“姑娘随我进来,我们四王子平日里忙得很,以后您就习惯了。”
我点着头跟一个年长男性走着,猛然停住了脚步。
“你说他是谁?”
老头见我一脸惊讶,想笑又不敢笑,竭力憋着。
“他是我们北狄的四王子。”
我抬头打量着府邸的陈设,很多都是别国的上等贡品。
“你们王子还要去带兵打仗?”
老头被我问愣住了,点了点头,“北狄都是王子带兵,这是我们的传统。”
“四王子之前吩咐过,您是我们未来的王妃,这府中大小事宜往后都有您来管。”
“他有病?”
我脱口而出,又想起这是在人家地盘,急忙捂住了嘴。
老头笑呵呵道:“这些都是王子吩咐的,姑娘有什么疑问等王子回来您问他吧。”
我看着老头一脸谦卑礼貌,再多的话也骂不出来,只好闭上嘴,跟着他进了内院。
这几日回程跟风餐露宿无异,虽然纳兰炽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但我整个人还是灰突突的。
洗过澡后,我瘫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房顶。
虽说北狄人尚武,逐水草而居,他们同样也向往大越的文化。
这屋内的陈设摆件和大越很像。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纳兰炽突然出现在我头顶。
他低着头和我对视,脸上都是笑意。
“你今夜是打算赖在我的床上?”
我推开他的脸,翻身坐了起来,才发现铺床的是一张虎皮。
“我又不熟悉这里。”
我的脸红得发烫,错开视线看着窗外的夜空。
纳兰炽搂着我又躺在床上。
他的脸埋进我的颈窝,贪婪地嗅着我身上的味道。
“用的什么头油?真香。”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子上,我想推开又觉得手上没力气。
这个人就是一个巫师,只要他靠近我,我的手脚都是软绵绵的,只想瘫在他怀里。
我声若蚊蝇,细声细气哼唧了一声,惹得他直笑。
“下个月我们便成婚,你可愿意?”
纳兰炽又一次提起了这件事,期待我的回复。
这是他第五次问我,每次我都沉默,这次也不例外。
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只看了对方一眼,就要成亲。
这种感情来得太快,也很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