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偷偷摸摸地看了一遍《金瓶梅》。

再次细品下《酒》《色》《财》《气》四首开篇词，咂摸出新的感受。它劝人少嗜酒：失却万事皆因此，今后逢宾只待茶。教人远美色：爱绿鬓美朱颜，少贪红粉翠花钿。人到中年，我才发现：酒、色、财、气这四个字，字字说风花雪月，也字字写中年人的持戒之道。

01酒与气酒局，是中年人的江湖与战场。讲究风度的男人们刚入座，因为酒兴没起，气氛未浓，出招都点到即止。他敬一杯酒，不小心露了绿水鬼；你递一支烟，非得让昂贵盘串哗哗作响。他谈论起房地产。以时间为经，说房地产何时如火如荼，何时败象已显；以空间为纬，道大城市与小县城的价值投资，讲得纵横捭阖。语气中藏有三分不胜唏嘘，带有七分看透一切的笃定。最后轻描淡写地说：哦，前几天我刚好在那边买了一套大平房，还不错。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心领神会的你，又岂不能争一口气？人家谈房地产的风云，你便论燃油车和电动车新旧格局。你娓娓道来，蔚小理与BBA攻守之势的变化。剖析消费群体的心理，有人追逐科技的智能，有人坚守机械的质感。最后重头戏来了。你笑着说：我两者都喜欢，这不最近买了一辆特斯拉和一辆迈巴赫。当然，中年人的话题除了房子、车子，还有女子。单论饮食男女那点事，他们顿时觉得高山流水遇知音，一口干尽杯中酒。若这点事与自己有关，男性的自尊心又激着他们决一雌雄，大谈十几年前的校花，谈事业有成时自己是万人迷……到这个阶段，彼此不动声色地炫耀着自己，又浮夸至极地吹捧着对方，总体一片和和气气。可酒过三巡后，这一群头露地中海，肚挺啤酒肚的中年人，就开始杀机毕露。他斜睨四周，忆往昔道：年轻时，雪花不飘我不飘，青岛不倒我就不倒，可如今人老哦，几斤白酒就不行了。说完，他就起身跟你干一杯。喝之前，瞅着你有没有倒满；喝之后，盯着你有没有养鱼。这时，文斗变成了武斗。他呛你是小趴菜，你笑他是战五渣，酒量是脸面，你来我往地一杯杯白酒往肚子里灌。最后呢，梗着脖子、红着脸的你，没挣来尊严，倒露了丑态、失了面子。酒入豪肠的你，面上若无其事，胃里翻江倒海，毕竟中年人的身体哪能经得住这样折腾。气大伤人，酒多伤身。中年人该养身养心了，不饮醉酒，不争意气。

如果周围人笑话你酒量不行。你别急着反驳，更别急着拼酒，不然就落了下乘。你要风轻云淡，要微笑，要不紧不慢地说：对，对，你说得对。朴实无华的一句话，憋出对方的内伤，也成全了自己的健康。任千军万马叫嚣，我自岿然不动。这可不是怂，而是一种持戒，一种智慧。

021色与财二十几岁时，我喜欢韦庄的一句诗：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换成现代语境就是：那是最好的年纪，你穿着好看的衣服，开着帅气的车子，惹得姑娘们频频回眸。这一幕，谁不心之所往，心之所向。鲜衣怒马少年时，图美色、好鲜衣、喜烟火，理应如此。可如果到了中年，还想着佳人抚人心，金钱解千愁，那最后它们会变成刮骨刀、下山虎。看到这儿，你可能会寻思自己是例外。但这就是佛家说的执迷不悟。如果有例外，纨绔子弟张岱就不会特地写一篇墓志铭，说那些奢华日子如幻如梦；声色犬马的曾国藩，就不会骂自己没定力、没出息了。林语堂就看得很透彻，他曾说：幸福无非就是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饭菜，三是跟爱人聊聊家常，四是陪孩子做做游戏。日子起起落落，真正归一个人所有的，是灯火摇曳的温暖。试着想象这样的场景：书桌前，孩子抓耳挠腮地做数学题，遇事不决问老爸，曾是数学课代表的你，却躲进厕所搜答案。厨房里，妻子颠勺翻锅，蒸煮炒炖双管齐下，若有若无的香味挑逗你的味蕾。二老各有各自的娱乐，一个约上姐妹花去跳广场舞，一个在小区面红耳赤争论举手无悔大丈夫。兜里的钱再多，外面的花花世界再好，都不如老婆热炕头，孩子绕膝下。人到一定年纪，是要往回收的。

收起了欲望，换来了温暖；典当了梦想，扛起了家庭，虽然心中有点遗不舍和遗憾，可我们也甘之如饴。一个月前，也就6月16日那天，几位老友包了卡座，说要带我见世面。我百般试探，谁买单？他们说AA。那怎么行。又反复拉扯后，我争取到了一个混吃混喝的名额。正当我在镜子前顾盼生辉，准备出门时。谁知小孩屁颠颠地跑来说了一声：父亲节快乐。还送了一张鼻子眼睛挤在一起的父亲肖像画。

顿时，我心肝快融化了。会所那掺水的酒，哪有孩子这份心意醇。我大手一挥，爽了约，直接带孩子出去玩耍和吃大餐，最后父亲节也变成了儿童节。其实我想说的是，似水流年，家才是最后的归途，其余一切不过是片刻的欢愉。▽我一直觉得这“人”之一字，很有意思。一左一右，相向而立，似乎是在说人这一生要有两种态度。一撇已经写尽前半生，落笔写下了“争”字；一捺要写后半生，我们不如写一个“收”字。收起酒色财气，如此，人到中年，才能轻舟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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