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第六十二回,写到宝玉、宝琴及平儿、邢岫烟在同一天生日,姐妹们非常高兴,探春特意找了柳嫂子为他们做几个菜开两桌来庆祝华诞。她们选在芍药栏中红香圃三间小敞厅内设宴,众人吃饭喝酒又行令,玩得非常尽兴,饭毕又一起赏花喝茶,还看了一出湘云在芍药石凳子上香梦沉酣的好戏。
不过这期间宝玉突然发现芳官不见了,他回房中才见芳官躺床上睡了,原来因大家吃酒不理她,她生闷气了便一个人回来睡觉。宝玉自然好生安慰她,并说晚上让袭人带她上桌吃饭、喝酒,不过芳官得到了宝玉的关注,又说不爱吃那些面条。她自己吩咐了厨房柳嫂子为她做了饭菜,不一会果然小燕就端来了。
芳官觉得油腻腻的,随便汤泡饭吃了点,宝玉却是个别人的东西格外香的主儿,他觉得这饭菜比往常之味犹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美美的吃了一顿。
吃饱以后宝玉和芳官一起出门王红香圃走,不料迎面碰上了袭人晴雯,袭人说摆好了饭正等他吃饭。宝玉便笑着将方才吃的饭一节告诉了她们两个。
袭人笑道:“我说你是猫儿食,闻见了香就好。隔锅饭儿香。虽然如此,也该上去陪他们多少应个景儿。”
袭人这话看似玩笑,其实则是暗戳戳的说宝玉是偷腥的猫,家花没有野花香。家花自然是她自己,野花就是芳官了。她怀疑芳官趁机和宝玉做出了什么事情呢。
不过袭人生气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的,她多半还是笑嘻嘻的说话。不过晴雯倒是个火爆脾气,她也听出了袭人的话外之音,马上就气恼了。
晴雯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你就是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了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儿。”袭人笑道:“不过是误打误撞的遇见了,说约下了可是没有的事。”
晴雯直性子,直接就说芳官是个狐媚子,这话袭人心里估计也想说的,只是她善于隐藏自己,也知道晴雯的脾性,所以让晴雯来当恶人。
晴雯说了,袭人还要笑着安慰说没有的事。晴雯被她拿来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还傻乎乎的气恼芳官。
晴雯道:“既这么着,要我们无用。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使了。”袭人笑道:“我们都去了使得,你却去不得。”晴雯道:“惟有我是第一个要去,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
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你到底说话,别只佯憨,和我笑,也当不了什么。”
袭人却由芳官的事突然说到了晴雯身上,说起了当日晴雯病补雀金裘的事情,这下晴雯才醒悟过来了,知道了袭人的醋意,晴雯也装傻只笑不说了。
晴雯拼了命去补好宝玉的雀金裘,是一份为知己两肋插刀的心意,但袭人却怀疑趁她不在时,晴雯和宝玉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也如她当日一般,趁机勾引了宝玉。这才是袭人担心的,什么雀金裘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晴雯和宝玉到了什么程度。这个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如今借着芳官的事又提起,说明她心中还留着这个结。
宝玉和芳官吃饭是小事,晴雯补雀金裘也是小事,但是宝玉和晴雯、和芳官有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是否会影响袭人的地位,这才是袭人心头的大事。
晴雯本已是袭人心中的刺,但晴雯是贾母的人,袭人要对付她也得好好思量,不能贸然出手,只能忍耐着等待时机。可如今又来个芳官,更得宝玉的宠爱,袭人便忍不住了。芳官只是个唱戏出身的,没有任何后台,戏班解散了她被分给春燕的娘当了干女儿,丝毫没有一点强硬的依靠。
芳官唯一靠的就是宝玉的宠爱,宝玉喜欢她的聪明伶俐,活泼又有个性,但宝玉的这份喜爱恰恰会给她带来不幸。宝玉对聪明美丽的女孩子都喜爱,可是关键时刻,宝玉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他没有任何的能力可以挽救她们。
所以袭人要对付芳官是很轻而易举的,比如到了下一回,宝玉的生日夜宴中,袭人就将喝醉的芳官放到了宝玉的床上,让人误会她和宝玉暧昧不清。这一招虽然没有马上将芳官去除,但却留下了隐患,王夫人也通过眼线的回报知道了此事。
到了第七十七回抄检大观园之后,王夫人便以“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不安分守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这个借口,将芳官赶了出去。
而晴雯更惨,她病得恹恹弱息,被人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的就被两个女人架出去了,甚至连一身好衣裳都不准带,只穿着贴身衣服撂出去。
晴雯被撵的理由,当然也是因为她是“狐媚子,勾引宝玉”,袭人则说晴雯是生得太好了,王夫人不放心。其实根本原因是袭人不放心,袭人嫉妒晴雯的美貌和手巧,晴雯是宝玉眼中一等一的人,她担心晴雯会影响她姨娘的位置,所以才务必要除去晴雯。
王夫人能知道怡红院中所有丫头的一举一动,这不就归功于袭人这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吗?原来善妒之人更会博取贤惠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