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将军之女,他是丞相之子。
我们本是京城最般配的一对,所有人都知道,我会嫁给他,他会娶我。
然而,一朝风云变。
我是背恩忘义的叛军首领,他是碧血丹心的赫赫忠臣。
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仇敌,是不共戴天的恋人。
他唯一一次忤逆他的帝王是为了救我一命。
而我仅有的回报,是给了他一场足以被铭记的死亡。
1
就在秦家军与北漠即将进行最终的决战时,陆言生给我寄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
信的开头,他写:莫要说给你买一支糖葫芦,待你回来,我亲手为你做糖葫芦。
信的结尾,他说:盼归。
他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会这样对我说话,但战事吃紧,一时间容不得我多想。
直到不久后,皇帝一封急诏直发边关,只说让我即刻回京。
我忽然想起那封信,陆言生在告诉我——莫归。
我握着诏令的手指一寸一寸冷下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剑抹了那传诏宦官的脖子。
“将军!”副将的声音里满是惊愕与不知所措。
“等。”我坐回主位上,闭上眼睛。
陆言生,多么骄傲与赤诚的一个人啊,竟也能做出这样阳奉阴违,忤逆帝王的事来,我便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我只是在等,那尘埃落定。
又或许,仍有那么一丝丝不敢说出口的期盼。
五日后,我派回京中的人传信来,左将军府满门抄斩,齐皇仁慈,夷三族。原因,是锦衣卫探知,代左将军秦楚瑜,勾结北漠,似叛国。
而行刑的日期,正是那道召我回京的诏令下发当日。
“都出去吧。”我看了一眼担忧的望过来的副将和属官,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淡漠。
娘亲,阿瑾......
“哈哈,”我听见自己嘶哑的笑声,“皇帝,你真是,好得很啊。”
2
大齐没有那么快组织好围剿我的兵力,于是直到与北漠决战之前,我才告诉了秦家军左将军府被抄这个消息。
他们都是我父亲,也是我的心腹,当然没有人选择离开。
而,哀兵必胜。
站在血气弥漫的战场中,我深吸一口气,血液的味道充斥鼻腔,我知道,属于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没有杀死被我俘虏的北漠单于穆勒。
穆勒是我生平仅见,最优秀的将军和首领。
本来我也不确定最后是否能赢过他。
好在,托齐皇的福,我才有了这个底气。因为作为左将军府“余孽”,秦家军已经再无退路了。
我的确很欣赏他,但这本不会是我留下他的理由。
我留下他,是因为我对他说:我要反了,你要不要一起。
穆勒那时正五花大绑,被压着跪在我面前,他笑了,只道:“若不是你,我早打到你们齐人都城去了。”
我忽然想起京城里那唯一一个兵法上与我不分伯仲的青年,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心想:就算没有我,那也不可能。
3
陆言生在京城,是最霁月清风的少年郎,从小便有神童之称,后来更是三元及第当上了那年的状元郎。
这样耀眼的他早早与我订了亲,着实是伤了不少姑娘的心。
我与陆言生,是年少相识,那时候,我爹和他爹同朝为官,虽然分属文臣武将在朝堂上多有摩擦,但私交很是不错。
那时候,陆言生他爹就常带他来我家,大人在客厅闲聊,我就和陆言生在后院玩。
陆言生实在是四肢崎拙,教他耍个枪都能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所以我们最常做的,是窝在树荫下读兵书。
在读书方面,陆言生实在是天赋异禀,兵书也一样。
我自幼学习的兵书,虽然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父亲也夸过我是个当将军的好材料,眼见着再不努力他要追上我,自然不愿意被比下去。
于是我们两人就这么较上劲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从我单方面的胜利,逐渐变得输赢各半,旗鼓相当。
一定是因为我练武的时间比较长,才学得没有他快!我坚决不承认陆言生比我厉害。
呵,不能和书呆子比读书,会气死。
4
后来,我爹看中陆言生的沉稳赤诚,陆言生他爹看中我的活泼坚韧,于是,青梅竹马的我们俩顺理成章地订了亲。
定亲那天,陆言生难得的喜形于色,我也很开心,如果以后有一个人会陪伴我一生,我希望那是陆言生。
那时的我,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时常单人独骑去郊外打猎,父亲也不多管我,直到有一次,我的行为被陆言生发现。
那天夕阳西下时,我在城外的长亭见到了陆言生。
“郊外多野兽,你虽然武艺高强,却也难保不会遇到什么意外,若是你出了事,我连去哪找你都不知道!”刚见面,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陆言生就冲我大声道。
我看见,陆言生气得脖子都红了,有些心虚的翻身下马,来到他身边。
陆言生已经比我高了,于是我微微仰头:“你也说啦,我武艺高强,城郊不比山里,又没什么猛兽,不会有危险的。”
“你还想进山!”陆言生死死盯着我,完全没有被我说服。
“没,绝对没!”我装作镇定又无辜的样子,瞪大了双眼。
“我不放心你。”陆言生突然抱住我,“下次,让我陪着你好吗,我骑马赶不上你,但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我可以等你,一直等。”
我答应了,从那以后,我每次出城,都会和他一起。
我不会跑太远,他会在分别的地方读他的书,待我回来,我们一道回家。
5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年前。
两年前,父亲战死北境的消息传回京城,我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我的父亲,大齐战功赫赫的左将军,就这样埋葬在了北境。
我没有兄长,唯一的弟弟阿瑾又那么年幼,于是临危受命,接了秦家军主将的位置,暂代左将军之职。
那时我们早已定下了婚期,转过年,他便会娶我。
谁知时运不济,我一朝戍边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甚至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我离京那日,一向波澜不惊的陆言生在城门口拉着我坐骑的缰绳久久不肯松开,眼眶也红红的。
他和我说,他会一直在京城等我的,像往常一样,让我放心。
我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那时,最放不下心的人,恰恰是他啊。
可是,无论最初因由如何,谁对谁错,如今我是真真正正成了叛贼了,而他,向来是那样的一心忠于皇帝,和父亲,和曾经的我一样。
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他......还会等我,还会为我忧心吗?
6
穆勒的军队被编入我的军中,水深火热的打了多年的人一朝成了同袍,整个军营的气氛不尴不尬的。
我知道这一切,但我忙着计算着大齐的兵力,谋划着怎么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腾不出空整顿军营。
等我回过神来时,穆勒已经替我摆平了一切。
我和他坐在篝火旁,看着面容略有不同,却勾肩搭背宛如兄弟的众人,满是疑惑。
“害,我们北漠人,没那么些弯弯绕绕。既然往后就是袍泽了,脱盔卸甲打上几次,再坐在一起喝几场酒,围着篝火跳几支舞,以前的恩怨就算结了。”
穆勒笑得爽朗。
我一哂,向他举起酒碗,“那么,不醉不归?”
“哈哈,不醉不归!”
我们的酒碗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篝火将熄时,他突然揽住我的肩膀,醉醺醺的开口。
“我说,你啊,给我做妹妹怎么样。”
我还没答话,他就自顾自的继续说:“我要是有妹妹,那肯定是捧在手心里娇滴滴的护着的,哪能让她像你这般风吹日晒的。”
我记得,北漠的探子曾回报,他是有一个娇滴滴的妹妹的,只是我所能知道的,只有一句:王六年,是岁,大疫。
“好。”我这样回答他,也不知道醉的倒在地上的他听没听到。
我叹口气,也躺在地上,望着皎洁的月亮和远远的星空。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听说穆勒也是。
北漠单于的竞争往往血腥,不讲感情。
他生母位卑早早病逝,唯一的亲妹妹死在那场疫病中,其余兄弟姐妹在之前的单于之争中自相残杀,只留下一个他。
“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我扭头看向穆勒,他一点反应也没。
我撇了撇嘴,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心中默念:月亮啊月亮,我有哥哥了。
7
第一次和齐人短兵相接,我和整个原秦家军被穆勒强硬的要求留在营中。
我一整个呆住,穆勒趁着那点功夫便已经出了营帐整军了,让我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
“将军,穆勒能不能行啊,这都多长时间没回来了。”我的副将比我还急。
“他要是不行,你家将军我也不至于在北境跟他耗了两年了。”我头也不抬地摆弄面前沙盘。
副将听了放心不少,终于不再营帐中不停的转圈了。
就在我思忖着陆言生什么时候会被齐皇派出来跟我打对垒的时候,穆勒终于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大获全胜!”穆勒进了营帐便走到沙盘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