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学会，都是一些二八啃子（学习不好的）！
都是当年学习的渣渣，毕业之后大多是种地的，打工的……渣渣圈里拔大个，混得最好的，也就在我们当地镇子里开个小超市，一年收入也就十万八万的。
我们班那些精英和考上重点的，基本不出席。或者说，同学会对他们没有任何价值。
我们十来个酒蒙子里夹杂着几个农村妇女，当年也是我们班级里好战（能喝酒）的女生，学习也都是粑粑级别的。
这次，我们依然邀请的是大炮老师。
大炮老师是我们当年的地理老师，给我们当了一年半的班主任。
严格意义上，是我们半个班主任。
为什么我们找他喝酒？一个是因为他好喝酒，，最重要的是我们师生关系嘎嘎的。
大炮老师当年最早是教体育的，那个年代的体育老师其实就是混子！除了陪我们踢踢球，啥都不会，更别说教学了！
后来学校缺老师，让他教地理，他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再后来，缺班主任，学校让他带班。实事求是地说，他不是临危受命，而是赶鸭子上架！
大炮各个方面都是不行，没带过班，没经验，没有号召力（教体育的时候我们称兄道弟，谁都可以请假）。
一般班主任都是主课老师，副科老师带班，其实就等于……
大炮老师是外地人，住在我们教工宿舍。
在我们当地，大炮老师一个亲人没有，就有个婶婶，据说，也不是什么亲属关系。
大炮老师给我们当班主任，极其没有号召力，学生几乎都不听他摆弄。
老师自己擦黑板，自己倒纸篓。直到开课十五分钟，下面依然叽叽喳喳的。
总之，大炮老师在我们心中，属于窝窝囊囊那种，不但老师可以占他课，我们学生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大炮老师还是挺够意思的。
为了迎接中考，大夏天，屋里没有风扇，他就把我们都赶出去，在荫凉大树下背题。
他自个光着膀子刷黑板，满头大汗，在黑板上练习各种数学大题。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倒数，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帮我们补习一下。
怎奈，他学识有限，每次自己算得都叽叽哇哇的。别说给我们补习了！
隔壁班都是大块头，总是欺负我们班。
记得那次，隔壁班将我班一大盆饭菜端走了，那是我们班几个走读学生的午餐。
我们报告老师，老师当时就急眼了：我不方便出面，是男人，你们就给我抢回来！并且给他们一些教训！要不别回来见我！
虽然我们是差生班，但我们班级男生总体长的矮矮的，那是我们第一次有勇气和别的班级群殴。
我班的班干部个儿大，带领我们班几个矮矬子，拎着拖布和板凳条子，立即冲向邻班教室！
邻班学生见状，老老实实将饭送到我们手中。
然后，我们拿着拖布在他们班级一顿挥舞！
结果，男生一个没打到，把人家班级女生的裙子都甩上水渍了！哈哈。
往后，我班的饭再也没有缺少过，并且我们班级凝聚力也有很大的加强（以前哪个班都可以蹂躏和鄙视我们班）。
剃光头大炮老师总是说自己是滥竽充数的老师。
当年，他们那批老师是高中生，他是最差的差生，闲在家里。当时镇子上办学，没有体育老师，就让他来了。
虽然，我们那时候学习没有太大进步，大炮老师是练过体育的，打架也算校霸级别的，能打能摔。老师每天早上领着我们晨跑，我们班各个身体棒棒的，从来没有人感冒过，包括女生。
别的班也不能欺负我班的同学。
有一次，校长因为我头发长，大喇叭点名让我理发。
我那时候父母闹离婚，我心里有障碍，怕见人，怕剪头发。老师知道了以后，一气之下，让班里所有的男同学都剃了光头。
第二天，全班男同学光秃秃一片，让全班级人陪着我……我那天放学也剃了光头。
当时我好感动。
迎接中考，大炮老师全力以赴地给我班级调整战略（大炮老师是初二上学期接我们班的），
班级纪律，班级卫生，拉后腿的科目，他挨个和各个老师沟通……他有个小本子，记得密密麻麻的。
忙活好几个月，依然没有多大改观，毫无头绪！
那阵子，他相当的焦躁！
马上要中考，他姐姐病危，家里拍电报来了。
校长进教室劝说：大炮，你姐姐不行了，你回去吧，班级我暂时给你带着！
他在课堂上，说：我也不是医生，回家也没用啊，孩子们临近毕业了……
后来据说，他姐姐临死也没有见到他一面。我们当时就觉得，他挺冷血的。
毕业30年聚会（小聚，都是家里面的同学），大炮老师的姑娘搀扶大炮老师来的，大炮老师走路费劲了。
老师花白的头发，端着酒杯颤抖的手，眼里既有喜悦也有失落：
我当时教你们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没编制……你们毕业这些年，找我吃不吃饭，我无所谓。
我就是希望，你们在大街上碰到我，能喊我一声“老师”，我就知足了！
老师眼睛有点红：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些年教出的尖子生也不少，可这些年，她们没一个人来看我……老师有点哽咽。
没看我其实也无所谓，成绩毕竟是她们自己努力来的。
可在大街上，遇到她们，她们竟然都躲着我，假装不认识，真的让我伤心！
现在来看我的，都是当年被我揍过的学习篓子！
说实话，我真的有些过意不去！老师忽然摘下老花镜，趴在桌子上，掩面而泣。
班级当年的一个淘气包喝多了，为了缓解老师的尴尬：
老师，你记不记得，当时，咱们班有个学习好的，家里有钱的学生在我面前装，说我又没钱，学习又不好，干脆死了算了！当时，我就要砍他！
当时，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课桌抬出了教室，要开除我！
有一次我起床晚了，没参加早上的跑操，你罚我跑圈，让我在所有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老师，我当时还恨你来着！现在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当时你到底还是没开除我！哈哈。
我是不是，给你……大炮老师红着眼睛：我自罚一杯！
全体同学哈哈大笑。
记得当时没毕业时，学校把我们班级一些好学生都挑走了，全年级好学生组成了一个尖子班。
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们班好多尖子生不回来看老师，或者说，根本不承认大炮是他们的班主任。
然而，我们班这届剩余的学生却破天荒的，考上了两个中专，三个高中，摘掉了我们差生班长期写光头（以前历史上一个没有）的帽子！
老师的女儿说，那晚上，他爸爸一宿没睡觉。
她说，中考过后，那时候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们班尖子生考上重点的好多，他爸爸一直等着那帮尖子生来找他。
可是等了一下午一个没来。
等来的是你们这帮调皮捣蛋的！
那时候学校放假，他爸爸那时候在教学楼上看着她写作业。
他爸爸听见我们在楼底下喊，故意端着架子，抽了几颗烟，才下的楼。
门卫大叔让我们在学校门口等老师出来。
她女儿说，当她看到爸爸“趾高气昂”地向门卫大爷介绍：“这些是我的学生，来看我的！”
她女儿差一点哭了！
因为，那几天，所有的学生都来看老师，就我们班一个没来。
他爸爸以为……
聚会进入高潮。
王强是被大炮老师打过，并且我们班级唯一一个辍学的。
王强在深圳电子厂打工回不来。
他用陌生号码给老师打电话，班主任一听就喊：你这个兔崽子！不恨我吗！你这个兔崽子，这么多年不给我打电话！
老师按的免提，王强在那边泣不成声，一句话说不出来。
老师也落泪了。
王强那时候父母闹离婚，他经常逃课，抽烟，和别的班级打架！大炮老师天天揍他！给王强打怕了。
但是，王强执拗，就是不学习！
记得，大炮老师每天中午，下午放学都把王强叫到他办公室，拿着板凳条子看着他背题。
王强趁老师上厕所的功夫，溜了！
给大炮老师气坏了，马上就中考了！
大炮老师工资不高，他平时抽烟不少花钱，还自掏腰包给王强买资料和试卷让他做。
王强全给开屁股了！
气的大炮老师把王强绑在树上一个晚上：你陪我烟钱！
第二天王强就不来了！
电话里，王强哭泣不止。
大炮老师乐了：孩子，你不恨我就好，我和你打听个事！当年，你在我办公室逃跑，我新买的一条樱花泉，是不是被你顺走了！
老师……别说了！王强在那边哭得撕心裂肺，感觉到他在抖。
因为，王强辍学后，他爸爸出了车祸，是大炮老师帮他料理的后事，给他爸爸抬的棺材。
王强他爸爸是独生子，王强没有叔叔和姑姑，爸妈离婚，葬礼他妈妈也没有来。
王强这些年一直没参加聚会，感觉他自己混的不好，怕老师说他……
王强说，其实他好多次，都想当面感谢一下大炮老师，就是抹不开！
班主任为人正直，无论学生家境贫寒或富裕，他一视同仁。
虽然，他总是自责，当时他就看着尖子生了，其实他对我们很照顾，我们也很感激他。
那时候我人瘦小，父母开荒种地，家里没人照顾，我住宿不适应，经常肚子疼，大炮老师对我照顾。
晚上，叫我和他同一张床睡（他那时候刚开始和他女儿住职工宿舍，后来分了房子），还买东西给我吃，在毕业之前帮我入了团……
不得不承认，在那个年代，有很多像大炮老师这样的好老师。
业务不精湛，带班成绩不突出。
但，我们不能否定他们的努力。
他们不为名不为利，敬业精神始终放在首位。
还记得，大炮老师为了把地理在课堂上讲得生动有趣，自己花钱做了一个地球仪，让我们亲自参与雕刻太平洋，大西洋......
虽然，他没给我们班带出好成绩，我们为有这样的老师而骄傲！
也只有这样的老师，才能赢得学生的真心。
我们班里，当年被老师照顾(挨揍)的，没有不念老师好的。
王强和大炮老师通电话，最后王强说了一句：老师，我还记不记得，你当时说我们：当你踏上社会进入江湖，就觉得老师真的揍得轻了！
现在我真的知道了……王强在那边，再次嗷嗷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