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36回导读:梦兆绛云轩,金玉良姻是无可抗拒的天意

浮生漫读人生长 2025-02-16 17:42:47

这一回的回目名是“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这一回的情节非常之重要,它既是宝玉和宝钗情感关系的转折点,也是宝玉个人成长的分界点。

宝玉进入养伤阶段,荣国府又恢复了岁月静好的时光。

作者见缝插针,交代了几件日常管家上的小事,都与王夫人相关:一是让玉钏顶了姐姐金钏的空缺,领双份工资;二是为赵姨妈说话,过问克扣姨娘丫头月钱之事;三是用自己的月钱,给予袭人姨娘的待遇。

仅从这三件事,便可知王夫人是个仁慈宽厚的主母,也是位焦虑的母亲。

接着,故事进入主要情节。

从王夫人处离开,宝钗本来约黛玉同去惜春那里,但黛玉说“立刻要洗澡”,宝钗也只好作罢,独自回蘅芜苑。

路过怡红院,宝钗想“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没想到整个怡红院,除了袭人,都在午睡。

这便又带出一笔对袭人的夸赞:作为怡红院级别最高的管理者,她总是亲力亲为,把方便留给别人。这正应了贾母对她的评价,“心地纯良,克尽职任。”

袭人没有和大家一样去午睡,一是因为要留人值班,二是需要为宝玉赶蚊虫。

当然,值班时也不能闲着,所以袭人一边为宝玉赶蚊虫,一边为宝玉绣肚兜。

注意这个细节,绣啥不好,为什么非得绣肚兜呢?

当然是有用意的:通常来说,绣肚兜这种事,是母亲为孩子绣的。袭人在宝玉心中,亦母亦姐,亦师亦友,她身上是散发着母性光辉的。

此时的这个场景,像极了母子间的日常相处。

袭人为宝玉绣肚兜,不是谁交给她的工作任务,而是她自发要做的。因为她看到宝玉“睡觉都不留神”,容易受凉。

这正是细心有爱的母亲才会体会到的。

因为低头沉浸在绣活里,突然被宝钗打断,袭人便觉得脖子酸。正好宝钗来了,可以替她代一下班,自己出去活动一下筋骨。

宝钗被袭人的绣活吸引,自然地坐在袭人刚才坐的位置,拿起绣活绣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黛玉从窗外看到。

我始终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宝玉和黛玉都喜欢窗外窥人,而且看的还是人家的卧室,对床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床是一个人最为私密的地方,有可能衣衫不整,或者有不雅的动作,就不怕一不小心就从窗外看到了吗?

儒家说非礼勿视,意思是我们要自律,对于有可能看到非礼现象的地方,就尽量不要去看。

可能有人会说:宝钗直接进了宝玉的卧室,不更无礼吗?

这就是思维过于简单粗暴了。

像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主子的卧房门口通常是有人值守的。如果主人在卧室里有不雅之处不宜被外人看到,值守的人要么会报信,要么会阻拦。

比如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也是中午时分,周瑞家的送到熙凤那里时,就被丰儿拦住了:

(周瑞家的)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

还有第三十四回,宝玉挨了打,宝钗来送药,走到门口:

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

丫鬟们的这一句“宝姑娘来了”,既是给屋里的人报信,也是向宝钗表示可以进屋,因为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黛玉正哭着劝宝玉“从此可都改了罢”时,门外传来一句“二奶奶来了”同样既是给宝玉报信,也是表示阿凤可以进屋,屋里没啥不可见人之事。

正是这一句报信,让心虚的黛玉赶忙从后门溜走了。

现在呢,宝钗一路行来,大家都睡了,无人值守和阻拦,说明屋内可进,无不雅之景。

从窗外看就不一样了,窗外是不会安排人值守的,在看之前,根本不知道房内会是什么景象,是可看还是不可看。

所以,仅从这一个细节便知,黛玉早已将林家的教养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没有了刚进贾府时“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自律和谨慎。

当然,沉浸在绣活里的宝钗,全然不知黛玉在窗外偷看,她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活计里。

正在这时,宝玉说梦话了:

“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对于宝玉说梦话,书外的读者有各种解读,其中最离谱的一种是:宝玉是在装睡,故意说给宝钗听的。

这种解读真是让人喷饭,不但幼稚至极,而且不尊重作者,不尊重文本。

文本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梦兆绛云轩。”如果宝玉都没有睡着,哪来的梦?

而且,看宝玉说的这句梦话,有一个信息是宝玉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知道的,这就是“木石姻缘”。

虽说黛玉经常自称“草木之人”,但宝玉未必就真认定黛玉是木。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块石头啊,怎么知道“木石姻缘”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宝玉确实在做梦,梦中有人告诉他,或许就是那一僧一道在梦中提醒他,他将和宝钗成就“金玉姻缘”。同时还告诉他,他是顽石所化,黛玉是绛珠草下凡,木石是无法成就姻缘的。

作者用“梦兆绛云轩”来告诉读者,这是一个兆头,说明宝玉与宝钗的姻缘开始动了,即使双方都无意于此。

所以,作者在此想要表达的重点,不是宝玉与宝钗的反应,而是天命如此,人力无可抗拒。

这也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主旨之一:顺从天意!

这也正是脂批所说的“远中近”。宝玉和宝钗注定要走到一起,即使他们都没往这方面去想,甚至内心有所抗拒,但天意就是天意,无可违背。

这便是“梦绛云轩”,重点在一个“兆”字,预兆之意。

接下来,袭人被凤姐叫去说明暗升姨娘之事。回来,和宝玉有一番对话。

在这段对话里,有一句特别重要:

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为什么说这段话特别重要呢?因为它是宝玉的人生理想。那些说宝玉爱黛玉的,还有说宝玉讨厌“仕途经济”的,都是因为忽略了这段话。

宝玉是顽石所化,他不但有怪异的言行,他的人生理想也是十分怪异的:希望葬在女孩们的眼泪里。

所以,他从来不考虑未来,只是希望人生结束在内帷,结束在美好的青春年华,希望所有的女孩,都能因他的离去而泪流而河。

当然,有这样的人生理想,当然是因为他足够自恋,以为所有女孩都如黛玉一样,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他。

没想到,就在说完这段话的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宝玉的日常,就是到处闲逛找乐子。这天突然想听《牡丹亭》,于是到梨香院找龄官专门唱给他听。

然而,平常走到哪里都受热捧的他,这次却在龄官面前受到冷遇。龄官不但拒绝为他唱曲,而且连正眼都不愿意瞧他。

无奈之下,宝玉只好退了出来。

这一情节,很好地回应了黛玉初进府时王夫人对她的告诫:

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

宝玉就是这样的人来疯,你越理他他越来劲,你不理他,他也不会强求。

所以,女孩子只要不想被他纠缠,不理他就行了。

受到冷遇的宝玉走出来,宝官要他稍微等一下,等贾蔷来了,让贾蔷叫龄官唱,她一定会唱。

宝玉觉得奇怪,作为大观园的大熊猫,从来大家都只顺着他,现在竟然有人忽略他而看重一个没多少存在感的贾蔷。

一向好奇心重的宝玉,当然要留下来看个究竟。于是,他像照镜子一样,看到了贾蔷在龄官面前做小伏低,就和自己与黛玉的相处一模一样:一个任性发小脾气,一个百般哄劝,低到尘埃里。

这一幕把宝玉看呆了!

原来,并非所有女孩都和黛玉一样心里眼里只有他,并非所有女孩的眼泪都只为他而流。

于是,他感悟到了“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却又感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说明他并不确定黛玉对自己的心意是否坚定。

可见经此一事,他从高度自负开始过度到自我怀疑,这也为后来为晴雯写芙蓉诔埋下了伏笔:通过强调晴雯对他的爱而自我洗脑,看吧,晴雯这么优秀的女孩,被召唤去做花神的女孩,心里眼里都只有我,足见我多么优秀。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感悟对宝玉来说还是极为难得的,至少有所成长,不再自恋到以为自己是人人都爱的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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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胡梦茵

胡梦茵

3
2025-02-20 15:24

特别是宝钗闯进怡红院,悄无声息的大喇喇直接奔宝玉卧室,然后看见袭人在装模作样的绣宝玉衣物——注意,这个说宝玉只穿丫鬟们手内针线不要外面人的名声也是袭人硬栽赃给宝玉的,扇套子袭人就拿湘云的针线骗宝玉是外面人做的宝玉根本认不出来;花袭人一边污蔑宝玉纨绔的名声,一边又各种使唤别人帮她做针线,特别是憨憨湘云被打了针线替,到了晴雯知道她根底所以她吃了瘪也还要酸晴雯自己使唤她就懒得横针不动竖线不挑,宝玉的东西晴雯就重视,简直可笑,宝玉身上多少晴雯的针线,后面晴雯去了麝月秋纹随便翻找出来一件就是她的作品,凭啥要人家自己熬更受累做好去成全袭人的名声。并且这戏绣肚兜不过是作秀,袭人所谓做活计累了脖子酸要起来发散不应该另外吩咐麝月秋纹碧痕等谁来守着宝玉午睡携手宝钗出去外间说话吗?结果袭人自己忙不溜走了,给宝钗宝玉留下完美的二人独处空间,让个外人守着半裸睡的年轻公子,这段画面放在今天都不堪入目引人遐想,放在当时大量谁不知道她们的勾当呢,还洗。。。。[裂开][裂开][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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