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青瓦上绣着透明的诗行，顺着芭蕉叶的脉络，滴成悬而未决的漫长。你撑伞经过长巷时，丁香结正攀着黄昏生长，每一粒花苞都噙着未晾干的过往。我数着檐角坠落的星辰，听见时光在青石板上敲出深浅不一的回响，像那年你搁在窗台的珐琅杯，盛着半盏微凉的月光。
风从诗经里翻出泛黄的篇章，裹着海棠的胭脂色掠过回廊。晾在竹竿上的素绢忽然活了，游动着鱼尾纹般的褶皱，恍若你衣袖间褪色的墨香。枝头玉兰被吹成白鸽的形状，扑棱棱落在砚台边缘，羽翼沾满陈年旧事。我在泛潮的信笺上临摹远山，笔锋一转，却洇出你眉间凝霜的模样。
墨在宣纸上分娩出蜿蜒的河床，载着落花驶向不可溯的远方。你留下的松烟墨条日渐消瘦，在端砚里化成黛色涟漪，漾开便是半阙鹧鸪天。我以笔尖蘸取春夜露水，给褪色的并蒂莲补上朱砂，却见锦鲤从莲叶下游出，衔着那年系在柳梢的月亮。
旧瓷瓶里斜插的梅枝生了锈斑，仍固执地托着几粒干枯的香。铜炉冷灰中翻出半枚鸳鸯钿，嵌着的螺钿已斑驳成隔世星芒。我将晒干的茉莉缝进香囊，针脚里藏着蝉鸣与更漏，悬在雕花床柱上，夜风经过便摇醒满室潮声。原来有些芬芳注定要沉入黑暗，如同某些誓言适合窖藏在陶瓮。
蒲公英在暮色里撑开绒伞，每一颗种子都系着未拆封的远方。我站在开满菖蒲的渡口，看波纹如何将倒影揉成碎片，恍惚有笛声涉水而来，吹散鬓边新雪。你曾把诺言刻在银杏叶上，如今那些金箔般的叶片，正随着秋千的残影，在风中簌簌地唱着遗忘。
月光爬上积灰的妆奁时，铜镜里浮出几瓣桃夭。我以指腹轻触冰凉的镜面，忽然有暗香从裂缝渗出——原是二十年前那盒口脂，在漆盒深处静静酿着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