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楚:忆桂系廖磊时期的所谓护商缉私队

自然与社会 2024-12-16 14:40:38

引子

*本文摘自《安徽文史资料》第十四辑(经济史料,1983年4月出版),作者王孝楚,原标题《忆国民党的所谓护商缉私队》

正文

“安徽省护商缉私队”是安徽省的特种部队。它的成立和结束,都是在抗日时期。笔者曾参加过这一部队的工作,虽然时间很短,但对它的内幕和活动,是知道一点大概的。现就个人回忆,记录下来,以供有关方面参考。

新桂系的将领之一廖磊,于一九三九年担任了安徽省政府主席。这时,日本侵略军已占领了南京、武汉,在安徽境内,也侵占了芜湖、安庆、蚌埠、合肥几个重要城市。但就全面来说,空隙地带还是很多,因此投机商人便趁时而起,一时进出口的商业贸易,很为发达。安徽财政厅长章乃器便在这个时候,对江湖汊口及陆路关隘,建立了十七个进出口货物检查处。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检查,征收进出口税以补助军政费用之不足。施行有几个月,成绩很好,收入很钜。但自廖磊到了安徽之后,即和章乃器有了矛盾,主要原因是因章乃器不是新桂系的嫡系,且接近新四军,由他掌握财权,廖磊有所疑忌。于是,在一九三九年的五月,便把章乃器调走,而以曾任桂军总部的军需处长杨忆祖(贵州人)继任。杨接任后,即把章乃器所任用的各地货检处的骨干分子,全部撤换,另派一些广西人、湖南人,和一部份财政厅的老税务人员,接充办理。这一来,安徽货检处,已完全为廖磊所掌握。按说廖磊也可以满意了。但事有不然,他还有进一步的追求。据说廖磊在广西时,曾干过缉私司令,并主持过广西的税务工作,对侦缉私货、开发财源颇有经验。他认为只有货检处这一机构,还不够理想。因为货检处的收入,只能坐等,它的漏洞很大。为着做到完善起见,一定要有一个缉私机构,需以若干部队配合起来,这样才能做到严密无缝。这时,他的左右一些跟着军队吃闲饭的人,也向他反映,不是说某一个货检处主任已发了大财,把钱带回老家去了,就是说某一个商人有一批货没经过检查处,也赚了很多钱;连廖磊的老婆胡慧也夹着说长道短。他们总的意思,都是认为货检处之外,一定需要增加一个盘查侦缉机构,他们才好渗进去大发横财。左右的唠叨、议论,正中廖磊下怀,于是,他便下决心增设“安徽省护商缉私队”。

这个护商缉私队,于一九三九年七月成立。它的编制是一个司令部,下辖三个大队(一个大队等于一个营)。司令部设司令一员(少将),副司令一员(上校),主任参谋一员(上校),参谋二员(中校、少校各一员),政治部主任一员(上校),指导员一员(中校或少校),副官长一员(中校),副官二员(少校、上尉各一),秘书一员(中校),大队长三员(上校)。大队以下同营编制。它的兵源,是由当时抗日人民自卫军的杂牌军队抽调改编的。最高的统率指挥权,为安徽全省保安司令部司令,也就是廖磊。司令部和大队组成人员,都由廖磊任用。正司令林鹿垣(广西人,原二十一集团军总部副官处长,在广西时,常跑廖磊的公馆),副司令林剑峰(广西人,为二十一集团军总部参谋长徐启明的外甥),主任参谋廖福宗(廖磊的亲胞侄),政治部主任高铸新(安徽舒城人,由林剑峰介绍),副官长胡子樵(廖磊老婆胡慧的弟弟,本人在二十一集团军总部代理副官处长)挂名。秘书是笔者本人(由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王况裴介绍;九月到职,十一月去职)。以上是司令部组成人员。司令部设于庐江。三个大队是:第一大队队长张应奎(安徽寿县人,广西南宁军校学生,他的队伍是皖北抗日自卫军改编),驻毫县、太和县。第二大队队长是朱滋厚(合肥人,他的队伍是土匪王夫拖刀的旧部改编),驻庐江、三河。第三大队队长储造时(岳西人,他的队伍是地方自卫队改编),驻襄安、土桥。司令部及三个大队的薪饷,按保安部队待遇,由保安处发给。司令部经费,每月三万元,外由各货检处每月共筹五万元给予津贴。保安处拨付之三万元,每月由胡子樵经手领取。据说,这笔钱是交给胡慧,作为林鹿垣对她的酬报。直到廖磊死后,胡子樵还到庐江去过一次,为的是向林鹿垣要钱。他们的关系便是如此。

安徽护商缉私队的任务,按明文规定是:保护正当商人经营进出口贸易、查缉逃避税收及走私贩卖禁运之货物。此外,并配合正规军在其驻防地区防敌、防伪、“防共”。因为它有这样的任务,所以权限很大。可以对查缉到的货物进行没收,对违犯规定的商人,可以处罚,严重的可以执行枪决。当我第一次和林鹿垣见面时,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张布告,讲有一个姓邢的农民,贩运了四担鹅鸭毛及一百斤棉花、五十斤板栗子,用一只小船,想从巢湖出口,被驻在石嘴头的缉私队查着了,解送到司令部来,要给他以走私资敌的罪名,执行枪决。我看了以后,向林鹿垣说:“走私的物资在数量上是否有所规定?资敌的情况,是否也要看实际行动?象他这样物资很少,还没有越出巢湖地区;再者是初犯?还是屡犯?都没有问明白,这样就把他枪决,恐怕有点过重了吧!”林鹿垣听我这样一说,当即答道:“我们这里没有军法组织,这个人是下面送上来的,据说是个屡犯,我们根据原则,决定把他枪决。因为送来的人犯,我们如果不办,下面以后就不送来了。同时,不杀几个人,不能以儆效尤。因此,你所考虑的,在我们这里就用不着考虑了!”结果,这个人便在这一天的下午枪决了。当我一边离开林鹿垣办公室一边就想,这差事不好干。但碍于王况裴的介绍,我又不便立刻辞职。终于干了一个多月便不干了。时间虽短,他们的罪恶行为,却也被我掌握了一些。

由于护商缉私队横行武断,商人们非常害怕。一时,很多商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把货物送到货检处,通过检查交税,不敢偷漏。因此,货检处在这一时期,收入激增。然而护商缉私队没有横财可发了。于是护商缉私队乃想出了另一个主意,就是强调出口的物资,要严格的进行检查。如此一来,他们又可以施展淫威,在检查的过程中,千方百计地对商人们留难挑剔,进行勒索。这时期,鹅、鸭毛是出口大宗。皖西的鹅、鸭毛,都集中在庐江。从庐江到无为的襄安镇,约有一百里的水路。护商缉私队在沿途都布置岗哨。凡是经过岗哨的所在,都要接受检查。而他们检查的“办法”,是把包扎拆开,兜底翻动。每包几百斤鹅、鸭毛一拆开来,要摊很大一堆面积,鹅、鸭毛的体积很轻,如遇起风之时,刮的满空中都是。等到检查完毕,一包只剩半包,有时连半包也剩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商人们受不尽的损失,说不完的痛苦。他们给护商缉私队送了一个别号,叫做“护商吃私队”。后来,商人们终于找到了窍门,他们和司令部直接打交道,那就是认货讲价,先送一笔钱给林鹿垣或是廖福宗,由司令部下令放行。虽然花费一些钱,但比沿途盘查的损失,要好得多了。如此一来,林鹿垣和廖福宗也发了一注大财。记得当时有一个芜湖人侯孟宣,在庐江采购了二十多担鹅、鸭毛,他送给林鹿垣的买路钱,一笔就是三千元。其他类似之事很多,举此一例,可以概见其余了。

在司令部里,大权独揽的,是廖福宗。因为他既是主任参谋,更是廖磊的亲侄儿,林鹿垣也得让他几分,因此所得的油水,他们两人是平分秋色的。而副司令林剑峰不免有向隅之感。嫉羡之余,他也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林剑峰曾做过庐江县县长,在庐江讨了一个老婆,熟人很多,于是便利用这一优势与庐江商人合伙,大做鹅、鸭毛和其他的出口生意。有一次运出鹅鸭毛十四担,行至巢县盛家桥地方,被当地一个姓林的什么主任查出,把货物扣留,送交巢南办事处处理。所有运货的人,都在黑夜里逃回了庐江。林剑峰得知此事,便向司令部要了一个排武装,连夜开到盛家桥,把那个主任捕捉起来,五花大绑押送到司令部。外由一个押运人员具了一个报告,说他在巢县附近采购鹅、鸭毛,被这个人拦路抢劫。还说尚有购货资金五百多元,也被这姓林的抢去。要求司令部把货物追回,并要求予以严办。林鹿垣把这个报告批交我讯明究办。我一看他的报告当中漏洞很多,便怀疑这件事一定有其它的原因。当即把报告人叫来询问:“你的鹅、鸭毛共有多少?”他答:“一共是十四担。”我又问:“一共花了多少本钱?”他说:“一共花了两千五百元。”我问:“你在巢县附近,一共采买了多少天?”他半天没有回答。我又问:“你在巢县附近采购鹅、鸭毛时,住在哪个集镇?住在哪一家旅店或是商行里?”他又半天回答不出来。至此,我便厉声地对他说道:“这分明是你们在走私,他是有权查缉并没收你们货的,你们怎么居然告起他来了?我再问你:司令部的武装是你们请求派去的吗?你们同司令部的什么人相识?你要把这些问题,都得一一的交待出来!”我这几句话,把这个家伙问的目瞪口呆。正在这个时候,政治部主任高铸新跑到我的身边附耳说道:“这批货是副司令的,请你责令那个姓林的把货物交还就是了。其他可以不必多问。”我一听此言,心里一怔。我想林剑峰是管人家走私的,怎么自己也走起私来呢!这岂不是监守自盗吗!我不能和他同流合污。当即停止讯问,把这些情况详细地报告了林鹿垣。林听了之后,说道:“你备一份公文,把他们送到专员公署,请闭专员(闭有清)给予处理好了!”我便依照而行。后来,这一案件,直到皖赣监察使杨亮功从皖南过江,路过庐江时,这个姓林的(他和杨亮功沾点亲)向杨诉了冤枉,才由杨饬令闭有清把他们一齐释放。林剑峰十四担鹅、鸭毛,算是做的本利精光。而我因为得罪了林剑峰,在这以后也离开了这个司令部。

护商缉私队,虽然有三个大队,但林鹿垣、廖福宗所能控制的,只有驻庐江、三河的第二大队和驻无为襄安、土桥的第三大队。至于远驻淮北毫县、太和一带的第一大队,司令部鞭长莫及,就无法控制了。好在大队长张应奎是南宁军校出身,受过新桂系的培养,他的老婆又是广西人,俗语有句话“肥水不落外田”,因此,便让他在皖北独挡一面。这时皖北的进出口贸易很大,尤其是进口的食盐和出口的鸦片烟土,销量的数字更大得惊人。而且也正是缉私的对象。处在这种情况下,张应奎的收入,当然也不是少数。利之所在,林鹿垣、廖福宗也是不会放松的。于是,他们便采取了包干制的办法,不管张应奎收入多少,固定的每月上交司令部五万元,作为他的报效。据说,护商缉私队成立一年,张应奎一人对上司的报效就有六十万元之巨。而张应奎本人在太队长卸任以后,便在六安城内买了一座三进瓦房的住宅,此外还在他的原籍寿县买了三百多亩水田。根据这些事实,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们在当时是怎样的压榨和搜刮了。

一九三九年九月,廖磊病故。林鹿垣、廖福宗等如丧考妣。这年十月,李品仙任安徽省主席,各方面对护商缉私队责难很多,而林鹿垣、廖福宗等和李品仙又没有什么亲谊之类的关系,于是李品仙乃于一九四〇年七月下令裁撤。所有部队,仍归还保安团建制。至此,安徽护商缉私队这个特有的武装组织,乃告结束。

一九六四年十月 六安县政协供稿

资料来源:

《安徽文史资料》第十四辑(经济史料,1983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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