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她的床铺时，我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本存折。翻开来一看，上面的数字让我愣在原地——二十三万。这些年，她每月都只给我五千块钱的退休金，原来却在默默地存钱。
"妈，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握着存折，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六年前的那个深秋，公公因心梗突然离世。那时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接到医院的电话就飞奔过去，却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守灵那晚，我看着婆婆佝偻的背影，一夜之间似乎又老了十岁。
"小菊，"那时她拉着我的手，声音沙哑，"我这把年纪了，就不去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自己在老房子住着就行。"
我看着她苍老的面容，想起这些年她对我的好。自从我嫁进来，她从没给过我好脸色这种事，反而处处为我着想。记得我第一次做饭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她不但没说什么，还一边帮我收拾一边教我窍门。
"妈，跟我们住吧。"我握紧她的手，"爸走得突然，我们都还没准备好。您就当帮我带带小洋，好不好？"
小洋那时才上小学二年级，正是需要人照看的年纪。丈夫张杰在建筑工地当工程师，经常出差，家里确实需要多个人手。但更重要的是，我不忍心让婆婆一个人住着。
婆婆最终答应了，但坚持要给我们生活费。"我每个月有五千块退休金，总不能白吃白住。"她这样说。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婆婆性格温和，从不干涉我们的生活，却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她总是起得很早，把早饭准备好，然后坐在阳台上看报纸，等着小洋起床。
"奶奶，今天吃什么呀？"每天清晨都能听见小洋这样问。
"你最爱的胡萝卜丝饼。"婆婆的声音总是带着笑意。
我原本担心婆婆会想家，特意把她旧房子里的盆栽都搬过来，放在阳台上。没想到这一养，阳台成了小区里最美的一道风景。婆婆对这些花草照料得极好，时不时还会给邻居们分享种植经验。
"老张家的儿媳妇真孝顺。"邻居们经常这样说。每次听到，我心里都有点愧疚。其实婆婆付出的远比我多，只是她从不张扬。
记得去年冬天，我突然发高烧。婆婆二话不说，就包揽了所有家务。那段时间，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煲汤，还叮嘱小洋要安静些让妈妈休息。直到我完全康复，她才回归到原来的生活节奏。
"妈，您也歇着点吧。"我心疼地说。
她只是笑笑："我这把年纪了，闲着反而不舒服。再说了，照顾你们，我心里高兴。"
如今想来，或许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存钱了。每个月的退休金除去给我们的五千，剩下的都存进了这本存折。存折最后一笔交易是在三天前，数额不大，备注是"补品"。
我记得那天下班回来，看见桌上多了几盒花旗参。"最近你工作太累，我看你气色不太好，特意去给你买的。"她笑着说。当时我还心疼她乱花钱，没想到这竟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
张杰从工地赶回来时，已经是下午。看着存折，他沉默许久，然后轻声说："妈这是怕给我们添麻烦，把养老钱都存下来了。"
我摇摇头，眼泪又落下来："不是，你看存折上的备注，大多都是'补品'、'水果'、'衣服'之类的。她是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都想着给我们。"
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媲，婆婆种的蝴蝶兰正好开得艳丽。记得她总说，花开得好是因为有爱，而她给这个家的爱，却是我们从未发现的细水长流。
整理遗物的时候，我们在她房间的柜子里发现了这些年给我们买的东西的单据，整整齐齐地用皮筋扎着，按照年份分类存放。有给小洋买的课外书，有给张杰买的保健品，还有给我买的护肤品。每一张单据都写着日期，背面还会标注"小洋喜欢这本书"、"菊子缺维生素"之类的备注。
"这些年，我们欠妈太多了。"张杰哽咽着说。
我抱着那叠单据，想起婆婆生前的点点滴滴。她从不说什么感人的话，却用行动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爱。那本存折里的二十三万，不是她给自己存的养老钱，而是留给我们的爱的见证。
小洋放学回来，看着我们红肿的眼睛，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没说话，只是走到阳台上，轻轻抚摸着婆婆最疼爱的那盆蝴蝶兰。
"妈妈，"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奶奶说这些花需要用心养，就像她说的，家人之间也是一样。"
我走过去抱住儿子，看着满阳台绽放的花朵。婆婆虽然离开了，但她的爱却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了这个家。那本存折不是财富的象征，而是一位母亲、一位婆婆无声的爱的日记。
夜幕降临，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阳台上，看着婆婆种下的花儿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张杰说："妈这一生，活得真透彻。"
是啊，她懂得爱，也懂得如何让爱永远留存。那本存折里的数字，是她生命的温度；那些整齐的单据，是她生活的痕迹；而这满阳台的花香，是她留给我们最美的纪念。
"小洋，"我轻声说，"明天我们去给奶奶买她最喜欢的茉莉花，种在阳台上好不好？"
"好。"儿子点点头，"奶奶说过，花开花落是自然规律，但只要用心照料，明年还会开得更好。"
我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想象婆婆也在某处注视着我们。那本存折里的爱，将会像这些花儿一样，年复一年地生长、绽放，永远温暖着这个家。
